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新人，就像我培养你那样么。”伊利亚慢悠悠地说，“如果你配赢，那你就会赢……就像今天这样。”

原来是这个培养？

打完狂轰滥炸的三张地图，路娜死机重启的大脑努力运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原来Happy Cat是在说垃圾话。

猫哥白皙的皮肤透出薄红，他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队长阻止了继续输出。

“猫猫，别这样。”新叶用一种家长拽回自家熊孩子的口气说，“抱歉，这孩子就是容易上头……打得不错。”

疯狂喵喵的队长新叶看起来是个温柔谦和的人，棕色的圆眼睛温润平和，显得格外可靠。

但只要一想到这支疯狂的队伍是在他手下捏合成形，是他把这群枪法溢出的选手聚集到一起，从而一手打造出联赛中最风格化的队伍。

路娜总觉得，他的外表也具有某种欺骗性。

“都说让你不要跳脸了吧……”加菲在猫哥后面小声碎碎念，“这么记仇，到底是受伤多深啊……”

“加菲小弟，你今天磕枪输了路娜好多次吧？”猫哥微笑着扭头看向加菲，“再不好好打，就让新叶把你卖到帕拉丁去交易路娜了哦？”

加菲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敷衍应道，“是是是，猫猫哥哥，为了留在队里，我一定好好努力。”

说着，加菲向路娜伸出手，“比赛很尽兴，路娜，希望常规赛能再次遇到你。”

“我也一样。”路娜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

很尽兴……磕枪很尽兴么？除此之外，帕拉丁展现出来的游戏内容实在乏善可陈。

和这位新生代天才步枪手交手过三张图，在路娜眼里，加菲脸上惯有的、那种略显羞怯的笑容有了更深刻的含义。

帕拉丁队员黯然退场，将场馆留给了今天的胜利者疯狂喵喵。

猫哥很有大明星范儿地挥动双臂绕场一周，他的金发在场馆里飞扬闪耀，观众们向他报以如雷的掌声，欢呼响彻场馆。

他们的打法实在是太狂野、太嚣张、太他喵的吸粉了！

激情也好，鲁莽也罢，疯狂喵喵像是一支不知道后退的队伍，只要有得选，他们的选择永远是向前。

跟着队伍一路回到休息室，路娜还有些魂不守舍，直到在椅子上坐下来，哈里尔教练迅速帮她清醒了。

“还有枪法吗？还有协同吗？还有人类吗？”哈里尔用三个问句表明了他的愤怒。

“你们几个，好意思让路娜一个新人给你们兜底？去训练场拉几个人机Bot都比你们有用！”

奥利弗、林、维克多，三人在风暴前沿瑟瑟发抖。

尽管教练的愤怒不是冲着她来的，但路娜同样身处小小的休息室，在暴风边缘感受着哈里尔压抑着的咆哮。

伊利亚悄悄拖着椅子滑行过来，他和路娜是唯二正战绩的人，输的三张图他都排在前三，还拿了一张地图的SVP。

以他道具位加指挥的定位来说，这已经是尽力中的尽力，哈里尔的怒火也放过了他俩。

“哈里尔是真急了。”伊利亚懒散地开口，似乎完全没有被这样的一场惨败影响情绪，“本来我还想教训他们几句的……”

“他把我的台词都抢了，我还说什么呀？”伊利亚耸肩道。

“……你是来逗我的吗，林？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

哈里尔的毒液着重往半途崩溃的林身上喷洒，“童话里的公主能哭出钻石，难不成你的眼泪能变成子弹？”

伊利亚看了看风暴中心，往日里老成持重的教练现在充分发挥着语言艺术，一点停下来喘口气的意思都没有。

“哈里尔这气出完估计得好久了……我们又不用陪他们挨骂。”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提出一个大胆的提议，“我们偷偷溜出去吧？”

“这不好吧？”

说是这么说，十七岁的路娜其实很喜欢这个听上去就带劲儿的想法，脸上跃跃欲试，“太没义气了……”

“这样……”伊利亚看上去却是个惯犯，他就像比赛中布置战术一样布置作案计划，“你先站起来往门边走，哈里尔肯定不会拦你，然后我跟着你出门。”

路娜体型娇小，想从风暴中脱身还不简单。但伊利亚的身高摆在那里，他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地走出这扇门的。

果然，他刚站起身，休息室里的所有人就都向他看过来。伊利亚指了指已经走到门口的路娜，哈里尔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滚。

维克多嘴唇嚅动了两下，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他在比赛里没少犯罪，此时也只能含恨咽下阻拦的话，目送这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抛下他们从风暴中逃脱。

门被合上，隔音极好的房间把哈里尔的声音全部封锁在里面。人潮已经散去，场馆内播放着节奏动感的电子音乐。

“我们去哪？”路娜这时候茫然了。

“我早就听说比赛场馆旁边有一家很有名的甜点茶室，记得他们现在还在营业时间……”伊利亚的脸上浮现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

怎么感觉他早有预谋？

伊利亚该不会是故意让她打头阵，然后好跟着溜出来吃小点心的吧？

怎么可能！

队长一向沉稳可靠，怎么会做这种事！

路娜在心里干笑两声，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伊利亚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去场馆里的零售商店买了两身游戏周边衣服，好换掉身上过于显眼的队服，甚至还买了两顶帽子扣在头上。

路娜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对队长大人的判断。

真……真的没有预谋吗？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这家名字叫做什么什么山脉的甜点茶室坐落在场馆一条街外，装修上就超级华丽。柱子精雕细琢，镀金镜子陈列在四周，天花板上画着田园题材的壁画，下面挂着水晶吊灯。

路娜对这些东西毫无研究，只隐约记得美术课本上介绍过，是一种几百年前的装饰艺术风格。

不得不说，很符合首都拉文纳的气质。星际时代，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古典的就是最有品味的，要是能再和历史攀扯上点关系就更好了。

各色精致甜点犹如珠宝，在玻璃柜台下闪闪发光。

“他们家的招牌是这个，栗子蒙布朗，不讨厌栗子的话一定要试一试。”

伊利亚很有耐心地一一给她介绍，空气里甜丝丝的香气就像是打开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感觉他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

“虽然秋天的栗子最新鲜，现在时间还早了点，但我们春季常规赛已经打了拉文纳的客场，下半年就不会再过来了……”

伊利亚是真的很喜欢甜食啊……路娜在心里想，不管是初登赛场发给她的奶糖，还是排位里取的游戏ID。

他们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室内座位坐下，等侍应生把点单送上来。

没办法，今天的比赛输得实在太快了。现在才六七点，天际还是一种深沉的橘红色，夏末的天光仍然很长，还没有彻底黑下去。

以Ilya这个ID的名气，要是往室外卡座一坐，那简直是在给粉丝们发福利。

“今天你打得特别好。”令人意外地，伊利亚居然坐下来就开始表扬她。

“可是我们输了。”路娜的声音有点低落，她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那和你又没关系，你的发挥是无懈可击的。不管是枪法还是意识，没有任何的变形和怯场，我还是新人的时候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伊利亚毫不吝啬地给出赞美，“你是天生的大场面选手。”

“大场面选手吗？可是……”

“8:10的那一分，我空枪了……”路娜喃喃道，她脑海中难以自控地闪回那个残忍的片段，“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第一次，伊利亚脸上竟然显露出几分惊慌失措，他迅速环顾四周，莫名其妙地抽出桌上的纸巾递到她面前。

“……我哭了？”路娜惊讶地抹了一把脸，她竟然真的摸到了湿润的水痕。

“我怎么会……？”

哭……

怎么可能？

她在赛场上和疯猫激情磕枪的时候没有哭，输掉图三的时候没有哭，被猫哥骑脸嘲讽的时候也没有哭。

偏偏是在一切尘埃落定，队长带着她偷偷溜号出来吃小点心放松的时候落下了眼泪。

晚间的茶室客人不算太多，但仍然朝着这一桌频频侧目。

这一对年轻男女样貌俱都出色，又穿着堪比情侣装的同款游戏周边服饰，这场面怎么看都是小情侣吵架。

“没关系……人的情绪是存在滞后性的。”伊利亚看她没接，于是轻柔地用纸巾帮她擦拭着眼泪。“你在赛场上做到了一切，那就够了。”

侍应生总算把甜点送了上来，他目不斜视地把碟盘摆到桌上，装作这一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不好奇为什么Happy Cat那么喜欢找我茬吗？”伊利亚一边给她切蛋糕一边找话说。

不行，得赶紧说点什么转移路娜的注意力。

“为什么？”路娜确实被勾起了好奇。

她不算是疯狂喵喵的粉丝，但他们的人气那么高，这队伍传出来的八卦里，没听说过猫哥和伊利亚有仇啊？

伊利亚无奈地说：“他还是新人的时候，我也那么揍过他……大概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吧，现在他有机会就要找我报仇。”

“原来是这样吗，哈哈……”路娜恍然，“是你先好好栽培了人家啊？”

猫哥于四年前出道，刚好撞上了帕拉丁在联赛中最如日中天的时候。那时伊利亚刚刚带队连冠，最是锐不可当，估计还是新人的猫哥也没讨得什么好……

伊利亚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所以，小月亮，你要加油帮我找回场子哦。”

“他想证明自己是第一突破手、第一步枪手，好像击败了我，他就能成为第一似的。”伊利亚抱怨道。

他不说还好，既然伊利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路娜彻底忍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打突破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