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尾声悄然而至。
对于所有学生而言,面对长假最后几天的心情就如同所有成年人面对会议开始时间即将到来一般。除了等待时间逼近的焦虑、手足无措的补救、毫无推进的成果,剩下的便只有放弃抵抗眼睁睁地接受现实的无能为力。
站在实取由希的立场上来说,这些从不会成为他担忧的内容。他是那种罕见的会按天制定计划并按部就班执行完成的极少数派,吃喝玩乐到最后期限熬几个通宵补完作业这种事情也几乎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哪怕是每周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耗费在打工上面,实取由希唯有在这一点上也不曾松懈。毕竟只要稍有偷懒的心思,尝到甜头以后便很容易得寸进尺一步步走向放弃呢。
“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疯狂地补作业,而我却可以悠闲地整理行李的差距所在。”
准备回关西的实取由希此刻正在看着手机刷着社交平台,一边无情旁观吉井明久在“哀嚎痛苦”与“冥思苦想”之间不断切换状态。
“之前督促你写作业的时候答应得可爽快,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期间,他偶尔也心生怜悯,冒出过几次要不要顺手帮对方一把的念头。可惜当实取由希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吉井明久背后,瞄了几眼对方写在本子上的内容,立刻便将之前幼稚可笑的想法掐灭。
“从准确度上来判断,你写出来的答案和随便画几个图案上去没有任何区别。”
实取由希只能给出这种评价。
也就是全都做错的意思。
这种程度的讽刺哪怕是吉井明久也能一听便知。
望向日历上距离开学日还剩下的三个数字,抱着头翻阅着后面几近全部空白的纸张。眼见所有的努力即将化为徒劳,吉井明久竟表现得意外地平静。他彻悟般双手合十,如同感召到了生命的真谛。
“我已经理解了一切。既然如此,最适合我的做法就是只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轻松化解危机。”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
实取由希瞪大了眼睛看过去,眼中是对吉井明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的认知上的疑惑。
“既然我怎么写都是错的,那就干脆都不写不就好了!”
笑容重新出现在吉井明久的脸上,他认为自己想通了一切,又或者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已经完全催眠了原本就不聪明的大脑。
“这样还能在余下的时间里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精神和学习状态迎接返校日。等到老师看见焕然一新充满干劲的我,想必也会刮目相看,原谅我的小小的失误的。”
“你说的小小的失误,该不会是指忘了带作业的失误吧。”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还不至于到笨到这个地步。到时候铁人(学校里的指导老师)肯定会让我回家取,百分百会被戳破。”吉井明久像模像样地分析起来,“所以才要反其道而行啊。”
哪怕知道对方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实取由希还是耐下性子听听看究竟有何高见,“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需要说书包在返校的路上不慎掉入水中,等捞起来后原先写在作业本上的所有笔迹在浸泡中消失不见了。如何,哪怕是最聪明最严厉的老师,也无法证明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吧!”
觉着这条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吉井明久喜上眉头忍不住哈哈大笑,提前庆祝着自己顺利度过开学日。
‘完全不需要浪费时间证明你的说辞是不是真实发生过啊。’
简直没眼看,实取由希拎起行李箱夺门而出,不愿再多看见那张蠢脸一秒。
当“吉井明久”,笨蛋的代名词,拿出一本空白的作业本的时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除了根本没做以外,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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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助售票机上取到车票,实取由希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冲进车门。安置好箱子后,他一排接着一排数着号码,终于看见了与车票上对应的位置。
才将视线下移,实取由希的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到让他有些心惊肉跳地招呼。
“真是巧呢,实取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是准备回大阪去了吗?”
紧邻着目标座位,靠在窗边的大和猛这次换上了便服,看上去心情很好地挥手。
低头再次确认一遍车票,实取由希又环顾一圈周围依旧空着的其他座位。
“快要发车了,不坐下来吗?”大和猛示意。
“嗯,我正要坐呢。”
实取由希当机立断地转身,看准走道对面的空位。
“抱歉借过一下。”一位身形矮小的老婆婆却是从缝隙中穿过来,比对着车票直接坐上去。
‘既然这里不行,那就……’
实取由希侧头向前方的空位。
一位领着包的打扮精致的女性,不知何时落的座。
‘后面呢,后面应该还是空的……’
实取由希调转方向。
头戴耳机的年轻人躺在里面,眼睛紧闭的模样,估计早已陷入梦乡。
发车前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催促着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心。
大和猛不明所以地看向愣在过道里的实取由希。
“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说不定呢,我可能真的忘带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形势瞬息万变,心如死灰的实取由希只好乖乖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中。
那就是名为“运气”的重要的东西。
果然,在从吉井明久公寓离开的时候不该那么幸灾乐祸的,现在报应真的到了吧!
后悔无比,实取由希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正正好好买到了大和猛旁边的座位。一路坐回大阪还要多长时间啊,这段车程对他而言简直就是酷刑!
“等等。”从懊悔里回过神来的少年惊觉,“大和同学,你怎么还在东京?花梨说球队应该在一周前就已经结束训练返回关西了?”
“我要处理一些其它的事务,所以在东京多停留了几天。”大和猛拎起自己的衬衣抖落几下,“一些算是个人的私事。”
这样啊。
实取由希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实取君难道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我看上去难道很像是对他人隐私有窥探兴趣的人嘛。”不太乐意搭话,实取由希颇为嫌弃地轻哼了一声,“多半也就是关于美式足球之类的内容,我用膝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大和猛轻松地一带而过,“哈哈哈,那实取你的膝盖还猜得蛮准的。”
‘又是这样不为所动的反应。’
实取由希双手抱臂,不再回话。
无论来上几次,自己的抗拒都无法动摇到对方的情绪,这是只有高度的自我认可下才能表现出来的从容和冷静。他的讽刺面对如此淡然的态度,衬托得如同是小孩子的胡闹一样可笑。
‘真是让人羡慕,羡慕到甚至让人不爽。’
像是对实取由希的冷处理毫无察觉,大和猛自顾自地从随身的包里翻找出什么东西。
“恰好碰上了,那么提前给你吧。”
一只手托着下巴,实取由希仅仅斜睨过去。
伸到眼前的手中躺着仅有几厘米长宽的塑料封袋。在能够牢牢抓紧橄榄球的宽大的掌心里,里面仅有的数粒椭圆形物体显得如同灰尘一般微小。
“这是什么?”
实取由希直起身,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种子?”大和猛也不是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至少那户人家分给我的时候说是种子,银边翠的种子。”
“……所以为什么要给我种子?”
“大概是我之前翻墙的时候把你院子里的几个花盆踢碎了?我考虑了很久,说不定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你才一直对我颇有微词。”
明明在这之前就已经很有意见了。
况且被踢坏的是几盆多肉,从外形和大小上怎么看都和银边翠不一样吧。
“而且,为什么是银边翠?”
大和猛沉思片刻,“从名字和给人的印象上很相似吧?颜色也和实取君你的眼睛一样都是绿色的?”
这是什么谐音冷笑话。
“绿色的植物难道不是到处都是嘛。”实取由希有苦难言,“算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伴手礼。仅有这一次,下次别给了。”
双手接过,实取由希看着堆积在袋子角落中的种子,已经开始头疼。
‘我可是完全没种过银边翠啊,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还有这个。”
大和猛又递过来几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又是种子?”
实取由希小心翼翼的展开,自然没有一些细小的颗粒物从里面掉落下来。
扫过一眼,都是些不知道是谁摘抄下来的记录笔记。
“我问那家的女主人抄的种植要点?毕竟实取君在院子里放置的都是些很小的花盆,我考虑有一些成功经验分享的话,存活率应该会高一些吧。”
“我说啊。”
阖上笔记,实取由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观察能力那么好,也能分析出来我在种植方面完全是个初心者,干脆就换个东西送不就好了嘛!”
“因为那株银边翠真的很好看,就像是不合时宜的雪花飘落到属于夏天的翠绿上一样。我在路过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实取君你看到以后也能开心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