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少年的嗓音带着些许缱绻,幸村回家放下书包时扫视了一圈。
他步子微顿。
然后往隔壁走过去。
旁边小院里咿咿呀呀的摇着摇椅,白金碎发的男人怀里捧着猫,手撑着下巴无趣的逗弄。
幸村脚步微顿,眉眼下意识漫开笑意,“我说怎么不见它了。”
富里的小院子只有坎坎的木门遮掩,伴着声音,男人那双近乎白色瞳仁的眸子漫不经心抬起来时。
他眸光微顿。
“染头发了?”
那只灰白色的猫轻声叫了叫,幸村往前走了两步。
“有个话剧需要…一次性染发剂,试了试效果。”
富里又散散垂下眸子,打着呵欠道。
“还挺好看的。”
——还挺好看的。
月色朦胧洒进来时,少年的身躯单薄,他窝在床上。
无意识的叮咛在空中弥散。
【你不喜欢网球吗?】
恍惚间,站在原地的少年耳边掠过这道声音时,还带着些许的茫然。
那是幼年时期的他,穿着钴蓝色牛仔背带,背有着缱绻长发的女人牵着手。
他抱着网球拍,安静站在球场上。
【你不想赢吗?】
【去打网球吧……】
于是站在球场上的人自幼年长成,逐渐抽条,而站在球场外用温和眸子看着他的人,似乎永远不会离开一般。
【去参加Jr大赛…】
【Jr大赛…】
他恍然的看着那个幼年时期的小孩,近乎狡黠的点头答应后,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悬浮在半空静静看着这一幕的人下意识想要阻止。
去啊。
去Jr大赛……
别走……
年幼时的他总带着一股无畏的凛然,他抄着手,在网球公园外看着出来的人影,笑盈盈道,“弦一郎,回去了。”
“你没参加比赛…”
“我…”
别说……
别说!
寂然的月光洒下来时,躺在床上的人猛的起身,瞳孔剧烈晃动里,似乎有虚影在他眼前晃过。
雾蓝色的发色里参杂着雾霾色,他茫然无措的缓慢抬手,抚摸上心脏。
怦——
怦—
有些聒噪。
是夜太静了。
“哈啊……”
没掉干净,雾蓝色的卷发参杂着半边浅白,他静静注视着。
恍惚间。
“喵呜——”
嗯…?
幸村下意识反应过来,温热的软体钻入他的怀里,幸村愣了一瞬间。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眉眼漫开笑意。
“昭昭……”
——
毛利抻着腰,红色卷发随意披散的少年懒洋洋的走进天台庭院时,眼神微顿,那股慵懒的气息突然顿住。
他唰的跑到吊床前,冷凝的眼神微顿,看着窝在吊床上的白色碎发的脑袋。
那双祖母绿的眸子半阖着,看见毛利过来时招了招手,整个人像是没骨头的懒架子。
“puri,毛利前辈。”
毛利抓着他的肩膀,“今天是我过来!”
毛利喜欢往天台庭院上躲。
他以前喜欢蹲在这里,后来发现多了张吊床。
是仁王带过来的。
毛利前辈很喜欢仁王带来的那个渔网的吊床,最喜欢坐在上面,身边开着波斯菊与百合,匿在植物里,翻着植物图鉴,然后在幸村打造的玻璃温室遮挡的昏暗阳光里,眯着眸子昏昏欲睡。
他总是能精准的挑着幸村不在的时候独占着天台庭院,然后和某个不期而遇的白毛脑袋相遇。
以前仁王会掀着唇角说,“好过分啊前辈,什么都没付出却是享受的那一个。”
毛利就会哥俩好的给他递喜欢的波子汽水贿赂。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分好了吊床的时间,这周你一三五,下周他一三五的。
有时候两个人暗悄悄过来时,会遇到弯腰修理花枝的幸村。
以前这片是有种花的,后来却单独被空了出来。
那是一天天色正好的下午。
他们如往常一样先后进来了,不过意外的是,除了他们的身影,还有个人影站在那儿。
幸村垂着眸,嗓音很柔和,似乎不在意这个地方多了两个人,也不在意两个人躲着他,只是他眉眼流露出些许心疼,“水涝根了,下次不要在给他浇水了。”
那是他从箱根带回来的白蔷薇,细心照料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花期。那盆白蔷薇被放置的地方很好,阳光很好,底部遮篷又刚好遮阴,是毛利和仁王吊床放置的地方。
那是波子汽水打翻了进去。
毛利和仁王不会随意碰他养得花,那是个很小的意外。
幸村抱着那盆花下楼,路过天台门转角处时也并未再责怪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似乎是觉得好像说了也没什么用,便也只是警告了那一句。
毛利和仁王难得沉默。
他们总是这样,也许是因为网球部部长那一职位的压榨里,毛利和仁王都有些不大喜欢在网球部外的地方和他有过多牵扯,可他俩偏生喜欢这个天台庭院。
幸村也知道,于是他们总是巧妙的避开彼此。他们今天是掐着幸村会离开的时间来的,似乎是知道的,于是幸村抱着花离开了。也没有再多留。
后来他们躲幸村的视线近乎是敏锐到了一个高度。
但他们也会分好单独的时间,这仿佛是无声的默契一般。
仁王阖着眸子,嗓音听起来难得有些说不出的静默一般。
“我借一天,毛利前辈,让我待一会儿。”
——我暂时找不到别的能去的地方了。
他们是一样的,毛利想。从南方小岛来的人和从关西突兀到来的人。
像极了他们乍相遇时,两个游离在这个诺大的地方,简单对视过后,一个双手撑着脑袋,一个垂着腰,就只是简单略过彼此。
连肩膀都未擦过,没有网球部的情谊,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仿佛天生与这块地方隔着地理隔离一般。
毛利恹恹的坐在吊床一边,他轻叹道,“你怎么了?”
“……piyo,关心后辈?”
仁王问。
仁王觉得他问出这句话时,就像是被那种前后辈规矩束缚的别扭感,不想问,又觉得自己是前辈。
仁王被自己这种想法引得低笑。
毛利歪头,视线落在别的地方,似乎确实是抱着这种想法的。
他又转了话题,像是突然想起一般问道,“你说……他怎么不在这片儿放花了。”
仁王倒是因为他这句话多看了他两眼。
他散散的,像是随意一般道,“puri?专门空出一块地给我们欸,毛利前辈,这有什么不满足的。”
真厉害啊。
他们的部长大人,仁王晒笑想道。
毛利看他,又撇嘴,托着下巴垂眸,明明一米九的个子,坐在这儿时却不怎么占空间。
看上去很小一团。
话剧社。
幸村垂眸看着手里的剧本,脸上还画着雀痕,难得有些无奈道。
“接下来的剧情有点…”
他饰演的是埃德加,一个十九世纪游行在沙漠,试图逃离都市生活的游子。
幸村扬手笑盈盈看云居,“你这个剧情下去,埃德加前期的人设不就全部作废了。”
“怎么会!”
云居瞪大眼睛看他,有些激动道,“像埃德加这种理想主义色彩的人,会企图遇见真命天女的!”
“他会。”
幸村企图平复云居,用轻软的嗓音温和道,“但他不会为了艾米莉回到都市的风潮里。”
“他会企图遇见志同道合的人,他会向往一路西向同行的人。”
幸村微微放松腰,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唇角牵起抹笑,“可艾米莉有她的抱负。艾米莉会在沙漠里一时的迷恋这个同行的人。”
“可她要回去的。”
就去那权力倾轧的都市迷乱里,捡起她的抱负。
“他们之间有爱情。”云居不赞同道,“像埃德加这种带着自我极端主义的人会理所当然的以为……”
“会理所当然的放手。”
幸村直视他,“说来好笑,我认识着这样一位。”
会在理想主义与现实的冲突里,坦然的选择放手。
他极端,骄傲,有着自己的理想,他自满,心怀抱负,妄想脱离于现实的轨迹。
可津和不是。
那双鸢紫色的眸子轻浅而平淡的望过来时,云居有些烦躁的后仰,“埃德尔他有卓越的才能。”
这场争议在部活时间结束的那一刻以暂停搁浅。
柳生走在幸村身边,柳生手里抱着剧本,他犹豫了些许,还是道。
“幸村君对埃德尔的人物理解很别致。”
“别致…”幸村似乎对这个词儿有些好笑,“柳生有别样的看法?”
“不是。”
柳生点了点指尖,轻叹道,“只是对幸村君口里突然出现的某个人有些好奇。”
只是会想知道。
能让他情绪一瞬间翻涌起波澜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父亲是个画家。”
不知道是夜半的惊醒,还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争议,给了他倾诉的欲望。
“他有着奇幻的理想与浪漫。”幸村弯眸。
——“去Jr大赛。”
那道无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无声的阴郁陡然染上少年的眉眼,柳生一顿。
很难想象,他也会留露出这样的情绪。
幸村顿住,那股阴郁短暂存留后又转为轻浅的温和。
他最后也只是随口道了句,“他和埃德加很像。”
所以才来演这个角色嘛。
柳生垂眸想到,明明可以推拒,最后却选择答应了参演。
柳生识趣的转变了话题,“网球部最近在参加县大赛?”
“已经打完了。”幸村弯眸,“县赛第一,接下来是关东大赛。”
他提起网球部时眉眼间总是有股不可磨灭的少年意气在。
柳生微微放下悬着的心,又问道,“仁王君也是网球部的。”
听见他嘴里的名字,幸村下意识挑眉,他笑盈盈凑过来,“你是说雅治?”
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还有着雀痕,却格外的吸睛。
柳生微微移开眸子。
“嗯。”
“他突然和我说想双打。”幸村指尖点着下巴笑道,“我记得,柳生是因为高尔夫球社要拆所以想来话剧社。”
“嗯。”
“那记得要来网球部玩。”幸村脚尖微顿,他们刚好停在了网球部外面。
“我已经参加学生会和话剧…”
“云居的入部申请可还没给你打下来。”幸村弯眸,抄着手往前走。
在抵达网球部门口的那一刻,突然顿住脚步。
远方的风佛过少年的眉眼,他微微歪头看他,任由雾蓝色的碎发张扬。
身上的白衫伴着少年动作飘动。
衣角轻翻间,他又继续前行。
像是埃德尔一心孤注的走往沙漠西行。
“可以考虑一下网球部啊,柳生君。”
用了敬语。
柳生轻叹,突然抬手抓住要落在他肩头的手,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在半空中这样相撞。
柳生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他站直着身子,显得比他身后垂腰的人高出些许,白色的碎发凌乱间。
柳生放开抓住他的手,他微微侧脸,眸子无奈却专注的看着身侧钻出来的人。
“仁王君。”
仁王眸光从两人相碰又分开的手收回,还以为是冷血动物。
仁王唇角轻扬,他把脑袋凑过去,“我听见了,piyo……来网球部吗?
和我一起双打。”
他语气里的专注认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烫了柳生的心尖那么一下。
突然这么认真,有些……不知所措。
柳生压了压他的碎发,“让我想想吧。”
仁王挑眉,他还垂着腰,祖母绿的眸子盯着他离开的身影,而后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尖。
也不知道丸井的方法管不管用。
他刚才……
仁王思考道。
有很认真的邀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