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没正面回答，反而开始列举：“你的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口音，点菜夹菜的口味也很有特点，再加上年龄和活跃时间，如果我没猜错，你大概是大学期间休学加入了轮回，但老家在北方吧？”
姜徉点点头，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虽然不能排除你退役后再去读书的可能性，但如果要从事荣耀方面的工作，比起遥远的S市，位于北方中心的B市会更方便，不管是生活饮食习惯，还是兼顾家人生活。”
王杰希的话非常有道理，也让人无比心动，如果她确实是一个那么纯粹的职业选手。
“我还没有考虑这些的打算，对不起。”姜徉这么回答。
王杰希摸摸下巴，“确实，有点早了，但微草会一直欢迎所有有能力的人。”
姜徉恍然想到了上个赛季全明星上的那一幕，心中一梗，鞠躬尽瘁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有点勉强的笑了笑：“嗯……谢谢，虽然我大概率是不会离开轮回的。”
听到这话，轮回的队友们饭都不吃了，全都一窝蜂围了上来，眼里含着热泪，什么原来你这么爱我们，什么等我退役了你该怎么办啊，什么我们要组一辈子的战队，退役了也要结拜异性兄妹，话少的轮回队长只是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在一众又拉拉扯扯的举止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虽然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看着大家这么开心，姜徉也不想解释了，只是对队友们笑了笑。
如果这种日子能继续下去也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姜徉在柳非依依不舍的送别中，和队友坐上了返回S市的飞机。
得益于轮回和微草两支战队自带的话题度，比赛当晚官方就迅速放出了直播录屏，以便那些没能赶上直播的观众。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团队赛环节，作为轮回第五人登场的姜徉。
于是，在选手们从B市归来的当日，网络上有关姜徉的话题就已经变更了关注重点。
选手的战术决策、团队意识，节奏把控，续航稳定，反应能力等等等等一系列能力，都能在团队赛中明了，而姜徉本次比赛无可指摘的表现，成功堵上了大部分不看好她的嘴，包括那些曾经对她口诛笔伐的无良媒体。
剩下寥寥几个死活不信自己判断错误的跳梁小丑，坚称她这种水准是昙花一现，下一场比赛就会原形毕露，数量之少，掀不起任何风浪。
其中最能招人好感的，是她在采访时的清醒发言。
热度最高的那条采访cut里，转发区不仅有轮回俱乐部和自家队友的名字，其他那些她关系好的职业选手，例如卢瀚文张佳乐苏沐橙他们，ID一个叠一个，纷纷转发表示支持。
职业选手带着V标账号的传播力是巨大的，渐渐地，转发区里又多了点姜徉只听说过但不太熟的选手名字，甚至到最后联赛官方不知道从哪跑来，转发了那条叠了一串ID的微博动态，并配文呼吁大家不要过多干扰选手的私生活，把目光重心放到比赛成绩上。
百丈冰灼和姜徉这两个名字，一时间成为荣耀玩家们聊天的常客，与之同步增加的是轮回官网上单人周边销售量。
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她得到了经理新派发的任务——合作平台的固定直播。
直播算是一种职业选手的常态工作，在没有比赛的日子如何和粉丝还有观众交流？尤其是夏休期和冬休期的时候，怎么能保持战队的热度话题不断？
聪明的前人想到了借鉴其他电子竞技圈子的方式，由俱乐部出面和某个直播平台达成协议，每个月分配给选手们一定时长的直播任务，不限制效率，但一定得完成。
不管开不开摄像头，直播期间都不免会透露一些私生活，有很多被粉丝津津乐道的跨俱乐部友谊，或是嗑得昏天地暗的cp，都是这种直播的边角料。
姜徉终于知道为什么上个赛季的时候一到月底，队友们吃过晚饭就不见踪影了。
需要补直播的原因不外乎两种，犯懒、或者太忙忘记了这件事，一直到被提醒才开始苦哈哈地水时长，有些恶趣味的粉丝还就乐意看选手为这种事头疼，越到月底打钱打得越欢快。
这份活轮回人人都得干，但因为姜徉刚出道的时候舆论风向不太好，经理一直捏着这份活没敢交给她，就怕她万一被这些影响了比赛状态，得不偿失。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经理私底下和队员们商量过相关的事宜，最后的解决方案是等一个月，如果风评一直没办法反转的话，由经理和平台那边沟通，暂时取消姜徉的直播合作，然后把她这一个月的时长均给队里的其他人。
此刻，这套大家出于关心悄悄决定的备用方案失去了用武之地，第二轮比赛结束9月才过去一半，现在开始播完全来得及。
介于姜徉是新人，经理贴心给出了让她找队友老带新的建议，商量商量配合一下时间一起播几次，等流程熟悉了再自己一个人开播。
姜徉笑了笑，没当回事，俱乐部的营销方式和宣传策略她无从指责，但在已经见识过两次舆论的恐怖之后，她现在非常害怕梅开三度。
于是，她特地向经理确认了，是不是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名称有没有限制，得到了肯定的和随意的答复。
问就是家里太富了，有周泽楷在上头顶着，不需要她出门挣流量，能把时间拉够给合作平台一个面子就行。
从经理第一次见到姜徉，到现在少说也有大半年，和轮回俱乐部人均懂一两句周言周语一样，他也逐渐在了解姜徉的性格特征，目前最让人胃痛的就是这种执拗，由她自己认定的事很难被外力改变——当面笑嘻嘻的装一副听进去的样子，一转身就继续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这种“家里太富”的说法，其实是队员们的关怀，他们承担起赚流量的这一部分责任，就不需要姜徉在赛场之外兼顾太多工作，减少她在这方面受到伤害的几率。
经理建议她找队友的初衷，也是想试图中和一下姜徉这种“易招黑”体质，但看着女生明显误解了的表情，大龄单身未婚男中年深深叹了一口气——带孩子真难！
和轮回合作的直播平台，是目前游戏社区里体量最大，涉及范围最广的C站，同时也是荣耀官方赛事的合作伙伴，所以“荣耀”这两个字在C站里天生就带有一定的热度，随便在直播间和评论区里走两步，都能看到顶着荣耀相关ID和头像的用户。
各大战队备战第三轮常规赛期间，一个普通的晚上，C站荣耀分区的直播列表悄悄多了一个叫［赛博企鹅养殖基地］的直播间。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一些百花谷的玩家发现，夏天帮他们抢boss的那个守护天使开始在C站直播了，因为知道这是和浅花迷人玩在一起的大佬，便纷纷涌来试图询问有关的消息。
姜徉的直播是在宿舍进行的，轮回队徽平等挂在每一个人的房间里，为了自己的游戏体验着想，她只开了方便交流的语音。
“我不知道啊——”
她给自己开了款非常符合房间主题的电音变声器，仗着别人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明目张胆地糊弄。
百花谷公会里很多人对这个神秘的守护天使都有自己的理解，变声器只变声调不变性别，所以在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弹幕里飞满了哇塞果然是、居然是妹子的言论，然后把张佳乐能有的所有女性关系都猜了个编。
但姜徉一嘴咬死朋友这俩字，多的什么也不肯说，渐渐地，觉得自讨没趣的百花谷成员散了一部分，筛出一部分真正的对直播感兴趣的观众。
［赛博企鹅养殖基地］这个直播间的开播时间很随意，有时候一连几天没动静，有时候天天晚上都在播，让人摸不清主播的职业和作息。
其实姜徉开播的频率，主要取决于下一轮比赛对手的棘手程度。
轮回客场打微草是本赛季常规赛的第二轮，相比较于第三轮主场对战临海战队，第四轮的客场对战越云，对她来说，就比不得前一轮轻松。
这两场比赛分别打出了4:6和8:2，轮回都是占大头的那边，拿下了5分的团队赛，姜徉目前也只上过团队赛，这两场比赛她无一缺席。
不轻松的原因是当天她一飞机就开始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吃了药马上就会吐出来，一直到肚子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才停下，坐到场馆休息室里姜徉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了。
但参赛名单一早就提交上去，要更改非常困难且麻烦，随队的队医妹子一早就给看过了，水土不服这种东西，真没办法控制，虽然建议是直接去医院，但如果坚持上场，最好就这样空着肚子，等结束了再去挂水。
周泽楷越过一众穿着短袖的队友，在女生倚靠着的椅子前蹲下来，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一件一件揽紧。
“要打吗？”
姜徉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猛烈起伏了一下，气息卡在喉咙里。
她诧异地抬起头，暮色与晨露交汇。
周围乱哄哄的，着急的工作人员，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越云选手，镇静地把事情给经理汇报的副队长，围着一个电话试图向家人寻求经验的其他队友……好像一幕情景剧，纷乱、嘈杂。
这三个字，就像沉没在夜色中，却被用灯火点亮的遥远星辰，万千暗淡星中的一粒亮起，毫不起眼，却无法忽视。
……在所有人都预备为这场变故处置事后影响的时候，只有这个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思绪汹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