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安被白熙和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只是过来站了一下午。
“本宫竟不知……承乾宫里藏着如此多的贱蹄子!一个狐媚的净澜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了个春安。槿蕊,你说,怎么会出现这等丑事呢?”
“娘娘不必忧心,奴婢会好好处理宫中的蟑螂,这蟑螂有了一只,就会藏着一窝。”槿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春安吓软了身子,瘫坐在地,哭喊起来:“娘娘……娘娘饶命!净澜,都是那净澜,装了病,故意让奴婢过来的!是那狠毒的净澜要害死奴婢!”
来了两个太监将瘫软的春安拖了下去,槿蕊冷着脸带春安回到下人房里,命令一群宫女进房搜查,春安在浣衣院里哭嚎得难听,被槿蕊几巴掌下去打成无言的抽泣了。
宫女们陆续从房里搜查出超规格的昂贵衣饰、宫中禁忌的春宫图、关于皇帝的秘辛手册,一件又一件让槿蕊看得心头发凉,槿蕊指着那堆违禁物:“这就是从你床榻上搜出来的东西,贱婢,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宫中行如此脏事,说,是谁交给你的册子,竟然写满了皇上的秘辛,难不成你要谋害皇上!”
春安复又嚎啕大哭,在院子里被槿蕊私刑审问了半天,附近的几间房都听得闭门不出,生怕那女鬼般的哭嚎声惹着自己。唯有在远处花房避嫌的净澜,因为隔得够远,什么都没听见,避免了知道太多的细节。
到了晚上,槿蕊本想直接杖杀春安,承乾宫动不了有福海照看的净澜,难道还动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春安?想到净澜时,槿蕊心思灵动,问旁边的高嬷嬷:“已经晚上了,净澜怎地不在房里?”
“槿蕊姑姑,净澜在花房干活,今日事务繁多……”
“好你个净澜,惯会耍机灵,一看就是个祸害。”槿蕊冷笑起来,“我就不信你还能在外面过夜。”
槿蕊特意等到夜深,时辰差不多了,命令太监开始杖打春安,没有力气的春安被架到长凳上,像一条冲上岸的死鱼,唯有重重的板子落下时,才能挣扎一下,痛呼出声。
等净澜实在拖不下去,不得不在睡意驱使下回到院子时,看见的就是血肉模糊的春安,春安去了半条命,已经叫不出声了,处在半昏不昏的状态,院子里只有太监数板子和打板子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槿蕊喝茶吃糕的动静,其余宫人皆低头默然,在深夜里显得额外可怕。
“奴婢净澜见过槿蕊姑姑。”
春安昏迷中听见净澜的声音,却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槿蕊好整以暇,笑道:“净澜姑娘可算回来了,今日花房可辛苦?今日这院子里也辛苦着呢。竟然从春安的床下搜出了大逆不道的证据,春安意图以下犯上,这事儿,同处一室的净澜姑娘该不会是同谋吧?”
“槿蕊姑姑慎言,奴婢早出晚归,在花房中辛勤栽培花草,回到房时已是睡意深重,沾枕就睡,岂有与贼人共谋的闲暇?”
“要说这春安啊,真是猪油蒙了心,本是一介卑贱下人,意图攀上凤枝,竟将主意打到皇上身上,也不想想她是从泥里打滚的贱人,岂有染指龙体的资格?”槿蕊笑了笑,“瞧我,真是话多嘴笨,净澜姑娘想必困觉得很,我就不打扰净澜姑娘了,快些进去休息吧。”
“……谢槿蕊姑姑体谅。”
净澜进房后,紧紧锁上了房门,然后就看见室内一片狼藉,除了春安的床榻,她们还趁乱翻了自己的床榻,幸好值钱的珍宝已经孝敬了福海作人情,剩下的小银小铜又是承乾宫宫女瞧不上的价钱,至于那些碎布木梳就更没人看得上了,因此净澜的行李包裹只是被翻得乱七八糟,倒也没查出什么证据,也没丢失什么物件。
净澜听着门外的声响,槿蕊还在中气十足地数落着春安的罪名,生怕她听不见,净澜忍着内心的恐惧,一件一件地收拾着满屋凌乱的家具摆件。等净澜收拾好自己的床榻时,门外重重的一道板子落下,春安发出了一声既虚又长的喘气声,像是吐尽了最后一口生气,随后一个太监上前抚其鼻口,向槿蕊报告:“槿蕊姑姑,春安已经没气了!”
槿蕊故意朝着房间大声说:“死了?死了就死了吧!这种因罪而死的罪奴,哪里要遣返本家!找个乱葬岗一席草席扔了罢!多的是野狗来食!连尸身都留不下!”
乱哄哄的一群人走了。净澜看着惨白的月光想哭又哭不出来,停顿许久,最终还是起来为春安的床榻整理物件,那些物件散落一地,原本该光鲜亮丽的仿真绢花少了一半的花瓣,可爱的樱花宫装也被踩上许多灰尘,就像它们刚逝的主人凌落至尘土里,不复青春韶华。
收拾好整个屋子,净澜躺在床上时,用梅花被子裹紧了自己,即使已近初夏,还是觉得这天气寒冷得叫人发抖,搬进承乾宫以来,这头一次寂静的房间让她无比想念睡觉时会呼呼作响的春安,又觉得温度更寒人心脾了,时至半夜,净澜忍不住流出泪来,落入梅花枕头又消失不见。
其实春安并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她虽不亲近净澜,却也不像是别的宫女对净澜有一股嫌恶防备,兴许是要做室友的缘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还算各自安好。春安的死,又怎么会死在贪欲之上呢?那不过是一个寻常可见的年少宫女会有的懵懂期望,倘若不是净澜出自辛者库,也该是这样单纯天真的少女吧?死在一个尚未来得及懂事出阁的年纪……
当初,要是跟随王洪娇该有多好?王洪娇的家世势力,竟然连死罪都能逃得过,早知如此,她当初更服软些、更机警些,好好做王洪娇的闺中女伴,如今,是不是就能以奴婢身份跟随王洪娇一同逃出宫?或许在凉城,她的身份会更尊贵些,她是镇国公府的首席大丫鬟,王洪娇会把她宠得如同千金小姐,她想要什么吃食,王洪娇都会神气十足地跑路去给她买来,王洪娇虽不能给她名份孩子,却能让她享有除此之外的一切……
在辛者库的日子,她只被教会如何做一个下人、贱人,可从来没撞见过还有死人这回事,辛者库有欺辱罪奴的现象,却也不至于活活毒打至死……正如贵人沦落成贱人会无比恐慌,如今她在死人的边缘上徘徊,表现得也不再如往常般淡然优雅了……
净澜昏昏沉沉地想着,时而流泪时而裹被,直到夜色很深时才迷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