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写字楼停车场万籁无声。

林雾落后陈琢几步第一次坐上他的这台车时，还有些许的迟疑。

奈何当下也没有更合适的谈话地方。

停车场光线明亮，从远处倾斜，落在车前。

静了几秒，林雾察觉到旁边的人侧眸瞥向她，“在这儿聊？”

林雾嗯了一声，语气有些果断，“五分钟，陈总还想去哪儿聊？”

陈琢挑了下眉，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林雾没有抬头，只是低下头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有四分四十……”

秒这个字还没说出口，陈琢忽地侧身靠近，直接堵住了她的唇，将她的话语全数压了回去。

甚至得寸进尺地咬了下她的下唇，用舌尖顶开她紧闭的唇齿，往里深入。

“……”

林雾错愕一瞬，反应过来想把人推开时，却犹如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法推动面前的男人。

她没辙，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让男人停下。

“嘶……”陈琢吃痛，不得已从林雾唇上离开，抬手摸了下被她咬破的唇角，无奈地笑了，“这么狠？”

林雾冷着脸瞪他，看着他冒出细小血泡的嘴唇，没有吭声。

僵持几秒，陈琢敛下眼睫，率先道，“抱歉。”

林雾长睫微动了下，面色如霜提醒他，“你还有三分钟。”

不愧是做律师的。

陈琢禁不住在心里想，这种时候还有这么强烈的时间观念。

无声片刻，陈琢收回微侧的身躯，撩起眼皮看向宽敞的前方，“上午怎么不回消息？”

林雾言简意赅，“没什么好回的。”

陈琢：“……”

他微微一哽，抬起手捏了下眉骨，“在生气？”

“没有，”林雾侧首看向他，非常直白，“我和陈总的关系，还不至于让我为这样的小事生气。”

林雾太懂得怎么说话伤人。

好在陈琢早就习惯她这样的态度，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对她说的话有什么意见。

所以听到这番话时，他不恼反笑，唇角微微往里勾了勾，斯文又轻佻，“也是。”

他附和。

林雾收回目光，偏头盯着窗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上班的？”

“很早，”陈琢没有说具体时间。

林雾这会儿也忘了追问，只是好奇，“怎么知道的？”

陈琢静默一霎，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高速休息站偶遇的那一次？”

-

那是林雾和陈琢在这座大城市，除去周五晚上见的一次偶遇，也是开启他们每周五晚上见的一个契机。

第二次约完后，林雾对自己到底是做了后能睡着，还是因为和陈琢在一起能睡着这件事，有了较为明显的答案。因此，她非常遵循内心的想法和选择，在次日醒过来后，向陈琢提出了这段关系的续存。

只是林雾没有想到，陈琢会拒绝她。

他说不了。

林雾当时愣了许久，没忍住问，“为什么？”

两人第一次到酒店时，她就跟陈琢确认过，他没有女朋友，更没有同样在暧昧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出来，陈琢喜欢她的身体。

他对她有很强烈的欲.望。

听到她追问，陈琢也是有一丁点儿意外。

他抬眼凝视她，眼瞳里有打量，审视，以及林雾没能捕捉到的微妙情绪。

少顷，没等陈琢回答，林雾继而开口，“你也很享受其中不是吗？”

他们之间的这两次放纵，应该不是只有她在享受，陈琢明明也很有感觉。

陈琢静默。

半晌，就在林雾也不打算勉强他的时候，他忽然问她，“为什么想继续？”

林雾一怔，张嘴想说因为和你约我可以睡得很好。可这话说出来不太合适，她和陈琢还没那么熟，她怕陈琢把她当成神经病。

忖度几秒，林雾望着他，“你长得好看，身材也还不错，服务精神也还不错……”

她连说了好几个还不错，把陈琢给听笑了。

他扬了扬眉，阖了阖眼，歪头勾唇，颇为计较地问，“只是还不错？”

林雾语塞。

陈琢欣赏她微窘的神情，薄唇微动，“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

林雾想。

过了一秒，她反应过来，陈琢是让她继续想理由说服他，答应和她继续这段不见光的来往。

“我们有缘。”察觉到陈琢的态度有所松动，林雾脑海里闪过荷嘉云昨天和她说的话，“你不觉得吗？”

第一次在酒吧偶遇。

第二次，虽算不上偶遇，可她赶到的时候他也还在。

听到这句话时，陈琢眼神清亮地看向她，“嗯？”

“酒吧两次碰见，还不算有缘吗？”林雾说。

陈琢莞尔，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第一次算。”

第二次不算。

林雾呼吸微滞，明白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知道，他们第二次的偶遇，是有人从中通风报信。

“那你要不要试试？”林雾想着，突然提议，“试试看，我们有没有第三次的偶遇，如果有，你就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如何？”

她和陈琢商量。

事不过三。

但申城太大了，如果他们有第三次机缘巧合，没有任何人帮忙的偶遇，那就足以证明，他们真的有缘。

林雾这个提议，陈琢答应了。

临走前，他提醒林雾，“申城很大。”

林雾当时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望着他笑了下，“我知道，这样才有挑战不是吗？”

她喜欢有挑战的事情。

陈琢无话可说，只在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林雾，下次见。”

林雾：“……下次见。”

两人的“下次见”在三天后。

林雾也很惊讶，他们第三次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那天林雾带着助理去见一个委托方，委托方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在申城旁边的一个小镇。

开车过去需要差不多三小时，林雾和助理早上出门，见过委托方聊完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好巧不巧，那天下午下起了连绵不断的小雨，高速发生车祸，几条道堵得水泄不通，林雾和助理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多犹豫，她直接驱车拐进旁边的休息站，准备吃点东西再回申城。

一开始进去休息站时，林雾根本没有注意到陈琢的存在。

她要了一碗泡面，和助理坐在小圆凳上准备吃的时候，忽而听见旁边的两个小女生说，“那边有个帅哥！”

林雾当时没有太当一回事，一动不动的，专注她面前的方便面。

直到两人说帅哥在看她们时，林雾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她本能抬头，在看到不远处的陈琢时，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陈琢怎么会在这儿？

林雾有些发懵，在助理和她说方便面好了之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故作镇定地吃完方便面，林雾瞥见，陈琢往另一侧走了过去。

思忖三秒，林雾起身，“雨欣，我去那边转转，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再出发。”

赵雨欣正在跟男朋友聊天，也没多问，“好的林律。”

林雾起身往外走。

走到陈琢离开的通道口时，却没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耳畔钻入一道打火机的声音，林雾倏地转头，看到靠在墙脚下的陈琢。

两人对上视线。

林雾没动，陈琢也没动。

片刻，陈琢唤她，“林雾。”

林雾眼睫轻抬，声音很轻，“什么？”

陈琢拿出手机，不急不缓道，“不打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们前两次只交换了名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就是不想有后续的牵扯。但现在，他们要开始一段亲密关系的续存，那么联系方式是第一步。

那次在高速休息站的碰面，两人只是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便分开了。

走时林雾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在那儿做什么。

后来又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傻，在高速休息站能做什么，除了休息和养精蓄锐，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性。

“……”

-

回忆起那次的碰面，林雾恍然，“你是那次知道我在这儿上班的？”

陈琢应声，“当时团队里有个同事在法庭上见过你，对你有印象。”

回去时那人还兴致勃勃地和他们说看到了一个熟人美女，是项合律所的律师，业内出了名的冷艳美人。

其他同事调侃，“在哪儿呢？看到美女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同事耸耸肩说，“我见过人家，人家对我没有印象，我怎么介绍你们认识？”

听到陈琢这话，林雾略显诧异，“我跟对方合作过？”

“没有，”陈琢看她一眼，“你会记不起合作过的人？”

林雾：“正常情况下不会。”

知道陈琢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地址后，林雾有些郁闷，“那你之前怎么不提？”

陈琢看着她，意思很明显。

他怎么提。

林雾不是很喜欢聊自己的工作，偶尔聊两句，也是点到即止，或是问陈琢证券相关的一些问题。

两人在各自工作的事情上，都很有分寸，对方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问。

林雾没有问过陈琢具体在哪家公司上班，她只听过陈琢接电话时，对方唤他陈总，所以她也开始叫他陈总。

可具体是什么总，她没有问过，陈琢也没提。

林雾：“……”

她面色一滞，抿了抿唇道，“但你工作调动可以提不是吗？”

陈琢缓声，“事发突然，我的问题。”

陈琢的认错态度太好，好得让林雾挑不出错。

她无言，下班前酝酿好的，要和他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安静一会儿，林雾侧过头，“陈总。”

陈琢侧首，眼眸深邃的嗯了声，“什么？”

林雾猝不及防，被他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晃了下神，相对冷静地说，“你工作调动这件事……我无权干涉，也无话可说，但我希望我们之间做过的约定，不会因为你的工作调动而有变动。”

林雾在提醒陈琢，如果想要继续维持之前的关系，那么约定也不能改变。

即便他们现在在同一栋楼上班，就在上下几层楼的位置，他们白天的时候也应该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林雾不喜欢变动。

她是个很讨厌事情脱轨，出现偏离，导致她无法掌控的人。

她喜欢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有序发展。

陈琢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轻扯唇角，面色冷肃，“林律。”

他看着她，“我记忆很好。”

林雾怔怔，“那就好。”

她很庆幸，陈琢依旧遵循他们的约定。可在庆幸之余，林雾又有点儿说不出的不爽。

事情聊完，林雾该回家了。

她看着驾驶座的人，犹豫一霎，“陈总没什么要补充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琢扫了眼时间，“你开车来的？”

林雾：“不是。”

“我送你回去。”陈琢说。

林雾下意识道，“不用。”

她婉拒，又提醒陈琢，“我们说过——”

没等她把话说完，陈琢语气冷硬，“太晚。”

他知道她是个心冷心硬的人，但今天是真的太晚。

避免林雾再次拒绝，陈琢补充说，“林律放心，我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陈琢明白，林雾不太想暴露自己的住址。

她的警惕性在某些时候很高，某些时候又完全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雾再拒绝确实是有些不知好歹。

她没辙，只能报上自己地址。

陈琢在导航上输入地址后，便驱车出了停车场。

两人没有再交流，很默契地保持缄默。

深夜车少，陈琢开车很稳且快。

二十分钟不到，林雾就看见了自己住的小区。

在小区前两个路口等红灯时，她出声指着侧边能停车的口子道，“你待会在那儿把我放下去吧。”

剩下几百米她走过去就行。

陈琢扫了眼导航，神情冷淡，“还没到。”

“我提前下。”林雾坚持。

陈琢稍顿，长指轻点了点方向盘，慢条斯理地问，“你在小区里有同事？”

林雾：“……没有。”

陈琢哦了声，语调微缓，“那是小区门口有人等你？”

林雾：“……”

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林雾有些失语，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挣扎须臾，林雾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语速飞快道，“麻烦陈总在下一个路口拐进我们小区的地下车库，把我送到电梯口吧。”

从小区门口进去，林雾还得走三分钟才到自己住的那栋楼，既然陈琢要送，那就让他送到底。

陈琢：“……行。”

车辆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陈琢按照林雾指示，把车停在她所住的楼栋电梯口前。

林雾推开车门跳下车，回头看他一眼，“太晚了我就不请陈总上去喝酒了，您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