Seven明显被吓到了,吠叫地愈发厉害。
窗外挂着的眼睛眨了眨,没一会儿,便闪到了门外。
萧行烨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好整以暇地敲了敲门。
“夏先生!麻烦开个门!”
自昨晚不欢而散后,他记着那笔交易,估摸着夏景之此刻应该闲来无事,于是再次上门叨扰。
门内的狗叫声频频,房门却一直没有动静。
“小翎,怎么回事?这么久都不开门,他莫不是想毁约?”
女鬼从门内伸出一个脑袋,“夏先生在卧室睡觉呢,小Seven一直在叫,他是听不见吗?”
闻言,萧行烨皱起眉,“睡觉?现在才几点?你把门打开。”
“咔嚓”一声,房门解了锁,萧行烨推门而入,快步走向卧室。
“夏先生?”萧师弟探出一个脑袋。
大概是听到熟人的声音,Seven从床边跑来,在萧行烨的脚边连连转圈。
萧行烨顿时不安起来,连忙上前恐怖,摸了摸夏景之。
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不得了。
“这么烫!要死了!”萧行烨惊呼。
“小翎你留在这儿,我送他去医院!”说着,萧行烨打横抱起夏景之,抬脚往屋外走。
一路开车疾驰到医院,见夏景之被推入急救室,一时竟觉得心慌——他这颗不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捏紧了。
萧行烨心道:当时面试入殓师,都没这么怕过。
他拿着手机,上网搜索“发热”。
看见有人发帖说,高烧不退的话,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一时间,他只庆幸自己今天因为不信任夏景之来了一趟他家“督工”,不然他的交易对象,可能会因为疾病一命呜呼。
那他找谁说理去!阎王?
他可不想下去一趟……
昨晚的玩笑成真了,夏景之果真大病了一场,让萧行烨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开玩笑。
夏景之苏醒的时候,又是同样的场景,又是同样的姿势:他睡在病床上,旁边坐着萧行烨,正在削苹果。
只是这一次没上次那么平和,他浑身无力,难受得很。
“夏先生,你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香消玉殒了吗?”萧行烨手上的小刀截断果皮,果皮顺势掉进垃圾桶,他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与人喝茶聊笑般放松。
夏景之轻描淡写地移开目光。
“我知道我的身份在夏先生看来大有问题,所以夏先生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但那交易既然做了,我们都要有点诚意,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糟蹋自己的身体。”
话音落下,夏景之这才有了回应,声音虚弱,一副朝不保夕的模样,“萧师弟想多了……”
这还是在怪他。
“成!我现在回答夏先生的问题,我是个鬼胎,半死人,我不知道夏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你的确厉害,这个回答,夏先生可满意?”
夏景之阖上眼,呼吸声有些沉重,半晌,他才再次掀起眼皮,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看向萧行烨,“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他的身形瘦削,唇色苍白,说起话来,胸膛一起一伏。
萧行烨难免想到昨晚,当他抱起夏景之的那一刻,才明白什么叫软香温玉,美人在怀,才明白为何美人逝去,被称为香消玉殒。
夏景之太瘦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赘肉,腰腹更是纤细,当真是盈盈一握楚宫腰。
萧行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瘦又貌美的人,分明是个靠脸就能博得众人同情的美人,偏偏一身傲骨似的,对谁都不愿意袒露心声。
“这件事不着急,夏先生先把身体养好才是真的。”
“医药费我会转给你师父,不劳萧师弟费心了。”
萧行烨想不明白,这位夏先生到底为什么对他这般排斥,他分明懂得冲撞了鬼怪要上香的规矩,偏偏单单对他爱答不理,成天装模做样。
“医药费就不用了,我们入殓师不说别的,薪资待遇还不错,只需要夏先生信守承诺,莫做小人。”
夏景之冷哼一声,“萧师弟多心了,与其担心我会爽约,不如担心自己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
萧行烨扬起唇角,慢条斯理,一句一顿,道:“夏先生不必担心这个,交易很简单,我做你的耳朵,你……做我的眼睛。”
夏景之狐疑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夏先生是生人,听不见鬼话,我是半死人,分辨不出活人和半死人,但是显然,夏先生能分辨,所以你来做我的眼睛,这交易公平吧!”
“你想找谁?”
“此事说来话长,夏先生先把身体养好,我再慢慢告诉你。”
说完话,他手上的苹果也正好削完,他把苹果核拿在手里,低头啃了几口,扔进垃圾桶,又拿餐巾纸擦了擦指尖。
“你刚刚出院两天,就又把自己送进来了,我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他起身走到床尾,找到手柄,将床头摇了起来。
“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什么?”
夏景之正觉口干舌燥,“水。”
萧行烨倒了热水,递到他嘴边。
夏景之哪敢让他端着,抬手就接了过来。
“医生说,再晚送过来,你的脑子就该被烧坏了,这两天在医院住着吧,等彻底痊愈了再出院。”
萧行烨见他喝了半杯水,视线便从他身上移开,十分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还有……我不该开你的玩笑,咳…抱歉啊……”他的声音逐渐沉了下去,但还是咬字清晰。
夏景之端水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没能理解他的话。
“我跟着师父才一年,还在学做活人,要是哪句话让你不快,还请夏先生莫怪。”
夏景之放下水杯,像是看了场喜剧,听了声笑话,忍俊不禁,“鬼胎……为什么要学做活人?”
萧行烨不解其意,反问道:“你当鬼胎该是如何生活的?”
“一般鬼胎,青面獠牙,戾气极重,是为凶物,养鬼人自会诱你去吃人,像你这么……”长得又大又憨的,如何瞧都不像鬼胎。
“我原本只当你是精怪……”不知从哪句话开始,夏景之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没有原先那般锋芒毕露。
“我大概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胎,更像是夺舍或是被献舍,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养鬼人,只是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
“你当入殓师,也是为了找养鬼人?”
萧行烨就知道,一旦开了这个话头,夏景之必然会层层深挖,最后把自己扒的连底裤都不剩。
“夏先生,这些事情你可以过两天慢慢问,我去找护士,再给你量个体温。”
说罢,萧行烨站起身,临走前,把床头满满当当的一碗苹果递到他手里。
丢下一句“慢慢吃”,便抬脚往门外走。
“萧师弟——”
萧行烨停下脚步,“嗯?”
“麻烦有空帮我照顾一下Seven。”
“嗯哼!我会替你照顾的。”
夏景之觉得,生活似乎从遇到萧行烨开始,有了轻微的变化,他却说不清也道不明。
虽说萧行烨是个半死人,但的的确确,是他出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活灵活现,生机盎然。
一连七天,夏景之都住在医院里,身体的气力逐渐恢复,心情也愈发明朗。
萧行烨白天会来这里照顾他,晚上要去跟着师父主持白事,每晚都有些心不在焉——把腮红当粉底,扣错寿衣扣子,提前离场……诸如此类的错误一犯再犯。
到了第八天晚上,他们做完了活,老师父见人又要走,忍无可忍。
“小萧!”
“怎么了师父?”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
萧行烨摸了摸脑袋,“什么有事?我没什么事啊。”
师父表情凝重,小声地在他的耳畔语重心长,“跟师父坦白,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萧行烨:“!!!”
“怎么可能!师父你别瞎猜!”
“谈了就是谈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也跟了我也有一年了,要是真遇上了喜欢的,师父给你牵线!”
萧行烨还想反驳,已经被自家师父推出了门。
“快去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不用操心师父。”
老师父抬起手,像是要夸人长大了,萧行烨当即按下那双蠢蠢欲动的手,“师父你误会了,不是女朋友,是夏先生!”
老师父的手一顿,神色凝重起来,“夏先生?哪个——不会是夏景之夏先生吧?”
“是夏先生前几天生了病,身边也没个亲属,我就去照顾几天。”
老师父:“……”
老师父尴尬地咳嗽两声,随即严肃起来,凶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卷进别人的家事里吗?”
萧行烨等着挨揍的同时,还不忘还一嘴。
“夏先生没有亲人,又哪儿来的家事?”
“正是因为他没有亲人!”
萧行烨一头雾水,不自觉便多问了两句。
“师父可是知道什么?”
老师父面露难色,不打算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告诫:“小萧,听师父的,离夏景之远一点,没人想跟他扯上关系。”
萧行烨长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师父,我不想与他有什么关系,过两天他出院了,我们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分明是唬人的话,可他说出口时,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竟真的思考起来。
最后,萧行烨还是收拾好东西,提前离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