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井在球场上短暂犹豫过后,推了推桑原。
“杰克鲁,你先走吧。”
“你要去找他?”
正在收拾网球包的少年手一顿,桑原抬眸看他,部活结束后对昏暗光线里。
少年盛气的鲜红色碎发在此时都显得乖顺起来,丸井背起球包,冲着桑原摆了摆手。
“走了啊。”
桑原手顿了顿,表情似乎是有些纠结的看着丸井离开的身影。
而在他另一侧的柳生突然出声问道,“怎么不告诉他你也要和他出去?”
今天下楼时遇到。
柳生无意间问了句桑原,“怎么这么开心?”
“嗯嗯!今天要和文太出去买那款她一直想要的护腕。”
黑皮少年笑起来时牙齿带着建白。
让一向情绪稳定的柳生都没忍住拍了拍他肩膀说,“玩的开心。”
现在。
桑原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憨厚的真诚,“不过丸井既然有事儿,我自己过去也可以。”
“明天他看见一定会很开心。”
柳生顿了顿,询问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桑原摇头,他的笑依旧带着爽朗,“谢谢你啊柳生,不过没事儿的,刚好是顺着家回去的路。”
柳生扶了扶眼镜。
总觉得还是很失望啊……
——
“喂欸——”
正蹲在护栏旁的浅棕色卷发的男生似乎有些失望的扒拉着防护网,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时吓得整个人向前贴近时撞到了脑袋。
“唔…”
芥川抱着脑袋,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是少年带着些许无语凝噎的声线。
“你在干嘛啊。”
丸井凑近他,在手指与碎发的掩盖间,少年浅绯色的眸子露过来时,猝不及防的与那双透着明亮色彩的瑰紫色眸子相对。
丸井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带着些许疑惑,“很疼?”
“不疼!”
芥川唇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丸井君是过来找我的吗?”
“…昂。”
丸井眸光凝视着他,和去年关东大赛时的状态有些不同…那时候他抄着球拍在球场上等来的,是浅棕色卷发的少年无精打采的上场时,还没来得及打两球。
就晕倒在球场上,吓得他心脏骤紧。
才知道原来是睡着了。
后来在新人赛时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丸井垂眸想到。
“喂欸,你的校服是冰帝的吧,来这儿干什么?”
“因为我想认识丸井君!”
少年浅绯色的眸子近乎压下眸底乌青的色彩,他眸眼明亮的望过来,仿佛在看一个期待了很久很久想要去遇见的人。
“哈啊?认识我?”
丸井抓了抓头发,“我有什么好认识的。”
“你快回去吧,东京距离神奈川还是挺远的,电车到点关闭就没法走了。”
丸井随口提醒道,他仿佛就是过来劝他一句赶紧回去吧。
背起的网球包顺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摇荡时,突然被人抓住了球袋。
“丸井君!”
他眸子认真,和不知道从哪浮现的坚定。芥川轻呼了口气,“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丸井听见这话感觉奇怪,抬步就要走。
“丸井君,你问我的名字嘛!”
少年的尾音柔软又拉长,他像只小动物一般,扯着丸井背后的球包带子,然后一步一步的凑近他。
风隐隐绰绰的落过树枝的剪影。
丸井回眸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名字。”
“芥川君?是吗。”
“啊?”
“走吧,送你去坐电车。”
“……丸井君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芥川眸底似乎带着欣喜,“丸井君好厉害啊,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厉害的?”
身后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就像是——
“富里桑,你要带我去哪?”
东京。
浅白绿色条纹病服的人抓着眼前人的手腕,他语气里的轻疑带着若有若无的叹然。
眼眸处被一道约莫两厘米的白布轻拢着,幸村走的又极慢,他每走一步,都要被前面人牵着手腕缓缓的徐行。
“带你见见光。”
男人的嗓音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在耳边格外敏感。
幸村有些不敢走,可手腕被遏制住的流程里。迫使的他不得不前进。
似乎是在一块空旷的街道。
幸村有些慌乱的想往回走,他唇角紧绷着。
但富里却从遏制着他的手腕变成了揽住的肩膀,一步一行里,富里的声音放缓。
“别害怕。”
——别害怕。
富里似乎是想放缓他的情绪,不经意打趣道,“他们传的神之又神的,你那灭无感,自己没尝试过?”
“……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别人带来的和自己给的啊……”
有人递过来了一支有些柔软的藤条物,幸村有些茫然,扑鼻的香味传来时,幸村手一顿。
他抬手碰了碰,是…花?
“富里桑,你给了我什么…”幸村凑近去嗅,他看不见,眼睛被蒙住,只能靠嗅觉和手的触感去触碰。
“是…百合?”
可富里却不怎么出声了,幸村感受到他的手落在肩膀上的重量,他就这样被拦着。
恍恍惚惚间,约莫是走了近三百多步。
他走的有些慢,可就在这时。
他手里又被递过来枝茎状物,木质的,有些硬。
但幸村却下意识问道,“樱花?”
太熟悉了…这种花。
幸村忍不住去笑,“你带我走这段路,还蒙住我的眼,就是为了给我送花啊?”
…没有回应。
幸村鼻尖轻嗅了嗅,有些不确定的问,“富里?”
不是富里桑…什么时候换的人?
幸村下意识想要挣扎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
“小市…往前走。”
男人的手并不宽厚,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他把手放在他头上,指骨穿插着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像是无声的宽慰…
幸村脚步一顿。
香水百合的气息随着风散开里,有些淡的,略带着些许木质调的雪松气味,又带着些许刺鼻的油漆涂料。
“……”
幸村下意识的开始数步子。
富里桑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他丢给别人。
幸村问,“下一枝是什么花?”
“我猜…”
——“我的父亲是个画家。”
——“他极具着理想主义的色彩。”
“是海棠花。”
第三百三十一步。
有人递过来的木质根茎里,相较于前两次,幸村顺从的接了过来。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无声的低笑在耳边轻轻响起。
极淡的花香被香水百合的浓郁压抑住,离愁的别绪在此刻无声被抚平。
在他十一岁不辞而别的人,在此时却无声的出现。
“是海棠花。”
在他将此捧进手里时,与耳边的声音同时落下。
他还是很会猜他的心思。
幸村怔愣着,他轻声道。
“果然是您啊……”
幸村缓步走着,身边人也随着他的步子放缓了步伐。
“我应该拥有十三枝不同种的花。”
白色的挡布遮着眼睛,可他却不在睁着去感受那微弱的光线。
而是缓缓的,又顺从的闭上了眸子。
近乎整个夜幕都要垂压下来,却又透着些许的天光,天上有云绕着无端的绯色和寂静的苍青。
星子散散的点着,半遮的月明着。
晚间的风佛着。
富里拉着身后的小车。
在医院后的这条不怎么有人经过的道路里,将手里的满天星递给路遇的人。
白金碎发的男人放缓着脚步,他有些恳切的问道,“能把我把这束满天星递给那个人吗?”
来往的路人有些茫然。
富里道,“作为报酬,您也将获得一束满天星。”
不怎么准确。
富里只能估算着差不多两百米的距离,有时候路不到人,他就要自己递过去。
“满天星…”
在幸村跑出医院的那天,没有及时跟过去的人还有一个理由就是。
幸村婺源回来了。
两个人蹲在看守所里时,富里痛苦抱着头,“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会在距离市区这么近的大白天做这么非法的行为。”
他这样说着,可眉眼间却不怎么见懊悔的神色。
倒是青木灰发色的男人随意扎了扎四散的发,那双淡紫色的眸子落过来,婺源随口道,“给我说说那小孩儿的情况。”
他离开的这两年似乎有在把眉眼那抹理想的色彩抹去,青年总是清朗疏阔的眉眼此时沾染了无声的凛冽。
他望过来时,和那双带着审视的眸光对上。
精市和他真的很像。
面貌,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眼神。
富里突然笑,“怎么想起来关心了?”
两个人相对着,富里撑着下巴望,其实看不见什么,四壁的墙,狭隘的窗,和分不清是在向外看还是想里看捆缚住人的铁栏杆。
“神经性疾病,挺突然的,检测报告说是病菌感染。”
“他从小免疫力就弱…这么个回答,好像也不太离奇。”
富里就这样说了两句。
两个人等着人过来保释,这边很好出去,罚金交的足够就行。
分开时富里看着他问,“你不回去?”
而幸村婺源却仿佛想起来什么,那双淡紫色的眸子望过来,“我记得…你大学是学法的?”
“是啊。”
富里没好气的看着他,以为他想嘲讽自己来着,“我脑子真是抽了。”
一个在东京顶级律所工作的业内律师,尽管颓丧了这么多年。
但专业知识是刻进骨子里的。
却明知故犯的跟着他来律条禁止的地方,放了场白日的烟花。
燃了人家的草场,还在限速地上演了场飙车。
还进了趟局子等保释。
真是够了。
“你别先回去了。”
“嗯?”
事实证明,和幸村婺源在一起,就是会被他天生违背的宿命感所连累。
他们忙前忙后的帮那个加诺医生打了场医疗官司。却得知人被困在了小型风暴圈里。
还真是……
富里先飞回来的。
而在这几天。
他早就得知这人回来了,却不知道在忙什么——
直到今天。
搞艺术的人好像天生就会教别人爱这个世界一样。
169米13x13的短暂距离,是在马路沿的一道道标注。
昏暗灯光的灯罩里。
富里垂眸看着。
那孩子看不见,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不知道。
在灯罩的模型里,逐渐压下来的夜幕里。
“Yukimura Seiichi。”
富里也有参与,灯罩是婺源刻的,他装的,余贵跑前跑后托关系才被短暂允许的。
怎么会害怕呢。
连灯罩里明亮的灯光投影在地面,都是一个个少年模样的影子。
满目都是他。
13x13。
双倍的道歉。
在十四岁到来之前…缺席的道歉。
所以说这人真的…
富里无声轻叹,他眸光落在小黄车里的海棠花上。
光是这堆花。
都废了不少心思和力气。
“我有些累了…”
他手里约莫捧了九种花,一时有些拿不下的时候,陡然顿住了步子。
幸村有些累。
于是一直揽着他肩膀的手放了下来,幸村有些茫然,他听见了清越低哑的嗓音。
“上来——”
他捧着各色,连花茎花枝都摇曳着不同姿色的花,茫然的站在那。
青木灰发色手男人回眸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扔掉就行了。”
幸村忍不住笑,“什么啊…这么多不同品种的。”
“那就给我吧。”
金玉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幸村一愣,是余贵桑。
“都在我身边?”
幸村有些茫然的出声问道。
是啊,都在你身边。
余贵伸手,接过他手里满捧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