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灯光微微一颤，随后恢复了昏黄的亮度，像是一颗悬在喉间的石头轻轻落地，米奇和赵珊同时松了口气。

闪烁的余波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留下短暂的暗影，但很快重回平静，一阵悠扬的音乐从教室角落的广播音响里滋滋传来，忽远忽近，诡异又平和。听到音乐的瞬间，老师也好同学也好全都停止了动作，半响后，老师才用那和蔼又空洞的声音说：“回答正确，同学们。语文课到此为止……下课。”

砰！砰！砰！

一排接着一排，歪头微笑着的尸体学生们栽倒在桌上，冰冷僵硬的头颅撞击在桌面，发出令人不安的砰声。

赵珊站在黑板前，下意识松了手，粉笔滚到了地上，她再转头时，自己写下的那行【正望私立第二中学】已经在黑板上消失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校服上的衣兜开始震动，拿出来一看，正是食堂买饭用的饭卡，上面已经自动加了五块钱。

是成功从课堂存活的奖励吗？

只要她成功活到三节课结束，那一天的饭钱就不用担心了，可以继续在柳江第二中学苟活。

赵珊微妙地松了口气，随即，她立即来到教室前排角落，那里正躺着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白领男。

现在已经下课了，他们至少有20分钟安全期。赵珊伸手探了探白领男的鼻间，还有很细微的呼吸，虽然脸色惨白，但好歹是没死。她严肃地盯着白领男，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该拿他怎么办，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赵珊猛地转头，某个身躯壮实的保安正蹲在她旁边探头探脑。

“他晕了？”米奇问，“就因为看了那个照片？”

赵珊叹了口气，说：“不能说晕了，孙扬可能要被异化了。”她决定告知米奇一些里空间常识：“里空间里污染是无处不在的，只要出现在里空间里，还能呼吸，就会被逐渐污染。这种污染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可能是直接的。”

米奇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你听过辐射吗？辐射其实在我们的生活里无时无刻不存在，”赵珊拿出那条白色的丝绸，试探性地围住了白领男的脸，“但是某些地方，或者某些时刻，辐射会突然断层式增加。比如做X光，或者出现在核污染地区。在里空间里，你可以把污染想象成辐射，只要活着就会被辐射，但只要坚持到离开里空间，回到正常空间里，因为辐射源不在，辐射就会慢慢被净化掉。”

“在里空间里，某些时刻或者某些地方，因为离辐射源太近了，或者触动了某种隐藏规则，辐射，也就是污染会成比例式增加。那时候，接触到污染的人就会变得很危险，异化的程度也会成比例式增加……最严重，会彻底成为里空间的一份子，再也回不去。”

“刚刚那张照片，可能是我们触动了某个隐藏的规则，污染的能量突然急速上升了，孙扬突然收到强度很高的污染，现在有异化的倾向了。”

白丝绸数着秒被拿开，白领男脸上蜡质的感觉消除了一些，逐渐恢复了一点人类的五官和皮肤的颜色，但不多，可见异化程度依然很深，赵珊脸上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喜色。

“你是理科生吧？”

米奇听完了，很认真地说。

？

什么脑回路。

米奇的前半生人生里只有橄榄球和泰拳，本来打算走体育特长生进大学的。辐射这种太物理的东西，米奇只在高中科学课一知半解地听过。

赵珊犹疑地看了看她，似乎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想了半天，她最后放弃了，算了，反正里空间里认识的人也只是萍水相逢。

“能帮我个忙吗？”赵珊最后问，她用尽力气拉起白领男一边因为异化更重的胳膊，“帮我把他抬到桌子上。”

一点小忙。米奇没什么犹豫，轻轻一提，手臂用力，白领男异化后沉重的的身躯就被拉了起来。她肩膀和上臂壮实的肌肉发力，白领男被她轻松抗到了肩上，赵珊被迫放下手里的胳膊，略显惊讶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两下，到底什么都没说。

……吃什么长大的，又高又壮的。

“放哪个桌子上啊？”米奇扛着白领男转了一圈，看见了两个空位，赵珊指了指其中一个，米奇大步走过去，哐当一下，白领男沉重的身体就被放平在桌面。

赵珊拿出那条白丝绸，放在白领男的脖子上。

这是她和白领男在以前获得的道具之一，可以抵消一定污染的影响，但本质上也是污染物制作而成，如果用久了，异化程度反而会加深。

据说是用一条被异化的人面蚕蛹做的，总有人进入里空间不为了活命搞些幺蛾子……赵珊垂下眼，把丝绸的位置摆好。

米奇站在一旁，什么都没问，此人已经在四处左顾右盼半天了。其他人的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问米奇的话，她一般都是这么回答的。至于从赵珊那里获得更多信息和道具，或者干脆趁着赵珊孤兵作战抢劫，米奇当然可以了，她可以一拳打得赵珊躺在白领男旁边，两个人好朋友手拉手，但还是那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米奇对着刚刚掉出大片血肉的天花板研究了一会儿，问赵珊：“那个教师日志呢？说啥了？”

赵珊从地上捡起来那份来之不易的【正望私立第二中学教师日志】文件夹，轻轻抖了抖，里面纸页沙沙的声音传来。她毫不犹豫打开，文件夹中的几张发黄的纸张掉了出来。

米奇凑过来一起读。

【2010年 *&5（模糊）日班级：高二7班课程：语文 科任老师：黄亮】

“十三年前？这次的里空间存在了十三年？”赵珊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教学目标：保证所有学生在1小时内有且只学习【语文】。

教学过程记录：

一，灯光在教学途中正常，无雾化，无发出异常声响，无突然变亮，无突然变暗。

二，黑板上字迹正常，无突然出现的涂鸦，无模糊不清的字迹，无字迹内容被替换。

三，所有学生保持【正常】坐姿在座位上，无人临时离开课堂或身体出现类似眼球大小的空洞。

四，学生交上的作业中未曾出现和【它】有关的字迹或者笔记，属于正常【语文】范围内。

五，……】

赵珊读的一头雾水，她从一开始拿到学生身份，进入食堂，再到跟随学生们回到教学楼，一直是被推着走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目前只已知食堂规则，教室规则和一些细碎的信息，这份天花板里拿出来的教师日志对她来说太断层了。

【教学反思：正常。】纸上还有一些笔记和便签，用词没有那么官方。

【希望下节课也能正常下去…直到把这批学生都送走为止】【累啊，教学环境太压抑了】【昨天有个学生违规了，气的老赵吃不下饭，这群孩子，探索心别那么强呢。】

字迹随意，像是书写人想到了什么写什么。

不同于赵珊的迷茫，米奇很快联想到了许流清的日记，她在格子里找到的目前最有用的线索，居然在这里也能对得上！说明许流清的日记可信度又再增加了。但格子，Bingo大厅，到底又是什么？像这样的信息，为什么只在格子里才能找到……

米奇有一个来自直觉的猜测：格子可能是许流清日记后的产物，在许流清和教导主任对峙后，她也许因为某种原因活了下来逃走了，之后某种状况出现，Bingo大厅就出现了，像个仓库一样把一些曾经属于正望私立第二中学的东西收起来。

但为什么它有自己的独立规则呢？

又为什么一定要误入的人封锁格子呢？

米奇又开始挠头发了，一挠头发她的卷发就蓬起来，发型会变得很滑稽。

……或者，她突然灵光一现：难不成，是因为某种力量不想让正望私立第二中学的东西被发现？所以他们才要封锁格子，因为某些秘密，是某种力量不想看见的……？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正望私立第二中学才变为柳江第二中学。

赵珊不知道短短几秒内米奇的脑中闪过多少猜测，她快速打开下一张教师日志。

【2010年 *&5（模糊）日班级：高二7班课程：语文 科任老师：黄亮

【教学目标：保证所有学生在1小时内有且只学习【语文】。

教学过程记录：

一，灯光在教学途中正常，无雾化，无发出异常声响，无突然变亮，无突然变暗。

二，黑板上字迹正常，无突然出现的涂鸦，无模糊不清的字迹，无字迹内容被替换。

三，所有学生保持【正常】坐姿在座位上，无人临时离开课堂或身体出现类似眼球大小的空洞。

四，学生交上的作业中未曾出现和【它】有关的字迹或者笔记，属于正常【语文】范围内。

五，……】

像是和上一张复制粘贴的版本。

【教学反思：正常。】

这次纸上的便签和字迹却有了些不一样。

【不太对劲】【老赵没来，明明有数学课。】【李姐不让老师私下沟通……啊，到底发生什么了？李姐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好时间差不多了，可以送这批走了呢？这下怎么办，我就备了这么多课啊】

赵珊皱着眉，又翻开一张。

这一次，诡异而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日志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杂乱，内容也从“略显不妙”变成了 “极为不妙”。

【2010年 *&5（模糊）日班级：高二7班课程：语文 科任老师：黄亮

【教学目标：保证所有学生在1小时内有且只学习【语文】（划掉）【母神】。

教学过程记录：

一，灯光在教学途中正常，无雾化，无发出异常声响，无突然变亮，无突然变暗。

二，黑板上字迹正常，有突然出现的涂鸦，有模糊不清的字迹，有字迹内容被替换。

三，所有学生保持【正常】坐姿在座位上，有人临时离开课堂或身体出现类似眼球大小的空洞。

四，学生交上的作业中始终出现和【它】有关的字迹或者笔记，属于正常【语文】（划掉）【母神】范围内。

五，……】

明明在教学过程中出现了奇怪又诡异的情况，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

【教学反思：正常。】

——————

可能正如赵珊所形容的“辐射”，米奇在隐约之中也懂得了突然增强的污染是何种感觉，那种被注视的恐怖感一瞬间强烈到心率都要失衡。

旁边的赵珊反应更强烈，一瞬间，米奇似乎能看到她脸上模糊地开裂了一个又一个眼球大小的洞口。头顶昏黄的灯光滋啦一声，颜色更亮的照在她们身上，米奇再一晃眼，赵珊身上的洞都消失了，皮肤重新变得光滑。

“这是很重要的线索，”赵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正望私立第二中学一定和 “它”有关，可能是柳江第二中学的前身……这些老师在之前是正常人，他们似乎遵从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维持着课堂秩序，这些信息很重要，很重要……” 她在混沌感中努力想着这些线索之间的联系，但始终缺少了一环。

她的脸突然被戳了一下。

赵珊顿住了，那种古怪的混沌感烟消云散。

“你干什么？”

没洞啊。米奇看了看手指尖，在赵珊的注视下走到教室门口，露出一点虎牙：“要不，出去再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