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和你打电话了?”
柳先和池田打过电话,确定过他现在没有睡觉后才拨通他的电话号码。
“好像打了。”
他在床上坐了半个小时,睫羽落在虚光里,勾勒出的阴影落在脸颊处。
像是睡懵了,没反应过来一般。
“他们想来看你。”
“迹部那边说他们承包场地……”
幸村怔了怔,“他们那边…有个喜欢丸井的孩子是吗?”
“嗯,他提了要求,说是必须要文太再和芥川君打一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柳的指节轻曲,重要的是……他们太需要一个去东京的理由了。
快小一个月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寥寥几次都是隔着玻璃看那人一眼。
幸村小声的咳嗽,腔的他胸口有些疼,富里在旁边给他递水。
幸村摆了摆手,“迹部把练习赛定在了什么时间?”
“这周周末。”
柳轻听见他咳嗽忍不住蹙眉。
“这周周末……”
那就是后天。
“可以啊。”幸村垂眸,“可以过来。”
……
“幸村!”
一群少年熙熙攘攘嘻嘻哈哈的闯进来。
似乎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半倚着床的人被冷不丁吓的睫羽直颤,眸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进来的这堆少年身上。
外面有广阔的蓝天,有从远方来的风吹动了云的色彩,有高高的梧桐木落下庇荫,有阳光穿过树影,剪影与空暇落在床上那人的半边雪白的被子上。
略长的发落在脖颈,锁骨,耳边,剪的凌乱的鬓上额发又落在了眉眼些许,眉宇顺着方向落下柔和的弧度。
浅色的眸子漾着清泉似的泠然,他坐在那儿,有些空荡的病服被那身韧劲不折的骨血筋脉撑起,却仿佛要从窗户那儿跌落一般。
看见他们过来,他似乎还有些惶然,但下意识遮住眸底的情绪,嗓音摸索里揉着他们夜以继日的思念与柔软,“过来了。”
似乎变了模样。
少年的温和总是夹杂着无声的坚韧,可此时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攻击性,又带着那股无声的疏离。
本来嘻哈熙攘的一堆人下意识连脚步都放轻。
真田低咳,他看见他时似乎愣了一下,往常总是接连不断的想说的话,此时却不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什么。
不过身后的切原扑腾上他柔软的被子,“幸村部长!我们一会儿要去冰帝学园打练习赛!”
有人开口了第一句话,仿佛打破了无形的桎梏。
真田压低帽檐后退,把空间留露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古怪升起一抹异样的庆幸。
他很久不敢一个人过来见他了。
“我以为你们会打完比赛过来。”
幸村伸手似乎是想要摸下他,可伸手的那一瞬间仿佛自己都愣住了一般,沉沉的眸色被压在眸底,他短暂摸了下切原的头,又把手收了回来。
切原当作没看见那满手的淤青,他抬眸望过来,“因为前辈们一致觉得应该先来见幸村部长。”
不然比赛都会打得不安稳。
“我和杰克鲁去了银座新开的那家连锁店,我买了低卡蛋糕,乳脂很低。”丸井歪头,他看着争先恐后落在幸村床位上的阳光,“今天是个好天呢。”
桑原跟在他后面不好意思摸头抿嘴笑。
丸井忍不住凑过来,“头发颜色……浅了吗是?”
“是有些吧。”
仁王和柳生站在一起,柳生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连载的连锁故事书,“发售期刚好是今天,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看看。”
仁王往柳生后面站了站,他隔着柳生和丸井,略长的碎发遮住眉眼,透过隐隐的缝隙去看他。
“和迹部约了今天下午一点,还有很长时间。”柳阖起笔记,看了幸村一眼,按动病床调好弧度,“这样舒服些吗?”
病床可以九十度折叠,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背后塞了个枕头,幸村似乎是想躲开,意识到他无声的抵触,柳的手一顿。
于是在柳弯腰的这一刻抬眸看他,颧骨上的皮肤病白又带着沉色,有些隐隐的要凹陷的架势,那双浅色的眸子像是溺着水,再往里看些,原是深水,望不见底。
看见他看自己,仿佛在压制着什么不适感。
柳隔开一个和他近乎安全的距离,看着他眉眼逐渐放缓,听到他说“谢谢”时,不止是幸村愣住了,在场人多少有些怔愣的往这里看。
他向来会表达自己的谢意,却从未生疏的用过“谢谢”。
“你吃饭了吗?”
柳慌乱的移开话题,丸井接住柳的话,“对,你试试这个低卡蛋糕……”
“我吃过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调过于平淡,显得不太热烈,幸村又补充道,“我吃早晨饭了。”
切原刻意忽略掉有些冷凝气氛,“幸村部长吃的什么啊。”
“吃的……”他早晨打了瓶葡萄糖液,一会儿还要再打一瓶。
真田抿了抿唇,“幸村…”
“坐下吧…咳咳。”
他抵着唇,嗓子有些泛氧,“电视的遥控器在那边。要看些什么,还是想打游戏…赤也要打游戏吗?”
“昂?嗯嗯…对!我带了新款游戏机……”
切原从自己的网球包里翻找,在翻找的同时,网球包里凌乱的东西撒在幸村的床上。
整洁干净的被子多了这些杂乱的东西,按理说应该是要训斥的,可坐在床上的人被融在这些东西里。
仿佛才添了些许真实感。
仁王的小辫子长了很多。
丸井的头发也长了,干净利落的短发盖住些许耳朵,眉眼,窝在脖颈。
幸村轻声道,“我头发也长了很多……”
“那我们可以一起剪。”丸井眉眼笑开,“这里有剪子吗?”
推门进来的护士听见这话时,打断丸井的话,“幸村君这里没有任何尖锐物品。”
他们看着护士走过来,不像是她闯入了他们,一时之间,像是他们误入了这里。
“一会儿挂吧。”
幸村抬眸看,走进来的护士眉眼带着紧张,“不用紧张,是我看见文太头发有些长……”
“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护士问,他今天早上吃的药是手术结束后的新药。
幸村摇头,“没有。”
“你们玩…”护士顿了下,摸了摸他的手腕,幸村有些滞后性的想躲开,却已经被牵住了手腕。
她看了眼窗户,“不许把窗户打开。”
护士摸着有些凉,今天太阳很好来着,她走之前嘱咐道,“注意休息。”
“尖锐物品?”
等护士小姐出去后,丸井那双瑰紫色的眸子落过来,他语调一时显得有些奇异,说不清是升高还是降低的波折感。
“嗯,前两天拿刀子碰着了好像。”
他看向窗子,没有打开过。
似乎是想起来刚才的话题,幸村又问,“柳生不扣纪律分了吗?”
他有一种古怪的滞后感落在身上。
“没有。”眼镜遮住眸光,柳生托着下巴看他。
“新上任的学生会长宣扬发型自由…很多学生都在赞同。”
幸村愣了愣,“那很好啊。”
换新的学生会长了啊。
切原带来的游戏机还是派上了用场的,幸村陪着他打了一场,其余时间就在和他们说话,然后看着他们打游戏。
“快过去吧。”
幸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他似乎有些累了,“不要让别人等久了。”
电视屏幕上映着“通关”的字眼。
切原拿着游戏柄的手一顿,“不可以留下吗?”
“赤也。”
柳出声提醒。
幸村看过来,切原像不是在说玩笑,而是认真的在说这句话时,幸村无端笑道,“那你们的练习赛怎么办,答应好人家了都。”
“那就让前辈们过去好啦,也不缺我一个吧——!”
“赤也――”
人头晃动里,暗含威胁的声音响起。
黑色卷发的少年一激灵,藏在了幸村身后。他呐呐道,“一会儿比完赛还可以过来……”
幸村垂眸看蹿到自己身边的人,他碰了碰切原蓬乱的卷发,也没动手去摸,似乎只是想把翘起来的那一角压下去。
“会很晚…”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不可以,赤也。”
柳出声阻止,那人坐在窗边始终显得安静,此时眸光落过来。
“不再摸一下吗?”
切原看着幸村收回去的手,他碰别人时只是轻轻触碰,而不是像其他前辈那样把他本来就嘈杂的黑发揉的更加凌乱。
那双澄清的碧色眸子望过来,含着些许懵懂,“前辈们很喜欢揉我的头发。”他解释道。
他总是想来见见他。
因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关东大赛,网球月报已经开始宣传热门选手。
而今年新上榜的切原相较于冰帝的日吉,名声显得不是很好。
切原看见网球月报时还茫然了好一瞬间,柳似乎不大愿意给他看这些。可切原下意识反应过来的是——
废弃球场的那场网球。
他连来探院的次数相较于前辈都过于鲜少,网球部近一年的生活里,他与这位部长相处堪堪不过四五月,这四五月里,部长与其它前辈更为亲近,他也是。
幸村部长的语调似乎天生带着缱绻与少年独有的清越相揉合。
明明初见面时会眉眼笑盈盈的含着那种近乎恶作剧一般的语调喊他的名字。
他一开始有些不敢接触他。
所有人都喜欢他。切原却说不清自己,他敬重他,也想要去惹他开心,想表现的更好,想出现在他面前时问,我是不是比上一次更厉害了。
这是网球部的部长啊……
看着少年眉眼的认真懵懂,幸村一时真有些想揉他的头。
“松禾老师又发成绩单……”他好像是真的想多呆一会儿。
幸村垂着眼睑,“她凶你了?”
以前他会抱怨今天又被留堂的事情。
“没有……”
只是没人去领他的成绩单了。
“赤也,该走了。”丸井过来揽他的肩膀,“让幸村君休息了要,他现在有些累了。”
幸村本来是想站起来送他们的,被柳按了回去,柳问他,“需要把床调回去吗?”
“不用。”
“我…”幸村抬眸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柳突然笑,他眸子直直的看过去,“怎么不喊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