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昨天说——“她似乎拉黑过我,再加不太行,有心理阴影。”
今天就这么轻易地通过了?
是因为彭忽没跟他说清楚要和她本人协商吗?
还是说,只是想迫切地把这件事解决掉,以此让他俩桥归桥路归路?
压去所有的揣度,她决定只是把应跃当做普通的客户,普通的客户对待方式就是客套且正式的,给对方一种“我很靠谱”的印象。
本着解决问题出发,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这是她强迫自己冷静时会想到的事情。
不带任何情绪地把他备注成“应跃”,不带任何情绪地发了第一句话:【你好。】
应跃:【你好。】
回的挺快。
对方太礼貌,舒子阳想到了他有些炸裂的个性签名“make love not war”,想到他昨天很冷漠无视她的脸,有些坐不住了,作死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应跃:【?】
不带任何情绪,不带任何情绪……但是,这问号什么意思?是在询问她是谁让她自我介绍一下,还是在质疑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应跃:【肇事者小姑姑,应跃告诉我了。】
看见“肇事者”三个字,舒子阳才想到舒宴召好像还误伤了他。想起事发时小侄子说:“这事乱乱的,因为我打错人了,误伤了一个大帅哥。”
不过,什么叫“应跃告诉我了”?
这不是他的微信吗?
舒子阳:【?】
舒子阳:【原来你不是他啊哈哈哈,不好意思,那请问你是?】
应跃:【是误会了吗?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我这个身份呢。论起来,我算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吧……】
应跃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发小的话,他们当时一起长大,他没有“哥哥”一说。如果是后来工作的时候认识的,那她就无从知晓了。
毕竟彭忽也是她所不知道的,他的朋友。
“不带任何情绪”的许愿有那么一刻突然溃不成堤,她好像发现了某种无法挽回的时空漏洞,在漏洞里,他们三个人是渐行渐远的。
应跃,温瑞雪,和她,从关系最好的发小,变成这样,好像与她,都脱不开关系。
而她并没有什么勇气,解开这个桎梏。
她将备注改成了“待完成的事”,一时间顺眼多了,逃避这种情绪在她发现时就已经那么做了。然后舒子阳缓和一下氛围开始提正事:【真是抱歉,那我们解决一下这个事情吧,关于酒吧的事,侄子误伤你弟弟的事,以及警局的事,好像都需要协商一下。】
舒子阳:【我当时赶到比较晚,真是辛苦他了。所以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这件事要面谈下,你觉得呢?】
待完成的事:【当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待完成的事:【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
她此时在公司门口杵着,手里有姜姐发的相亲对象的电话号码,还有应跃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发的约见。
在她近乎无趣的五年时间,好像突然在这几天,茫茫乌云开了一个口子,不知道是乌云要下雨还是阳光要进来。
舒子阳顿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里升出来了。
姜春艳也下了班,看见舒子阳发呆一样傻傻站在门口看着手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走向前去:“子阳啊,给你发了地点,怎么还不去?一会人就多了,你挤地铁要早走一会。去晚了多不好啊,毕竟是第一次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姜姐,”舒子阳呆愣愣地看着她,不同于往日的装傻充愣,这时候看起来像真的傻了,“姜姐,我不想去了,可以吗?”
姜春艳斜了斜眼:“问我干什么,你自己的事。”
“真的?”
“不去的话客户那里你就别推了,陪我去一下,我那天不是跟你讲要换上司了,这是真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一个转正的好机会啊。人生嘛,不匀给爱情就匀给事业,你以后也得往转正那边靠。景上市,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再不是正式员工,可不好呆。”
舒子阳听着聪明人的一番话,不发表意见。
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从前一直听姜春艳讲话就“临时工在这里不好呆”,“找个对象安稳下来就好了”,心里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认同她了。
其实她说的很对,这些事实是摆在生活面前的,只是这些话不适合说给舒子阳听。她是个非常内耗的人,听了这些会悲观和失望。
舒子阳点点头,附和姜春艳:“是不好呆。”
“姜姐,那我去见见他吧。”
姜春艳回了一个“劝回一个想出家的人”的笑容,然后道:“想通了就好,他的家底不错,长得也可以,你可以跟他聊聊,我刚才给他发了你的照片,他很想见见你。”
至此,她的相亲对象,她连名字长相都一概不知。
舒子阳表面上唯唯诺诺地应着,又开始神游怎么快点甩开他。说她是单亲妈妈,可信度很低,姜姐估计告诉那个人她的家底了。
那就只能让他厌恶她这个人了。
于是她顺从地点点头,今天把舒宴召送到家教那去了,不用担心晚饭的事,她把姜春艳发给她的定位转发给“待完成的事”。
舒子阳:【在这吧,你可以晚会到,我有个饭局。】
舒子阳:【到时候给你发消息可以吗?】
舒子阳觉得不太妥帖,想想又回:【应该不会太晚。】
“待完成的事”没有再回消息,舒子阳目送姜春艳走,又站了一会,然后摁灭屏幕,打算去赴局。
今天上午胃疼,一整个下午脸都是肿的,她没有来得及化妆,等到地铁快到目的地了才想到,如果是相亲的话,不化妆好像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衣着已经够随意了,脸要是还这么随意,好像是把“敷衍”直接挂在灵魂上。她想了想,从兜里摸出来一支口红涂上。
对着手机黑屏照了照,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想算了,对方应该也没什么时间了解她的灵魂,要是讨厌一个人根本无从知晓对方藏在内里的灵魂,因为压根没有兴趣。
不过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偌大的餐厅,她一进门。
到了饭点,里面似乎人满为患。稍有几个没坐满的位置上也有人占位,她往靠里一边的地方走了几步。
她在巡视只坐了一个人的地方,因为姜姐发消息说相亲对象已经来了。
这样的话,应该是坐了只有一个人的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
那顶显眼的暗红色鸭舌帽,在那坐着刷手机。
“鸭舌帽”没露脸,也没有抬头,但她从身形和气质能看出。
就是应跃。
这个困扰了她好久的人,她不会认错的。
舒子阳:?
总会有某些时候,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像是在捉弄一个人。
而舒子阳好像遇见了这个时候,在她看见暗红色鸭舌帽的时候,觉得好像有种被雷劈中的小概率事件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而且是正中。
她头昏脑涨地拖着步子往那走,感觉周遭环境已经开始虚幻了。只能看见那顶暗红色鸭舌帽和他面前空着的位置。
应跃来了,应跃来了……
姜姐的相亲对象,是应跃吗?
姜姐说那个人“家底不错,长得也可以”,好像是符合应跃的,而且周围也没有看见一个人的空位。
可是来相亲,为什么要戴那顶他昨天从舒宴召那顺来的鸭舌帽。
是了,姜姐说他见过她的照片,应该是想告诉她他人在这。那句姜姐说的“他很想见见你”已经被舒子阳抛之脑后了。
她发觉到自己抬脚,落座,男人感受到动静,从手机上的视线移向了她,眉毛微挑。
他手长腿长,整个人坐着挺松散的,但胜在他的仪态确实出众,看起来有股透着优雅的端正。
相比之下,舒子阳本人的气质和动作就拘谨了许多。
“你是姜姐拽来的吗?”虽然已经确定就是他,舒子阳还是礼貌地问了句。
“姜姐?”应跃重复了她语言的字眼,将手机熄灭随手摆桌上,语气里透着不想搭理她的强势在,“也可以这么说吧。”
看来真是姜姐推荐的相亲对象,她做梦都想不到竟然是应跃。
姜姐怎么会和他认识?
放松,既然是姜姐推荐的,无论是谁,她要按原计划执行。
她先是尝试自己放松了身体,虽比不过他的那种不要钱的闲适,但是明显比方才有气场了些。
她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启唇:“点餐了吗?”
应跃挑了挑眉:“你要吃?”
这是什么鬼话,喊别人来相亲不吃饭吗,占用公共空间不吃跟占了坑不拉屎有什么区别?
行,今时不同往日。
看起来他比她更不想见到对方。
“吃,你请客吗?”纸巾上有口红印,舒子阳在对面人视线的威压下将口红印的那面放在上面。
他随意坐着:“行啊,你点。”
想着自己还欠他人情,但是一码归一码,舒子阳硬着头皮要了份贵的,心道就应该去她昨天吃的法餐那里点。
一般人看见价格都心悸的那种。
“你有房有车吗?”舒子阳点完单,歪头问他。
他也顺着她歪头答:“你猜。”
“我觉得还是明说比较好,我们都要知道对方的底线,这年头,都看这个。”
舒子阳决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虽然她自己没房没车,但是让应跃讨厌应该就是做一个没品俗气的女生。
他“哦”了声:“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开始讨厌了。
姜姐说相亲对象的家庭条件不错,而且她也知道,他几年前的那件事。
他不可能没有钱,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姜姐跟你说我的情况了吗?”既然开始讨厌了,她决定摊牌。
“姜姐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情况?”他笑了下,是带有嘲讽意味的,似是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
他现在情绪是稳定的,舒子阳能辨别出来,至于他为什么会冷静,大概只是想欺辱她。
“你为什么装不知道,她明明告诉你了?”
舒子阳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说完这句话明显弱势了很多。
她又强制自己继续装起来:“其实吧,你条件也不错,长得也可以。但是我眼光很高,以前那些糟心的事也别再提了,你要不跟姜姐回应一下,我觉得你应该也这么想我的,对吧?”
应跃却没答话,只是将目光移开,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后面。
然后舒子阳听见他开口:“舒子阳。”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开口叫她的名字,透着满满的冷漠和隐隐的恨意。
舒子阳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男人的眼眸自下而上,闪着嘲弄。
他将鸭舌帽摘下,左耳上侧有一道清晰的,未来得及处理的伤口。
应跃睫毛眨着,有些无语地望着她。
舒子阳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伤口处,那条毁他形象的,长长的比鸭舌帽稍红一些的伤口。
然后等她听见他叫她名字,回过神来,男人好整以暇地双手搭着。
她看见他嘴巴一张一闭。
听见应跃说的十分无礼的话:“你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