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几个彪形大汉,打头的是个侍卫装扮的年轻人,他在门口向内望了两眼,屋内昏暗,浅浅光辉下能看见床边散在地上的大片纱幔。
隐约有两个人交叠在床上,压抑着的喘息从那头传来,应该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不小心漏出了两道痛哼又迅速咬紧牙关。
年轻人充耳不闻,面色平静地走进去,见飘摇床幔下一女子缓缓抬眼,长发披散着从肩侧垂下,扫在她身下男子的胸口,那人衣衫凌乱,向床内偏着头,胸膛不住地起伏。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床上的女子直起身将发丝掖到耳后,神态慵懒手上不紧不慢地拢起外衫,淡淡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人依旧不理会,走到床边几步的距离凝眸看着侧着头的男子,长相和昨日城中捉妖的修士并不一样,这才看向这位客人:“楼里混入了刺客,打扰了,您继续。”他们这群人才重新走出去。
柳在溪听着声音走远,沉出一口气,抬手将身下人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小声道:“就是他们?”
卫则玉还是侧着头不看她,睫毛低垂,微微张开嘴轻轻呼吸着,说:“还有后院小厮。”刚说完突然皱了皱眉头,才向来瞪了一眼,抽着气道:“你要疼死我?!”
身下伤口的位置正按着只手,又被身体的主人一把拍开,柳在溪缩回手,翻看着染红五指的血,笑道:“师兄还记不记得答应我的一件事。”
卫则玉看她的举动像是看变态,撑着床要起身,又被柳在溪按在肩头压回去,只好说:“我之前不已经答应你了?”
“还有一个。”
他回想了下,问,什么条件。
柳在溪笑容放肆,说:“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就算了。卫师兄边哭边感谢我一下就好了。”
卫则玉:……
他冷笑一声,把乱七八糟的衣服扯正:“多好的一个要条件的机会,不好好攒着等以后身份拆穿向我求情,就用来干这个?”
“我向来有福就享,你就说干不干吧。”柳在溪低头在卫则玉身上转着看了两眼,在他没有防备之时摘掉了他的纳戒,对着他晃晃。
卫则玉装得毫不在意,却又趁她不注意一下攥住那枚戒指,柳在溪也不松手,两人的手在半空中僵持。
卫则玉捏了大半,只需要再一用力,戒指就能回到他手里,可这时,伤口周边忽地传来阵阵痒意带着痛麻,他举起的胳膊一颤,戒指便回到了柳在溪手里。
看着面前人得意的嘴脸,卫则玉深呼吸两下,道:多谢师妹出手相助……”几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柳在溪摇摇手指:“不达标,卫师兄的眼泪呢。”
“……这里有魔修还不至一个,很明显听雾楼就是里市魔修隐藏的地方,不赶紧回去报信,你还在这跟我玩?”卫则玉一字一句道。
“是有点道理,”柳在溪摸摸下巴,随即不在意道,“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则玉拧眉:“就你这样还当什么正道魁首,等着天打雷劈吧。”他说完就要翻身而起,但腹部的伤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柳在溪下手毫不留情,他疼得卸力,根本起不来。
“唉——好好说话怎么还急了呢,你呆着别动,我给你找找药然后再放你走行了吧。”柳在溪老神在在地说。
卫则玉一脸怀疑,但还真的看柳在溪去了一瓶药给他倒在伤口上,外衫已经被血染得没眼看了,这时被丢在一边,只幸存了一角用来给卫则玉包扎伤口。
他犹豫了下张了张那个口,这模样被柳在溪看在眼里,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和善道:“是不是很感动,明日那小孩带来的材料就师兄付钱吧,权当感谢了。”
“……”
算了,他认。
边包扎柳在溪顺道还听卫则玉讲了下他这夜的离奇经历,这倒霉孩子只是来听雾楼吃了个饭,又带着一位美娇娘去了厢房,然后半夜渴了起来找水喝,下楼碰见了那个打头侍卫,再不知怎么就动起了手。
据猜测,对面应该是知道卫则玉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是单枪匹马来查楼内真相的,便想落单一个先解决了再说,谁知道卫则玉打不过能溜,那人怕他跑了找来更多的修士,于是才大肆寻找。
卫则玉这会只有中衣能穿,坐在床边和她说到这,又一看她,不解:“他们为什么认得我,不认得你。”
“可能之前你在天上飞来飞去,比较引人注意。”柳在溪大胆推断,又一指窗外,示意他可以回去报信了。
卫则玉走到窗口,又停下来问她:“你不走吗?”
柳在溪躺在床上:“我是可以从门光明正大走出去的。”
也对,卫则玉没再说话,站在窗边向外观察片刻,才纵深一跃,不见了踪影,柳在溪在床上翻了两圈,也睡不着了,决定还是在他的同门师兄们来之前换个地方睡大觉。
走到门口拉开门,还未踏出去,身后传来两道声响,转头一看,是卫则玉趴在窗口像是要上来,小声道:“出不去了。”
柳在溪想说那完了,边要把门关上,一扭头,又和门口突然出现的年轻侍卫对上视线,那人目光越过她看见了身后的卫则玉,柳在溪立刻让开身子,和他一起盯着窗口的人:“大哥,有刺客!”
笑话,卫则玉都打不过的人,柳在溪决定还是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下。
侍卫打了个呼哨,拔刀奔进房里,柳在溪趁机挤出门去,卫则玉险险闪过袭来的暗光,混乱中瞥见溜走的那一抹鬼祟的声影,迅速道:“师妹,你要回宗报信吗!”
柳在溪在廊下都能听见房内传开的喊声,原本该是与她擦肩而过的几个大汉顿时拐了个弯,就要将她拿下。
她暗骂一声矮身跃上扶手,躲过几个大汉的呼呼拳风,抓着扶手翻下楼,轻巧落在客堂中的一张桌上,耳边又是几道破空声,立即急忙向后几个翻身,脚前接连钉下数道尖刺。
堂中原本欢闹的人群早就被这场景吓得四散逃脱,楼上楼下皆是房门紧闭,唯独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不走反朝着柳在溪奔来。
他们修为不高,许是比柳在溪差不多,但人多也不好对付。
她不敢再待,站稳后着急跑去门口,还未碰到把手,就被一道浓浓的魔气震开,直接撞翻几张桌凳。
刚爬起来,面前直直砸来一道青色身影,翻滚两圈勉强直起身,看了柳在溪一眼,抓起凳子腿就朝她这里扔。
柳在溪惊呆了,抱头躲到一边,正要骂人,砸到身后的凳子被一把大刀劈开,同时刀光混着魔气就狠狠击来二人,柳在溪不敌,灵力在身前挡了半刻就被击散,撞在墙上。
就这么看,这魔修也只比剑宗长老修为低一些,大概是金丹期。
被魔族按着打太过遥远,好像已经不是她的记忆了,就这么两下柳在溪都不愿意受,不顾卫则玉的阻拦抽出鞭子就迎了上去。
再因为实力差距被扔回来。
卫则玉挡着旁边一圈小厮和大汉,见状向后退了几步斩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鞭子变成短刃在地上劈出一条长痕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半跪着停了下来,那侍卫盯着她手里的刀,久不变的表情微微显出些欣赏:“你也是魔修,凭你的资质迟早大成,投身正道太过无用,何不与我们一起。”
柳在溪站起来,笑容纯真:“关你屁事。”
横刀搭在手腕上微微俯身,做出进攻的姿势,短刀跟着她的话越来越长,最终变得和那侍卫手里的一样,幽光升腾,浅瞳突然显出一圈暗色。
她身上的魔气暴涨,卫则玉压下眉毛,唤了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还想抬手时,那人已然冲了出去。
侍卫脸色沉了沉:“既然如此,就和你师兄一起陪葬吧。”
话毕便抡刀而去,柳在溪疾跑两步踏上翻倒的桌角,翻身砍下,侍卫提刀一挡,抬掌一击,魔气在身前狂暴不止,近身更是令人窒息。
她便舍了刀翻上他身,侍卫手中一空,察觉到她的动作,魔气运作,霎时几道尖刺从他后颈迸出,柳在溪只能跳下躲避。
骨刀在空中一搅和侍卫的长刀碰出灵波,柳在溪跳起来踹上他后腰,那人击飞骨刀直接甩来一刀直抵她咽喉,避无可避。
这时飞来一把灵剑“锵”的一声错开那刀一寸,她连忙侧身,骨刀飞速袭向身前人的脖子,却又被他横刀劈开,柳在溪心念转动,再次袭去,又在转瞬间刀化成长鞭趁机锁住这侍卫的脖颈。
猛地抽紧。
柳在溪拽着鞭子尾端,蹬上侍卫的肩膀,企图将他踏倒在地,而对方,长刀翻转在身前直劈,她飞快往后撤出几步,鞭子拉长却依然扯得死紧,每节上长出毒刺扎进皮肤。
这骨鞭每一次运转都要把柳在溪身上的气吸干,就抽长几寸,简直像是生拽她的脊椎。
侍卫瞪大眼睛,拎着刀朝她奔来,嗓子眼发出嗬嗬声:“我死了,结界会塌,楼也会塌,都别活了。”
后面同卫则玉缠斗的几个大汉脸色瞬间一变,怒吼着向柳在溪袭去,又被他一个剑诀挡了回来。
柳在溪好像没听见,躲着侍卫的攻击,依旧施法激发着鞭子上的毒针,侍卫的步伐越来越不稳,柳在溪额上的冷汗滑下来,被她轻轻眨掉,又一次避开旋来的刀光,最后直接一抽鞭子,看那人手落空的时机,化为长刀直直没入对方的脖子。
与此同时,听雾楼剧烈摇晃,堂中剩余的几个魔修皆是一惊,向门口冲去,可那结界光芒更盛,还未接近门口就反噬撞击回来,是死是活不清楚。
楼上下前后乱窜的人们见此情形也不知该不该跑,有的躲在桌下有的跑向后院,像是一群无头苍蝇。
柳在溪连破几境,早就累的半死,瘫在地上看那侍卫的尸体,却是爽得不得了,想爬起来往出跑,结果见另几个魔修的惨样,顿时如遭雷劈。
结界坍塌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是阵法要压死他们不是楼要压死他们。太歹毒了!
楼层断掉,后院底部塌陷,整个听雾楼即将变成听雾饼。
她趴在地上咳了两下,思索该如何自救的时候,身旁忽然奔来一道身影,她回看过去,还没开口,那人已经抬手抚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灵气往她身体里送。
柳在溪一阵茫然,听卫则玉说:“后面快塌了,想办法撑住,我能叫人。”
力气的确恢复了大半,稍稍运起法力,她觉得凭借着魂骨自己此刻都能直接冲出这结界,不用在乎身后这帮和她无亲无故的人。
卫则玉看着她的表情,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可动作依旧不停,原本愈合些的伤口再次开裂,灵力耗费太大的后果是身体都有些支撑不住,干脆跪在柳在溪旁边。
楼内杂乱的喊叫不绝于耳,垮塌的房梁从天而降,血腥气萦绕在鼻间,一道威胁力不大的话钻进耳朵:“你要是敢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面上狠厉,整体的模样凄惨无比,除了声音发虚,倒真像能索命的鬼。
柳在溪笑了笑,将死之人发的愿往往能实现,她还想安生修行,就让让他吧。
手边的鞭子忽然分成八个散块,立即镇于听雾楼中的八个方位,柳在溪手伸去卫则玉腹部的伤口,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按了一把,带着指尖的血在地板上边念边画阵。
血光在动作间于空中消散,身下却跟着旋出一圈看不清纹路的灵光,顷刻间扩开溶于包裹着楼的结界。
楼内还在震动,但仿佛被另一只大手强行按住,没有了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七灵八位阴阳封禁阵……我刚想的名字,厉害吧。”柳在溪说。
卫则玉撒开给她送法力的手,取了眉心一滴血,又抽空敷衍着对她“嗯”了声,在半空画出一道血符,向外打出。
这符无形,能够穿过外面的阵墙,应该是同行几个弟子立下的血契。
看他忙完,柳在溪才说:“你再给我点灵力。”
“没了。”
“没了?就刚才那一下?”
“对啊,你不行了?”
“快了。”
柳在溪叹了口气,其实有只小鬼天天在旁边烦她也挺好的,正想着,后背就搭来只手,卫则玉一脸冷漠地给她输送法力,喉结滚了一圈。
柳在溪:“你把血咽下去了?”
卫则玉没说话,正当此时,柳在溪身上的巨大压力忽然小了,她撑的那道坍塌结界被另一股力量合力击碎。
她终于松了口气,还未感叹自己又活一天,怀里突然栽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