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
姜徉到底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根据他们长期相处的经验,看着人飘忽的眼神,周泽楷判断为前一种。
他好脾气地又问一次。
“帮谁?”
姜徉被问得没办法。
“呃……一个前辈。”
前辈?周泽楷不以为然,叶秋也算前辈,这范围也太大了,不合格!
他决定直冲弱点。
“名字?”
姜徉惊讶地张张嘴,又合上,仿佛没想到周泽楷会不顾她为难直冲问题中心。
但就和之前说的一样,她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个人,所以面对不想回答的话也只是转移话题,或者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如果周泽楷问了,她就一定会说。
“……是张佳乐前辈,联盟里我也就和他还有卢瀚文关系好点了。”
姜徉把卢瀚文带出来是为了举例:你看我也不是只和张佳乐玩,所以给百花谷打工只是一个巧合啦,蓝雨的也有一起玩,所以能不能从宽处理?
她也按照这个意思说了,本意还是怕周泽楷追究自己帮着外人打自家人。
“你看,小卢我也一起玩的,论人不论事,我只是帮朋友,跟什么阵营没关系。”
但周泽楷是谁?枪王?轮回队长?新任荣耀第一人?一人战队主力?赛场上说什么的都有,但生活中他只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普通人。
他远远没有赛场上看起来那么无懈可击,没采访时潇洒的毫不在意,也没有江波涛那种智能沟通的模块。
于是,姜徉费心的一番解释,反而让他的疑心加重了。
只不过这个疑心不对着姜徉,而是她话里提到的另外两个人。
卢瀚文,这是个和姜徉出现在一起的新名字,周泽楷对这个被黄少天经常挂在嘴边炫耀的蓝雨天才新人并不陌生,也见到过他随队观赛,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剑客也是下赛季出道,那和姜徉认识就不奇怪了。
但张佳乐……怎么又是张佳乐!
周泽楷颇感头痛,之前竞技场的帖子里就爆料了这两人经常一起玩,虽然当时只是猜测浅花迷人的身份,但他们这种圈内人一眼就看得出,那燃烧显卡般绚烂的百花式打法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根据时间计算,三重苦难上也有不少材料是对方帮忙弄来的,像是陌生气味被强占了领地的动物,周泽楷每每想到那把留着一枪穿云名字的武器上,有可能还有其他人的名字存在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地焦躁。
但那段时间正是两人关系紧张的时候,他没办法对姜徉问询这方面的事情,即便是他也清楚,一个多管闲事的“朋友”,到底有多让人麻烦。
一个朋友问你和另一个朋友的事情,这算什么?两个关系地位相等的人,谁有资格去越过界限?
他没资格,也没那个权利,去把握姜徉的人际关系。
一时间,周泽楷不禁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完的那款arpg里,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梗。
你没资格啊,你没资格,正因如此,你没资格啊。
但如果比起来,队长这个身份,肯定比圈内朋友更高一筹。
呵呵。
周泽楷内心冷笑一声,让姜徉生着气还能惦记的人,他不信对方啥想法都没有,心里默默把张佳乐划上了黑名单。
线上防不了,线下还不能吗?本身一个队就近水楼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他们要组一辈子战队,谁阻止都不行。
做了决定之后,周泽楷原本是想把她这张守护天使账号卡收走的,百丈冰灼也不是不能玩,只能不能这样和别人一起玩了,但最后在姜徉抱着胳膊不撒手的苦苦哀求下,临走时只带走了读卡的登录器。
“队长你真好!”
姜徉笑嘻嘻地卖乖。
比起拿走账号卡,登录器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无伤大雅,她完全可以自己买一个或者把家里的拿过来。
对面也清楚自己能通过别的渠道得到新的登录器,这么做只是一个警告,大概是警告她以后别老胳膊肘往外拐。
是她的战队集体荣誉感太低了,姜徉深刻反思。
但其实周泽楷想的是,让她下次别再为帮别人的忙叫自己大半夜又累又生气,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和一些小小的恶劣心思,他故意没表达很清楚,想给姜徉一个教训。
因为人总是在看别人的时候,才能想得特别清楚,对自己却深陷情绪漩涡,一次次被潜意识蒙蔽。
就像他完全把未成年的卢瀚文抛在脑后了一样。
周泽楷看着人讨巧的笑脸,内心蠢蠢欲动,最后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举动。
他抬起手,弹了一下姜徉的额头。
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意味。
他在动作的同时,脑子里突然自动响起了这句好似旁白的配文,心里猛然“咯噔”一声,呆呆地看着自己缩回来的手指,和同样一脸震撼的姜徉。
女生捂着头,目瞪口呆,用一种“你怎么了”的表情看着过来,很快就把周泽楷看得脸颊发烫,萦绕在房间里的甜味仿佛被这热度点燃,瞬间发酵,他感觉自己呼吸间都是朦胧的辛甜,几乎快要窒息。
于是在快速说了一声晚安之后,周泽楷抄上登录器就离开了,匆忙的脚步和左右脚穿反的拖鞋,让他关门离去的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滑稽。
两天后就是常规赛第32轮,刚好是四月一日的愚人节,这轮是霸图客场轮回,比赛就在俱乐部对面自家的场馆里。
姜徉的队服刚好在比赛前一天发下来,明明上报的时候只有四件,拿到手却有满满一大箱,除了冬季外套以外,其余每中都有3件方便替换。
再加上围巾手套之类,甚至配备好的打底裤过膝袜,厚薄都有,鞋子分主抓外形的皮鞋和和休闲运动鞋,一样两双款式各不相同,跟男生们塞条裤子自己自己考虑温度不一样,很明显,作为唯一的女队员,姜徉被人事部的妹子和经理特别关照了。
有点像她之前高中的时候发校服,姜徉想着,拒绝了员工妹子找人帮忙给她搬回去的想法,自己扛着箱子跑了。
小红楼没电梯,其他员工撑死上到二楼,三四楼只有战队的人才会上去,可能也是抱着锻炼这些长期坐电脑的人的想法,翻修前后都没人考虑过这回事。
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姜徉不是很想耽误别人休息的时间,还好她这段时间的体能训练没白练,比行李箱重一倍的纸箱,中间喘口气努努力也能抗上去,健身教练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哭出来。
在走到四口楼梯口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姜徉的负重前行,一言不发快步走进,把箱子从她肩上接了过来。
姜徉卸了力活动一下被压痛的肩膀,前面周泽楷已经搬着箱子往她房间的方向走过去了。
“谢谢队长。”
箱子被放到进门两步的位置,周泽楷看着开口的箱子里成堆的衣服,困惑地询问道:
“没人帮忙?”
姜徉挠了挠脸颊:“是我自己拒绝了,人家职员午休好不容易休息一会……”
周泽楷不以为意,指了指自己,“我呢”,又指了指其他人关闭着的房门,“他们呢?”
“嗯……不是怕你们睡午觉吗……”
周泽楷不高兴了。
“真见外!”
对陌生人客气礼貌是好事,对熟人客气过头就是毛病了。
“啊哈哈……我力气很大的!”
对于姜徉的狡辩,周泽楷嗤之以鼻,身上没两块肌肉,这种情况她力气再大能有身为男生的他们大吗?
说到底都是借口罢了。
面对周泽楷露出的一张臭脸,姜徉垂下了脑袋,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与其说见外,不如说发生事情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没有找人帮忙这个选项。
事必躬亲,有得有舍,就算面对父母也需要有等量的支出和交换,保持这种模式生活可能给她带来了超越常人的理性和便利,但同时也让她独立在所有人之外,仿佛与所有人脱节,看似通透超前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其实什么羁绊都没有。
细心理智的外壳下,其实是一潭冷酷漠然的死水。
游戏是一根蛛丝,勉强将她与现实和身边的人系在一起,摇摇欲坠。
周泽楷,或者说轮回众人,在姜徉入队没多久就发现了她这个问题,如果说以前因为是外人才那么礼貌疏离,现在成为战友后,为什么还是毫无改变?
可姜徉自己对此毫无知觉,更不能直接戳破她在观念上的惯性,轻薄的假象一旦破碎,受到冲击的就会是人格的本我,这才是最头疼的问题。
痛苦不会消失,痛苦只会转移,只是对她身上问题的烦恼从姜爸姜妈转移到了轮回的队友身上而已。
周泽楷只能剑走偏锋,他选择在潜移默化中转变每一次微小的举动。
“下次,喊我。”
果然,对于这种偏向命令强硬一点的要求,姜徉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的一套规则,只要不涉及道德底线,就会因为对他的不拒绝,将其刻入自己的行为准则。
“行啊,你有空就行。”
没意识到有人在为自己试图塑造一副新的规则,姜徉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兴奋地问道:
“你们明天是不是要比赛!”
“你们”是一个排除了自己的主语,就算不会上场,可她明明也已经是队伍的一员了不是么?
周泽楷一瞬间头痛回冬天,想起了杜明被连揍三次后的春心萌动,和被姜徉开朗外在迷惑的自己,深觉感情这种东西的不可控。
不能着急……要慢慢来。他这么告诫自己,点了点头,对问题表示肯定。
“那是不是……”
姜徉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和方明华走进比赛现场的自己,也是这样怀揣着无数期待兴奋和对未来的美好展望,嘴角弧度上扬,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穿上,一起。”
穿上轮回的队服,我们大家一起走进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