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厅里,灵幻与那对夫妻隔着餐桌彼此对视。
突然,灵幻身体开始摇晃,他伸手捂住胃部,脸色发青,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你们难道感受不到吗,这股源源不断的怨气。”
原本还在滔滔不绝抱怨的夫妻,全都被灵幻的表演吓到。
“大师,你不是已经把恶灵除去了。”
刻薄嚣张的女人,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
男人神情慌乱的冲进厨房,拿出一把刀胡乱朝着四周挥砍。
“我,我可不怕你们,都,都给我走开啊。”
霹雳乓啷,餐具碗碟都被砸的粉碎。
“一定,一定是因为夏目,只要把他赶走,我们家就没事情了。”
女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亲爱的,你赶紧联系你那些亲戚,不管是谁都好,快点把那个孩子接走。”
“你们真觉得问题出在那个孩子身上。”
灵幻拼命喘着气,冷汗直往下滴,眼睛不断看向女人的肩膀处。
就像是呼应灵幻的问题,彭,彭,彭就像是有巨大的生物在楼梯上走来走去,震的整个餐厅不断颤抖。
灰尘不断从屋顶震落下来,惹得那对夫妻不断打喷嚏。
哗啦。
餐厅的吊灯没有任何预兆的落到餐桌上,摔得粉碎。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把刀扔到一边,女人扑通跪倒在地上。
这对夫妻双手抱头,疯狂的大声尖叫。
听着屋内恐惧的叫声,硝子估摸着教训的差不多,对着夏游杰比个OK手势。
“隼,回来吧。”
将二楼空间塞的满满当当的巨大乌鸦,慢悠悠的缩小身体,重新落到夏游杰的肩膀上。
“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不管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灵幻淡定的将灰尘掸走,一脸高深莫测,“我在屋外时,就感受到了,你们房间里有股强烈的怨气。”
“你们是不是经常感到抬不起头,肩膀背部沉重,就像是被压的喘不过气。”
“晚上睡觉时,还常常因为心悸惊醒,就像是有人正在暗处注视着你们。”
“就连今天也是,明明正在吃饭,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夫妻俩眼睛睁大,对着灵幻五体投地,“大师,您说的太对了,请务必帮帮我们。”
“其实一切的源头,”灵幻伸手指着男人,表情凌厉,“都在你身上。”
被指着的男人一打哆嗦,他急急忙忙的解释。
“大师,一定是搞错了。我平时都格外注意,从来不会去坟墓这种地方。遇到有死人出殡我也会提前绕道走,肯定不是我。”
“对了,我身上还有各种各种护身符。”
男人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可信度,开始胡乱的往外掏裤兜。
一堆乱七八糟的护身符,纷纷从他身上掉下来。
女人也在旁边附和,“是啊,灵幻大师,我和我老公平时可注意了,绝对,绝对不会招惹不好的东西。”
“大师,你可不能看夏目是小孩就被他蒙骗,一定是他的问题。”
正在疯狂思考怎么往下编的灵幻,瞬间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就是因为你们从来不去墓地祭拜,才惹怒了你们的祖先。”
灵幻用手指抵着头,发出自信的笑声,“我刚才就看到了,只是担心你们害怕,才没告诉你们。”
“现在我也不隐瞒了,在你们的背上,分别趴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
灵幻将两手放在脸上,做出个扭曲的表情,阴涔涔的贴到夫妻面前,“不孝顺的孩子,为什么不来祭拜我。”
“我在黑漆漆的墓地呆着好寂寞,你们下来陪我吧。”
女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双眼一翻,直接被吓晕过去。
男人欲哭无泪,他也想晕过去。
常年被愁苦占据的脸,更是灰白一片,他喃喃自语,“对不起,父亲母亲,我,我明天就去看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我给你们买花圈,买祭品,我一定在家里供奉上你们的牌位,日日夜夜为你们烧香祈福。”
在男人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时候,灵幻悄无声息的绕道他的背后,猛地在他背上一拍。
猝不及防,男人猛地趴到地上。
他刚想站起来,就被灵幻喝止。
“不要动,我正在为你驱邪。”
听到这话,男人瞬间动都不敢动。
灵幻屈膝,顶在男人脊椎处,然后拉起他的胳膊,用力向后掰去。
咔吧咔吧。
哭天喊地的惨叫,从餐厅不断传来。
站在外面的硝子和夏油杰,几乎是同时凑到门缝处,朝里窥视。
这叫声也太惨了。
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双脚都踩在地板上的干瘦人体上,两只手已经挥舞出了残影。
灵幻果然很强。
硝子再次无比肯定了她的想法。
半个小时后,鼻青脸肿的男人,一扫之前的愁苦,笑容灿烂的对着灵幻道谢。
“灵幻大师,您真的太强了,我现在感到浑身轻松,肯定是压在身上的灵被您赶走了。”
“唉,自从父亲母亲死后,我就陷入了对死亡的恐惧,总是担心哪天也和他们一样,突然去世。整天担惊受怕,浑浑噩噩,父亲和母亲一定是看不惯我这幅窝囊样子,才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
“我以后一定好好生活,定期去墓地看望他们。”
此时,女人从地板上悠悠转醒,她摸着轻松了数倍的后背和肩膀,难以置信的从地板上站起来。
瘦削惨白的脸颊,第一次充盈上血色,冲淡了刻薄严苛。
“灵幻大师,您太厉害了,这,这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灵幻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暗暗叫苦,这两人肌肉僵硬的要死,他的手腕都快断了,才给按摩开。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你们遇到的事情和夏目根本没有关系。”
“明明是大人的错误,不要动不动就把事情推到孩子身上。”
灵幻扯了扯领带,蠢了口气,他看向餐厅门口,“你们不需要感谢我,倒是有人需要得到你们的歉意。”
逆光背景下,夏目低垂着头,站在原地。
夫妻俩下意识的抖了抖,立刻反应过来。
女人试探地朝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离夏目几步远的位置。
“夏目”
女人嘴巴张了张,她结结巴巴,始终没继续说下去。
长久沉默后,女人长叹了口气,“夏目,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害怕了。”
“我和老公确实不愿意接受照顾你,但这不是我把情绪发泄到你身上理由,是我错了。”
女人闭上眼,对着夏目鞠了一躬。
男人走过去,他也对着夏目鞠了一躬,“抱歉,夏目,给你留下糟糕的记忆。”
“我会尽快联系别的亲戚,为你找到比我们好的家庭。”
夏目刚才昏睡中苏醒,迷糊的大脑里,只记得硝子最后的那句话。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看着这对鞠躬道歉的夫妻,夏目仰面抬头,他有什么资格自责他们。
愿意收留他,尽管是被迫的,他也应该感谢。
眼前的这个男人,俊辉叔叔,三年前目睹父母双双心脏病突发去世,从那以后,变得疑神疑鬼,总是担心突然死亡。
这位女人,由里子阿姨,母亲常年呆在养老院,弟弟因为犯罪在监狱服刑,他们还有个孩子在外地上大学。
高额的开销,生活的重压,让由里子阿姨只剩下麻木和疲惫。
“俊辉叔叔,由里子阿姨,是我应该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夏目低头,双手并拢,对着这对夫妻深深鞠躬。
正式结束了这段寄养关系。
“你不用联系另外的寄养家庭,我奶奶和夏目的外婆夏目玲子是多年的好友,她非常希望能替友人照顾外孙。”
就在此时,硝子从夏目背后走出来,她晃了晃手机,上面显示正在通话。
俊雄迟疑的看着硝子,“你奶奶是?”
“她的名字是家入希林。”
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长者,俊辉怎么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
他连忙恭敬的接过电话,不住对着电话点头。
“我这边没问题,今天就能把东西收拾好,只要.....”
俊辉转头看了眼夏目,“只要这孩子同意。”
夏油杰悄悄捅了一下硝子,“你奶奶真的和夏目外婆是好友吗?”
无论怎么想都太凑巧了。
夏油杰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硝子对着夏油杰眨了眨眼,他瞬间明白过来,笑眯眯的闭上嘴。
收养夏目的念头,从登式月见将他的情况告诉硝子后,就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硝子无论如何都不想把夏目留在这里。
他们终究是不是同类。
没有一颗包容的心,长久相处,只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在察觉到夏目即将苏醒后,硝子给希林打去了电话。
也是这时,硝子才知道,希林竟然和夏目的外婆夏目玲子,在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
“硝子,我知道夏目是谁的外孙,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听到她的消息。”
希林站在玄关处,眼神有些飘忽,这么多年了,她再一次听到了玲子的消息。
几十年前,橘色长发随风飘扬,自由随性的女人,坐在树枝上,看向下方经过的自己。
选择不踏入咒术师行列的少女,与远离人群,热衷与妖怪为伴的少女,擦肩而过,走在人生各自的道路上。
她们相岔的命运,竟然在孙辈重新交织在一起。
长长的电话线传来的零星消息,足够让希林理解夏目的处境。
“硝子,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
希林开口,“我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夏目还在愣神,他难以相信刚才听到的事情,硝子的奶奶,竟然和他外婆认识,并且愿意让他借住。
自从父母去世后,就陷入永无止境暗夜的夏目,似乎窥见了一丝天光。
夏目下意识的低下头,这个女生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将他周身的黑夜击碎,耀眼的他不敢直视。
“夏目,抬起头看着我。”
硝子正对着夏目,一扫平时的懒散。
她认真的注视夏目琥珀色的瞳孔,郑重的做出承诺。
“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家入的老宅里,你不用伪装自己,你的一切行为都会被接纳,不会有人要求你成为所谓的正常人。”
“夏目贵志,请问你愿意接受这种生活吗?”
夏目眼眶发热,猛地点头,“嗯,我愿意。”
他的暗夜终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