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的下一秒，怪盗基德瞬间转头看向正坐在自己身边的江户川柯南，顺着柯南的视线，他的目光又回到来人的脸上，与之正紧锁自己的眼睛对个正着。一万个问号在他眼前秘密飘过，来自工藤新一质疑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让他心虚着挪开半分，在其肩部以下和同样沉默的小孩子之间打转。

直到误入的灰原哀打破此刻诡异的无声。

先下手为强。基德立刻站起来，挡在柯南和新一之间，回想着曾经调查时，名侦探认真工作状态下的样子。

“怪盗基德，”捏着潮湿的纸巾的手耍帅般地揣在胯部的口袋中，另一只胳膊自然垂下，冰杯外的水汽将他手心弄的一团糟，“看来你选择假扮我混进来，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呢。”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还安坐在那里的小孩子无声地眯起了半月眼。

“哈？”新一眉头紧皱，半步都不肯退让，看不到柯南的表情让他有些焦躁，“这是我该说的话才对吧，小偷先生？”

远处的哀在口袋摸索着，考虑这样一幅世纪名画是不是该用镜头记录下来。

“你是说我是基德，你才是真正的「工藤新一」？”

“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

“别开玩笑了，”基德指尖微微用力，冰杯的外壳在他手中发生细小的形变，“演员游戏到此为止了，在我撕下你那张假面之前，考虑考虑自己全部交代清楚怎么样？”

他的眼神在新一脸部的边缘扫过，试图找出并不存在的衔接。不对，那张脸没有易容的痕迹，但已经变成小孩的工藤新一此刻就在身后，难道只是和自己一样偶然长相相似？还是易容技术高超到自己也无法肉眼分辨？如果那不是真正的脸倒还好说，他大可把这件事闹到中森警部面前，自己趁机溜之大吉，但如果是，反而会暴露自己和名侦探长相相似这个情报，基德还记得刚才见到中森时，对方充满怀疑的打量。

有人一言不发，反倒是眼前这个疑似冒牌货在胡乱栽赃着什么，对比那张脸，新一甚至能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是怎样铁青的脸色。

“怎么了这副表情，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我揭穿吧？”

新一只是冷笑。基德的两侧脸颊上还残留着红痕，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也看到那个冰杯正被基德贴在那里，显然已经被验证过脸的真伪，但眼前的人到底是怪盗基德还是又一个工藤新一他暂时无暇去计较。

“你打算坐在那边看戏到什么时候？”

目光越过挡在那里的人，新一的质问直指刚才开始就毫无反应的柯南。

基德也回头去看闻声正从长椅跳下的柯南，一时摸不清这两个人下一步会怎样行动。

“我只是下了一大跳而已哦！”

是刻意假装小孩子时才会换上的声音，柯南从基德身后绕出，在路过他身边时停下，没有再向前一步。他仰头笑得灿烂，天真无邪在这张脸上这个角度被演绎地淋漓尽致，那是新一永远会被触动的样子。

“刚才我已经试过新一哥哥了，我相信他！”

新一觉得自己被人扼住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对面的「自己」。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像踩在他心脏上，还有半米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捡起了地上无人问津的棒球帽。

“……”基德不懂他在搞什么把戏，明明刚才已经在怀疑自己了，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他干笑了两声，“听到了吧？小鬼也…”

“…我才不是这样想的。”急转直下的音调截断基德尚未说完的话，柯南转过身，眼镜下的晴空中艳阳穿破一切阴影，顷刻间不谙世事的天真成长为利刃锋芒，刃口对准的是唯一掩藏在虚假之下的怪盗基德，“怪盗基德。”

基德不语，做戏时的喜悦也重新拼凑成标准的扑克脸，似笑非笑的嘴角让这张脸上产生微妙的不和谐感，他与「工藤新一」说到底还是不同的人。

“看来你也并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柯南并不意外，不如说基德今天很大可能是特意出现在自己眼前，为了某种目的。如果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猜到新一会以真正的身份前来，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指认基德的假身份，随后就算被证实那张脸是真的，他也会紧紧盯着基德，基德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藏。

唯一的变数是新一。柯南推测着之前的言行暴露了多少信息给基德，基德又能从那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推断出多少，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唯一确定的是机会难得，他不能让基德从眼皮底下溜走。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那个打算。”基德打量着柯南和站在柯南身后的新一，他们像来自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在此处产生交汇与叠加。他记起柯南今天奇怪的态度，也记起不久前哀调侃的打趣，“我倒是很好奇，名侦探的身边，好像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呢。”

“那就与你无关了。”柯南从容不迫，“当然了，如果是担心我去叫来警察对峙的话，你大可放心，想要继续使用「工藤新一」的身份我也不会阻拦，我保证这家伙不会影响到你的任何计划。”

“名侦探这是包庇我这个罪犯吗？”

“别傻了，”柯南嗤笑一声，“我这边也姑且有这边的理由，这次便宜你了而已。”

不如说他没有办法让新一亲自出场揭穿基德，如果基德和工藤新一长相相似这一点被更多人知道，惹来的关注和麻烦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基德只是再次拖出意义不明的长音。抛开那个来路不明的「工藤新一」不谈，名侦探说得大度，其实心里不过是在盘算着更方便监视自己今晚的行动罢了，倒是正合了他的意。

“当然，我有一个条件。”柯南握紧帽檐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另一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竖起，“三分钟，站在那里等三分钟。”

“看来二位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将细小的举动尽收眼底，基德了然于心，干脆轻阖眼皮，摊开双臂悠然自得地转身背对他们，“请吧。”

这种距离毫无隐私可言。柯南沉默。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一步入场，”基德觉得自己此刻无比善解人意，即便如此配合只是为了今晚的烟雾弹顺利完成，“担心我做手脚的话，名侦探可以让那边的小姐盯着我，如何？”

静观其变的哀猝不及防被提到，她看到柯南在一秒钟的犹豫后点了点头，无奈耸肩：就帮他这一次好了，就当是之前帮新一瞒着他这件事的补偿了。

空调冷气的嗡鸣声将已经空下来的走廊填满，亲眼看到门被关上后，柯南才卸了力气放松下来，紧绷的五官也融化了锋利。

“…”转过身是新一簇在一起的眉头，似是沉思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柯南愣了一瞬，随即连声音也柔软下来，“难道说，你在生气？”

新一抿唇，原本的一丝焦躁在假冒者离开后终于消散了一些。

见他不语，柯南向前迈了一步，轻轻握住新一的袖口，示意他伸手。新一顺着他微不足道的力量从口袋抽出，呼吸到空气的皮肤被清风拂过，柯南手中的帽子已经稳稳被他握在手心。

“你该不会把他认作我了吧？”没有正面回答柯南的问题，但也认下了柯南的疑问。

柯南有些脸热，尴尬地想过一瞬是否萌混过关，最后还是选择坦诚一些，他不打算对新一隐瞒什么：“一开始是这样啦…但是一旦接触就会发现果然还是不一样，所以我试了他的脸，只是没想到那并不是伪装…老实说，”他垂眸，看向新一手中的帽子，那是一开始他送给新一的，“你出现之前我怀疑过是不是我太草木皆兵了，才会觉得眼前的「你」形迹可疑。”

“…所以说那家伙真的只是恰巧和我们长得很像的怪盗基德？”

“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恐怕事实正是这样。”不过比起他和新一现在尚不清楚缘由的情况，柯南也不觉这是多么值得惊讶的事了。

一直凑在一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一半，新一用拇指指腹摩挲着帽檐的边缘：“我还以为又多出来一个「工藤新一」，也许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登场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恐惧自己会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不是之前那样融进柯南，仍可以知道他的所见所闻，感知到他的所思所想，而是真正意义的完全消失。

柯南抬眼看着声音逐渐听不清楚的新一，他的目光在四周游移着就是不看向自己，藏匿于发丝间的耳廓肉眼可见地泛红，一直顺着血液爬上毫无遮挡的脸部。

“你在想的就是这些事？”

“不好意思啊，就是这种事！不可以吗！”把帽子扣回头顶，发丝也顺势被向下压了压，新一欲盖弥彰地大声反驳，只引来柯南的失笑。

“抱歉，”笑意仍擒在柯南嘴角，“只是没想到，这个样子的新一，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哈？！”

“我才没有那种无限增殖下去的能力呢，”柯南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真像有丝分裂一样，干脆直接拜托博士克隆出一堆「工藤新一」，我想不愁解决不了组织的事。”

“…但如果真是那样你也能轻松不少…”新一喃喃。被压下的发丝在遮住他尚未褪去的害羞同时，也挡住了他向来敏锐地观察力。

“不过放心好了，这种事再多来几次我可受不了，有你一个人在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有些超过了。

新一想。原本逐渐褪去的颜色卷土重来，看起来是大人的明明是自己，却好像是他在向看起来是小孩的柯南撒娇，迫使他向自己承诺什么。但无法忽视也无法否认的是心脏鼓动时涌向他的暖意。

“…你去吧。”良久的沉默后新一轻咳一声，千言万语都强行压下不提，“不是要抓住基德吗？让犯人离开视野这么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哦？”

“嗯。”柯南只是应了一声，看着新一转身，重新拉开那扇门。

“…其实如果你对舞台感兴趣的话也可以…”

“没关系，”新一打断了柯南突然的反悔，理性思考即使是在感性动容时也没有中止分毫，“我这边也许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柯南不解，他也没有再说更多。

“注意安全，别太乱来哦。”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去。

“…啰嗦，要走就快走啦！”

门终于被关上，这次飕飕的冷气中只剩柯南一人。

“…笨蛋…”他忍不住轻轻捏住发烫的耳垂，空调仿佛坏掉了一样不起作用，“明明是你更粘着我好不好…”

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不就和步美说的一样了吗？自己不在的时候，新一会感到寂寞。

看着惊觉异变，迎着海鸥线前进时的飓风匆忙跑向自己的小小身躯，单片眼镜下不由沾染了一份无法被查探到的得意。

“再见喽。”

在即将被触及前，基德轻轻按下手中按钮，吊在身后的细线被极速收卷起来，连带着他也在一瞬间离开铁皮的车厢顶部，重新找回天空王者的荣耀。余光仍可见失去滑翔伞的柯南被列车带向既定的目的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乘着白色翅膀离去时的不甘。

早知道名侦探拥有与之名号匹敌的灵活思维模式，却也没想到他会选择以身为饵诱自己上钩，基德真不知道该说是该谢谢他相信自己不会见死不救，还是该生气好心被他利用。不过不重要，好在他也在此扳回一城，落在实处假装放飞自己的滑翔翼，同样诱导柯南失去他的滑翔伞。

为了第二天的正式行动，回去路上基德先去了一趟助手的台球吧。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褪去白色伪装，变回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生样子，黑羽快斗仔细打量着镜中倒影，调动着五官让整张脸生动起来，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最初知道名侦探长相时，他也不是没有惊讶过，不过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他自认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

认真算算快斗也并没有实际亲眼见过「工藤新一」是什么样，只是从周围反应来看，如果改变发型和瞳色，再稍微在脸部做一点微小的修饰就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今晚也的确验证了这一点。

可是那个人，柯南对于他的存在毫不意外，他们很明显早就认识且关系匪浅。

与寺井告别后，快斗踏着月光步上归途。

虽然一些意外的小插曲让基德依旧未能想明白，但今晚行动的目的已经达成，至于名侦探会不会被他今晚的虚晃一枪骗到就得改日再说了。

但是还是很在意，那个「工藤新一」。

事实证明，曹操也许会迟到，但风里雨里，他一定会在你念叨他时从天而降，即使你只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