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方远墨主动接替了崔育贤的工作。崔育贤的死经过治安处刑案组彻查之后,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事故,属于极小概率的突发事件,与任何人无关。生产防护服的厂家微茫科技公司,详细调查了导致崔育贤死亡的防护服,从零件质量到生产过程,证实了此次事故并非产品质量问题,但经公司商议,还是决定开除这件防护服的出厂检验员。
崔育贤一案结束后,为了安全起见,第三区分院把自停电以来所有在充电箱充过电的防护服全部销毁,拿出了存放于仓库中的一批全新防护服。新的防护服在多次试用之后,正式投入使用。为保证防护服的充电箱电力充足,分院把备用电源的优先级给了设备维护部门,避免防护服在充电期间发生断电,并且规定一旦充电过程中发生断电,该防护服不得继续使用,必须返厂进行修理检测。崔育贤离开后,四号实验室没有了高级研究员,剩下的研究员中一部分人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肯去做实验,另一部分则不太熟悉这个实验。这些人纷纷举荐了一个他们认为最为合适的人选,最终,这个重担落在了仅在第三区分院实习了半年的见习研究员方远墨身上。方远墨本来就是两名见习研究员中更为出色的那个,而且自从崔育贤进入分院以来,两人已合作了几个月,还共同发表过论文,现在崔育贤一走,方远墨转正的事情更是板上钉钉了。崔育贤的工作由方远墨这个算是半个徒弟的人顶上,再恰当不过。
周玄自知她留在第三区分院的梦想已然成为泡影,再加上崔教授就死在她面前,她的确受了不小的刺激,因此就向院长请了病假。如今,这条路走不通了,她必须尽快准备正见者选拔考试。她要留在上都的决心异常坚定,任何事都不能阻挡。
事实上,方远墨接下这个工作,不是因为她早晚会成为第三区分院的研究员,而是因为,死去的崔育贤高级研究员在这项工作上投入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后更是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她不能让崔教授的心血付之东流。方远墨已经和院长朱求真谈过了,她会在实习期满之后,回到光明学院完成最后的课业,毕业之后,立即返回下都。她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周玄,但周玄如今视她为敌人,甚至不愿听她说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周玄早晚会知道,而她们也早就走上了不同的路。不是所有人都信奉弱肉强食,方远墨从不认为,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的唯一法则,就算果真如此,她也会选择走另外一条路,扶弱济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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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把他最宝贝的金色机械表修好之后,存放在了公寓中,再也没戴出来过。如今,他随时可能会复发的后遗症比执行高危任务还要危险。这块表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摔打了。不过,自从连晕两次之后,余晖再也没昏倒过,莫名的头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减轻了很多。看来,只要他情绪平稳,不受过大的刺激,后遗症就不会发作。
崔叔没有亲人,他的葬礼和追悼会是由他在光明学院的同学以及在光明研究院的同事共同承办的。余晖穿着一身黑,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送了崔叔最后一程。自此,他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
都说人生漫长,但从生到死又似乎只有一瞬。从出生的喜悦到离世的悲伤,要走完这漫漫长路,必须经历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但行至终点回头望时,过去种种皆在刹那之间,如烟花般忽明乍灭,只在暗沉的天幕上垂下一缕青烟,或轻或重。
余晖和保管崔叔遗物的人讲了他和崔叔的渊源,崔叔的同事拍了拍余晖的肩,把那张照片送给了他。现在,这张照片由崔叔的办公桌转移到了余晖的办公桌,连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从前,照片正对着办公桌的主人,而现在,余晖为了避免时刻看到照片,睹物思人,将相框侧着摆放了。
第三区分院事故结案之后,特案组对分院的调查也基本结束了。一周以来,第三区特案组对第三区分院的所有研究项目进行了核查,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涉及违反光明城法案的实验项目。院长朱求真在十二年前,曾收到朝夕研究室的邀请,但还没正式入职,朝夕研究室就被查封了。虽然朱求真和朝夕研究室的室长魏留声有些个人私交,但这并不代表,朱求真一定知道内情或者参与了些什么。
关于朝夕研究室的室长魏留声这个人,李维奇有一个大胆揣测,他认为,魏留声并没有死。因为,在之前的任慧一案中,任慧在审讯中提到她的恩师魏留声之时,说的都是失踪,而不是死亡。李维奇在事后问过任慧,但任慧矢口否认,只说是口误。也许,魏留声真的没死,当年治安处在下都的一个火灾现场发现的残骸和DNA,只是故布疑阵,实际上,这是魏留声的金蝉脱壳之计。然而,这个猜想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实,所以李维奇也觉得这个想法过于天马行空和戏剧化了。
余晖在第三区分院事故结案之后,还在反复研究卷宗,并非他信不过刑案组的调查,或是接受不了崔叔的死亡纯属意外。只是崔叔教会他一个道理,凡事都应该大胆质疑,小心求证,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得知父母之死的真相。
第三区分院里共有三个人有杀害崔叔的嫌疑,这三人分别是院长助理纪卫理,见习研究员周玄和院长朱求真。院长助理纪卫理因为崔叔和方远墨共同发表的论文,从高级研究员被降到了中级研究员,并因此错失了成为副院长的机会,杀人动机充足。但是纪卫理从来没有接触过崔叔的防护服,所以,杀人凶手不会是他。见习研究员周玄迫切想要得到留在第三区分院的名额,但崔叔更倾向于另一位见习研究员方远墨,并且,如果崔叔死亡,四号实验室就缺少了一位研究员,因此,周玄也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不过,她也没有接触过崔叔的防护服,所以,此人也被排除在外。最后一个人是院长朱求真。朱求真曾和崔叔发生过争执,并且,他是三个人之中,唯一接触过防护服的人。但是,朱求真虽然和崔叔意见相左,但在争吵之后,他被崔叔说动了,并且按照承诺,驳回了光明未来科技公司的项目申请,所以,他的杀人动机并不充足。而且他是在第三区分院大检修期间接触了防护服,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动不了手脚。因此,他也不会是凶手。
余晖默默合上卷宗,莫非崔叔的死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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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院长助理纪卫理特意来了一趟四号实验室,催促实验进度。他虽然还是对方远墨爱搭不理,但在得知方远墨会顶替崔育贤的位置后,特意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方远墨是第一次踏进这间实验室,虽然她每天都会在实验室外充当安全员,仔细观察崔教授的操作步骤,并且也模拟过很多次,但这和真枪实弹上战场还是有不小的区别。今天,窗外的安全员增加到了三名,并且实验会采用循序渐进的模式,由方远墨决定今天的实验进度。因此,她这次的数据采集任务,比崔教授的日常实验危险性要更低。
方远墨渐入佳境,实验室内的毒气浓度不断增加,室内的空气环境逐渐接近C12596星的真实环境。她又向窗外比了一个代表安全的手势,随即打开了崔教授制作的大气成分改造机。这款大气成分改造机尚不成熟,且效果极其不稳定,需要持续改进,不断调整,才有可能攻克核心的技术难题。
然而,意外竟再一次发生了,方远墨的防护服也发生了故障。
警报声响彻实验室,三名安全员在防护玻璃外惊叫。方远墨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苏醒。
第三区治安处再次赶到光明研究院第三区分院的四号实验室,又是同一间实验室,同样的意外事故,同样有一名研究员死亡。
上一次,不想闹出大新闻的余晖,还是一战成名。余晖在案发现场突然晕倒,虽然陈燃立刻向大家解释了余晖是在不久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并不是胆子小,被死尸吓晕的。但特案组新来的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被尸体吓进了医院这件事,还是在治安处传开了,而且很多人添油加醋,随意发挥,差点把余晖的形象从猛张飞歪曲成林黛玉。
刑案组的人都担心余晖再出事,连忙劝李维奇照顾一下新来的同事。李维奇又和刑案组的人耐心解释了一番,还把余晖和褚向光直接带进了案发现场,只为还两名新人一个清白。褚向光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虽然他有点眼冒金星,双腿发飘,但还是保住了特案组的威名。一回生二回熟,他好歹也是第二次了,绝对扛得住。
一旁年纪虽小,但极为专业认真的方昭阳,引起了褚向光的注意。这位比他小两岁的同事,竟如此从容不迫。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其实,方昭阳又何尝不羡慕他身旁的褚向光。褚向光开朗热情,活力四射,和人交往毫不费力,从不冷场,从不尴尬。方昭阳不明白,褚向光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话题,他和每个人都有话说,不管男女老少,只要他想说,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而且他总有本事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他和每个人都没有距离,任何人和他交往都会感到如沐春风。虽然方昭阳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优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可妄自尊大,更不必妄自菲薄的道理。然而,只有当事人才能切身体会,为了弥补自身残缺的拼图,她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又要承受多大的失落。即便用尽全力,最后还是无能为力的绝望,是一处不见光的万丈深渊,那里只回荡着坠落之人悲切无望的呐喊。万幸,方昭阳已经懂得如何接纳不完美的自己,苛责强求不如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