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里还是搬进了姑妈留给她的那套房子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新公司,从那里出发,乘坐地铁也就三站,而且公司还有那套房子出门就是地铁站,交通真的很方便。
房子不需要重新装修,但需要重新购买家具,离上班还有几天的时间,这几天俞里都花来给这个套房子上硬件设施了。
工作日的家具品牌店,并没有太多的人,俞里身边跟随了一位服务员,后者从碗筷到衣柜,几乎能提的,都详细给俞里介绍了个遍。
“好累啊……”
才逛了半圈,刚到摆着许许多多床铺的区域,有只鬼便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了其中一张奶油风的床铺上。
已经选了好些东西的俞里先让服务员去处理前面自己买的东西,见人走远了,她才垂眸看向快要和那张床融为一体的人。
“你们也会感觉到累的吗?”
这些天五条悟一直喜欢飘在空中把自己当气球,还满是元气满满的模样,以至于俞里以为作为鬼魂的他,是不会累的。
“我不会累,但我看着你,你累,我就看着看着,就累了。”
忽略这句听起来像绕口令的话语,俞里在他躺的这张床上也躺了下去,刚刚她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上的,也是这张床。
她试着接着床铺弹了两下自己,这张床的质量手感目前感觉还是挺好的。
归来的店员看俞里躺在了他们店价格偏高的床铺上,两只眼瞬间冒起了光,立即过来给俞里讲解。
俞里的注意力也就放在了店员身上。
旁边也有人过来看床,他们看上的正好是隔壁那张以针线绣了一副荷花图的床铺。
“我们这款是纯手工制作……”
在另外一位店员介绍完产品之后,买家尝试着坐了一下。
“挺好的哎——在上面来回滚也不会有问题吧?”
这话听上去有点歧义。
五条悟应声偏头看向躺在他旁边的俞里,正抬起眼眸看向店员的俞里脖颈也微微扬了起来,皮肤白皙,骨感分明,许是他一只手就能掐住——
“……”
旁边那道视线实在是过于灼热,俞里只好偏眸瞥了一眼身旁的鬼,见人被发现之后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清白,感觉有些被冒犯到的她径直坐了起来。
“你别误会哈,我们的孩子年纪小,喜欢在床上面玩游戏,滚来滚去的。”
许是注意到那个店员红了脸,那对夫妻尴尬地挠了一下自己脑袋。
有些家具需要定做,需要时间,但今天走了一遭下来,必备的已经可以直接送货上门了。
在整理好东西之后,因为搬家已经有好几天没睡好的俞里直接窝在了自己买的懒人圆蛋壳吊椅里头。
五条悟飘到阳台上,整只鬼都被笼罩在暖黄色的夕阳光里头,但地上依旧没有他的影子。
这里隔音很好,一时间听不到什么炒菜踩地板之类的声音,俞里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手指转动着刚刚收拾东西时发现的口琴,刷手机刷得有些无聊的俞里在网上搜了一篇谱子,大致浏览一番后,便试着吹了起来。
琴声有规律地响起,像是有某种力量一般,点燃了这半边的天空,夕阳的光亮慢慢地趋于残血的颜色,把这片大地的人包围住了。
对于这口琴,她没什么记忆,只记得这是她某年生日时,姑妈交给她的,并告知这是她父母留下来的遗物。
对于她父母,她能记起来的事情不多,有的嘛——
琴声截然而止,俞里掀起眼皮,不出她意外,她对上了一双交织着各种情感的蓝瞳。
这只身高一米九加的鬼,附身挡住了这吊椅的唯一出口,半个身子不知何时已经探了起来,已然离俞里很近了。
“我记得,我妈妈说过,鬼离人太近,会影响那个人的运气。”
那双蓝瞳里面的情绪,俞里看不懂,但却能感知到这人……哦不……这鬼情绪不太对劲,一时间脑海中诞生了许多念头的她想要开口问原因,但说出来的,却是与自己想要询问的内容毫不相干的句子。
“……哦,是吗?那我离你远点?”
五条悟垂眸敛去自己的情绪,往后退了一寸。
真就只有一寸。
他半边身子依旧在这吊椅里面,虽然他挡不了任何光,但那张脸上绷着的情绪,依旧隐隐约约透着几分让人有些窒息的压迫感。
口琴在指间转动,俞里指腹摩擦着上面雕刻的花纹,对于眼前的情况,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情绪不太对劲的五条悟不如往日般的巧舌如簧,而是微微抿着嘴唇,敛眸沉默。
于是乎,周遭除了俞里的呼吸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甚为诡异。
打破这一切的,是外面倦鸟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你刚刚吹得挺好听的。”
五条悟率先抬起眼眸,一如既往地满脸笑意对上俞里的视线。
这笑容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俞里的心脏紧缩了一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了一把。
口琴又在指间转了一个角度。
“哦,”俞里干巴巴地回道:“那你还想听吗?”
话说出口完她就后悔了,很明显刚刚这人就是听到了她口琴的声音,情绪才忽然不对劲的,加之方才那双盛了不知多少哀伤的眼睛,联想到这人总喜欢盯着她发呆(就是透过她去看别人)——
难不成那个人也会吹口琴?
那她再吹的话,会不会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呐,虽然她有吹口琴自由吧,但要是她再吹,这人情绪再次失控,后果是俞里所想不到的。
脑子飞快转着的她没注意五条悟脸上已然多了几分的无奈。
他可以想到,面前的人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无论他提醒多少次,面前的人依旧认为,他把俞里当替身了。
可是,至始至终,就她一个人呐……
五条悟摇摇头,把自己全部塞进了那椅子里头。
挂椅里头本来容纳一个俞里绰绰有余,但他挤了进来,虽然他收起了能触碰俞里的技能显得自己什么空间都没占,但是俞里能看见他,心理反应在告诉她,好挤啊。
“你要做什么?”
俞里无奈地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不是说要吹给我听吗?”
因为空间的限制,五条悟的身体有些是穿在俞里身体里头的他盯着自己的膝盖隐没在俞里的腿部处,低声说道:
“近一点,氛围会好些。”
“……你歪理还挺多的,你确定让我继续吹吗?”
“确定,我的耳朵已经竖起来。”
俞里扬眉,再一次让自己的口唇凑近那长方形的口琴。
口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外面的景色已经黯淡了不少,远离夕阳那方的天空被零零散散的银星点缀,与夕阳那方依旧黄亮的云朵割裂开来,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悠长的声音,带着某个人的思绪,慢慢地随着外面的鸟儿,往回走,往自己的记忆而走。
那天不是夕阳,而是正午高挂着的烈日。
但位于深山老林里面的高专因为一棵有一棵的树木,加之有时不时挂起的山风,环境温度虽偏高,但还是让人可以接受,还是让人体较为适宜的状态。
五条悟在进入高专之前,其实已经和自己的新同伴出了两三次任务,而今日,是他正式踏入这所学校的第一天。
这届一年级,就三个人,嗐,人少好哇,好相处好相处,反正他对自己两位同伴,感觉非常良好。
听说二年级也只有三个人,因为已经接触了自己的新同伴,现在的他更想了解一番二年级的学生。
明明约好好一起进校然后去找二年级的学生,但杰还有硝子,居然快他一步进去了。
五条·迟到了一个小时·悟踩着地上的枯叶,慢悠悠往里走,这里环境不错,虽然也是以古建筑为主,但比自己那死气沉沉的家好多了。
在他想要踏上阶梯的时候,山风再一次轻柔地跑过来,这一次除去枯叶,带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口琴音乐声。
虽然断断续续,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这是一首最近流行的歌曲,而且听声音,这人的实力其实是不错的,想来应该在练新曲子,所以不太熟练曲谱。
据他所知,杰还有硝子并未有这爱好。
二年级的学生,还是老师?
心里顿生了好奇的他脚步一转,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寻着琴声的来源快步过去。
不远,就在一棵树干较粗的树底阴影下,那穿着高专制服的人盘腿靠树,双手握着口琴,她的面前,是一本摊开并用石头压着四个角的书。
想来应该是曲谱了。
因为这双六眼,他的视力非常好,即使站在不远处,都能把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看得清清楚楚的。
阳光正盛,树叶随山风摇摆,打在女孩身上的光影随之晃动,晃啊晃,居然让盯着那张满是认真的侧脸的五条悟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神。
褐绿色的树叶随风在空中打着转,降落的时候,轻打在了女孩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上。
白皙的手指抬起把粘在自己头发上的叶子摘下来,手腕翻转,俞里来回看了一眼这张纹理还算是不错的树叶,便把它夹在了曲谱里头。
她偏头,与不远处站在太阳底下的人对上了视线。
浅色头发,戴着墨镜——
俞里知道这是谁了。
只不过这人做什么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她收起曲谱,夹起那张叶子,起身往那一年级的新生走过去。
指间收拢,那与寻常不太一样的口琴便也被她收起,并因肌肉记忆,她下意识转了好几下。
“你是五条悟吧?”
这新生比她高,和他说话要仰起头。
俞里与被墨镜遮挡住的眼睛对视着,礼貌一笑。
“你好,我叫俞里,是东京高专二年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