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戴着黑布巾也许会是异类,会疑惑,一群人戴着黑布巾,那就是正常,没戴的反而成了异类。
崇鬼人“呸”了一声,差点把口水吐到暗鸦身上,他连忙闪开。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为了新世界赴死,是我们的荣誉!”崇鬼人高声呐喊道,“世界将不再属于人类,恶鬼成为世界的主宰是必然的,那才是新世界,我们的家园,是没有一只蚂蚁存在的乐园!”
他们齐齐望着天,眼底闪过一丝决绝,高喊为了新世界,暗鸦耳朵微动,没等棠溪迟示意,长剑出鞘。
暗鸦的动作很快,在他们自爆前,斩断了他们的一切动作。
崇鬼人眼球几乎爆出眼眶,捂住喉管,缓缓倒了下去。
柳盛兰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捂住嘴,瞪大眼睛,有些惊愕地忍不住后退。
但在棠溪迟淡淡地瞥来时,她收起了一切表情,强装镇定地走过去。
“她呢?”
那人状似无意般问道,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提,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事实上。
在众人达成让柳盛兰暂代城主一职时,云泱和棠溪迟大吵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云泱单方面被他气得够呛。
棠溪迟嘴一张就是冷哼:“黑银城的死活干我何事?”
他就像是故意要气云泱一样,不愿意配合猎鬼人的工作。
暗鸦和护卫们们一时间表情都有些尴尬。
云泱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无法是试探她,端的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实际上就等着她气跳脚,那才如了他的意。
她望着他的眼睛,弯弯唇:“确实与你无关,若你执意妨碍我们的话,就别怪我们刀剑无眼了。”
这话是威胁。
陈念慈执弓,赵寻澜双手握住巨刀,刀尖触地,发出震响,他们一前一后交叉挡在云泱面前,眼神敌视。
涂婳躲在云泱身后,怯生生地露出半张脸,眼底却带着一丝兴奋。
苍银飞在他们的头顶,发出“嗷呜”一声怒吼。
这架势着实把暗鸦吓了一跳。
他当即也要摆个姿势逞威风,回头看了家主狐狸似的微笑,撇了撇嘴,耸耸肩退至一旁。
棠溪迟紧紧盯着云泱,牙齿久违地感觉到一丝痒意。
他轻笑道:“开个玩笑,神罚降临,自当以大局为重,姑娘需要什么,我竭力配合。”
“道友,还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云泱也不客气,紧急情况紧急对待,她暂时放下对棠溪迟的芥蒂,因为需要利用一下他的名头。
棠溪迟满口答应。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暂时放下了芥蒂,达成了合作,在处理神罚之前,云泱决定不跟棠溪迟一般见识。
柳盛兰:“云姑娘说四处巡逻一下,各位请便。”
众人若有所思,苍银跺了跺脚,气愤道:“又不带吾!”
雨渐渐大了,院子里的众人只好挤在屋檐下,人有点多,就显得有点打挤。
柳盛兰招呼道:“城主府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房间,请跟我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如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为明日做准备。”
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赵寻澜挠挠头,说:“我就不去了,云姑娘给我交代了任务。”
他没细说,转身就走了。
苍银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嚷嚷着让他带它去找云泱。
陈念慈牵着涂婳,也颔首道别:“我们另有任务,不多打扰了,再见。”
柳盛兰让下人拿来几把伞,递给他们,担忧道:“万事小心。”
“一定。”
顿时,城主府内只剩下棠溪迟一行人,暗鸦低声问道:“家主,我们也要走吗?”
棠溪迟抬了抬病弱苍白的眉,轻咳了两声。
“岂敢拂了城主的好意,如此便叨扰了。”
他这话说得倒极为客气。
柳盛兰脸差点垮下来,挤出一个笑容:“棠溪家主光临黑银城,自是黑银城的荣幸,我这个做城主的,招待不周,实在抱歉。”
棠溪迟瞥了她一眼,嗤笑:“入戏倒是挺快,就是不知道能力有没有跟上。”
暗鸦推着轮椅,护卫们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跟着鼻青脸肿的管家走了。
柳盛兰站在原地,握紧拳头。
细若柳枝的眉皱成一团,心中思绪烦扰,今夜又恐无眠。
“娘,爹去哪了?”
女儿拉了拉她的袖子,大大的眼中盈满泪水。
柳盛兰蹲下来,揩去她脸上的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说:“他啊,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了,娘现在也在做。”
“那他还回来吗?”
望着女儿委屈的脸。
柳盛兰一阵心痛,原先为丈夫生出的几分伤心现在也彻底没了踪影。
她想,为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女该置于何地,可能他想过,但柳盛兰知道。
他大概率会说出。
为了新世界,他会献出一切。
柳盛兰的睫毛动了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联想,新世界,丈夫曾在她的面前提过几次,他的表情是那样痴迷,不允许被任何人打断。
纵使她有心问,他也只是面带同情地推开她,说:“并非是人人都能抵达新世界,盛兰,你没有被邀请。”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她那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的话太刺耳,柳盛兰不喜欢听,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说女儿想他了,什么时候去看看她。
丈夫脸色大变,有些不耐烦道:“这些事你处理就好了,我很忙的,你在家什么都不用干吗,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还用我教你吗?
柳盛兰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惹到了他了,惶惶地别过脸,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整天让我猜猜猜,算了,我今天去书房待一天,你别让其他人来烦我。”
丈夫甩袖离开了,嘴里嘟囔道。
“你一点都不懂我,我当初怎么会把你娶回家……”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柳盛兰抱住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模糊:“不回来了,从今以后,娘就是黑银城的城主了,咱们梨梨啊,再也不用学习那些刺绣书法了。”
女儿惊喜地瞪大眼睛,注意力落在了后半句上面。
她问:“真的吗,那我想学锻刀!我看见姨姨叔叔他们锻刀,好厉害!”
柳盛兰眼睛弯了弯:“可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拥住女儿,感受着鲜活的生命。
城西处,夜雨沥沥淅淅,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云泱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伸手触摸着透明的屏障,她轻声唤道:”木木,木木?”
李水木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担心。
墙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微微蹙起的眉眼。
云泱眯了眯眼睛,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宽肩窄腰,黑发束起,正手握长剑,挺直了背站立在护城河前。
“燕飞诀。”
她非常肯定地喊了一声。
那人动了,身形如鬼魅一般,长剑离手,朝云泱直直刺去,在离她只有两三公分的时候,燕飞诀握住了剑柄,反手插入地上。
寒气从剑尖开始溢出,瞬间冻结了整个屏障,连雨也滴不下来,砸在薄如蝉翼的寒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云泱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但始终听不清,遂凑近了点,伸手戳寒冰,有些好奇,问他:“你说什么?”
这寒冰很薄,看着脆弱不堪一击的样子,硬度却是实打实的。
燕飞诀放下不停闪烁的令牌,方秉白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用不着一天,我估算多了。”
他抬起手,覆在寒冰上,位置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正正好和云泱的指尖相对。
云泱听见他说:“阵法破了。”
刹那间,寒冰碎成雪花,随着风撒向黑银城内。
一场风雪降下了。
云泱来不及收回指尖,戳中了一片温热,是属于人体肌肤的温度。
她飞速地收回手。
若无其事道:“看来比预计的要早很多啊,楚不言呢?”
燕飞诀将长剑入鞘,眼神沉了沉,道:“他和队长在一起。”
风雪夹杂着雨水,一刻也不停息地为大地带来潮气。
云泱这才发现燕飞诀没打伞,额间的发丝都被淋湿了,水痕顺着眼角滑到了面具里面去,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湿漉漉?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云泱定睛一看只见燕飞诀垂着眼,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动,就好像在等待谁下命令似的。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燕飞诀,你的伞还你,我们一起打吧,去找楚不言他们。”
这雨实在有点大。
云泱没想那么多,将伞塞到燕飞诀手里,心安理得地当起甩手掌柜。
城门前的一棵大树下。
方禀白纳闷地望着两个人挤在一把伞里,速度缓慢地朝他走来,特别是燕飞诀,肩膀都淋湿了半边。
他:“……”
明明有多余的伞。
楚不言蹲在大树下,正勤奋地画符,画得指尖血淋淋的。
方秉白已经教训了他好一会儿。
云泱立刻从燕飞诀的伞里钻了出来,跑到树下,回头道:“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这话显然是对燕飞诀说的,方秉白知趣地没出声。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全看云泱什么时候想得起来。
有时候没有具体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推辞。
燕飞诀:“那就三天后。”
联合神罚结束时。
云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拍了一下楚不言的肩膀,道:“楚不言,你干嘛呢,这么多符,你身体吃得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