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意外的见过赤井秀一……或者现在应该叫做诸星大之后,春见抚脑中总会不由自主的出现一些他不想回忆的记忆。
但在组织外的这八年,或者说清醒着的四年时间,太过色彩鲜明。
像是给春见抚本来无趣的世界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灌入接二连三的光彩。
于是就像是一场梦,那天见到的诸星大就像是在提醒春见抚。
看啊,没人会真的喜欢一个沉沦在黑暗世界的坏家伙的。
春见抚脑中思绪烦乱,甚至有些茫然的在想。
自己这样默许了诸星大进入组织,真的是对的么?
他会怎么看自己?自己又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不想……不想承认那样的「春见抚」是自己,也不想承认自己就是「春见抚」。
他一直明明是蛰伏于黑暗之中。
从一开始,就没有「春见抚」。
“亚图斯!”
少女尖锐的声音让春见抚猛然回神。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宫野志保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自从见过那个什么诸星大以后,监护人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真是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野志保臭着脸用巴掌拍了拍春见抚的肩膀:“亚图斯,听到了吗?”
春见抚呼吸乱了乱,眨眼间恢复温柔的神色:“啊,抱歉,刚才走神了。”
“多谢小小姐。”
“你真的没事吗?”宫野志保不放心的看他一眼。
“没事的。”春见抚安抚性的摸摸她的头顶,而后接起电话,在心中暗暗叹气。
赤井秀一……
一个仅仅占据了他漫长生命岁月中,微不足道一部分的孩子罢了。
春见抚这样告诉着自己。
他侧头,发丝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手机中传来对面说话的声音。
“你是死了吗?”
对面的人开口便是一声冷硬的嘲讽,语气中压抑着磨灭不去的怒意。
这个声音……是阿阵啊。
春见抚有那么一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真的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好想就那么成为八年间那个肆意的春见抚。
可能是春见抚沉默的实在太久,电话那头的琴酒发出一声带着冷意的轻嗤。
春见抚耳朵很尖,瞬间捕捉到这一声笑中包含的情绪。
或者说他也确实足够了解琴酒的每一个细微神态代表的含义。
“等一下,阿阵!”
嘟嘟嘟……
电话还是挂断了。
“真是……太糟糕了。”春见抚忍不住对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露出一个苦笑。
阿阵是春见抚带过的小孩子中,为春见抚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个。
小小的,当时还年幼的银发少年,在一群组织培养起来的少年杀手中独树一帜。
春见抚也不能忘记,当时负责向他介绍这一批孩子的那个教练,是怎么评价那个银发的少年的。
「无论是体术、枪械还是头脑,黑泽都是最顶尖的那一个。」
「boss也确实更加属意将黑泽放在您身边。」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春见抚的思绪有片刻的卡顿。
他倒是不会忘记,只是太过久远的记忆是需要时间回忆的。
偏偏在他想起前,手机再次振动了两下。
春见抚一顿。
虽然还没按亮屏幕,但春见抚已经猜到会是谁的信息了。
「明天14:00,三号。
——Gin」
笑意从眼底浮现,本就温柔的眉眼终于舒展开。
阿阵那个孩子,一直都是很体贴的啊。
即使还在因为他的疏忽而生气,依旧不忘将事情告诉他。
坐在一旁的宫野志保看到他这个笑容,心底终于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她当然听出电话对面是那个令人讨厌的琴酒了。
可无论是谁,能够让亚图斯重新恢复心情的……勉强能够算是好人吧。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被琴酒骂了两句之后,亚图斯反而心情变好了。
宫野志保半月眼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无论是喜欢照顾别人也好,被琴酒骂了变高兴也罢。
总归是对她跟姐姐很好的家伙呢。
“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宫野志保气呼呼的丢下一句话,拎着自己的宝贝杂志上了楼。
美好的假期才不要跟蠢监护人一起浪费。
春见抚好脾气的目送她离开,而后才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是谁从来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现在在组织,他就是那个干部亚图斯大人。
春见抚低笑一声,收敛好多余的复杂情绪。
诸星大?
他可确实不认识。
……
三号基地地下有一个极大的训练场。
往日只有代号成员才能进入的神秘世界,今天意外的开始对那些底层成员开放了。
原因很简单,今天可是有位重要人物莅临,而且要挑选一位合适的副手。
这群被野心滋养起来的家伙,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努力往上爬。
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一次。
负三层,宽大的沙发上只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
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绕过了这片区域。
那可是Gin。
只有站在酒柜前的调酒师神态自若,还有心情拄着下巴问:“琴酒,喝点什么?”
回答他的是琴酒抛过去的一个冰冷的眼神。
调酒师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你在这等了这么久,该不会是被人放了鸽子吧?”
“不过。”调酒师话锋一转,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够让你等那么久还有耐心的,会是谁呢?”
“啊,还真是期待见一见。”
□□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那个喋喋不休家伙的眉心。
“滚。”琴酒身上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质。
调酒师一愣:“原来真的在烦躁啊,琴酒。”
“嘶……你这家伙!别真的上膛啊!”
“喂喂喂!别无视我啊,枪口挪开!”
调酒师从未因为自己的嘴欠而如此懊丧过,此刻已经有些欲哭无泪了。
明明平时琴酒都不屑于搭理他才对。
布兰科、或者应该叫他白色龙舌兰,悄悄伸手推开了些□□的位置。
在远离了自己的脑袋后,这才松了口气。
“Blanco。”
在布兰科小心翼翼的盯着□□枪口时,一道温柔的青年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耳畔。
那声音太有辨识度,让布兰科下意识就抬头看过去。
甚至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压抑着怒意的琴酒。
“没有想到会是你在这边。”来人噙着温柔的笑意,缓步移动到吧台边上。
春见抚今日可谓是盛装出席,跟那天见老不死的boss是一个打扮。
红黑相间的留袖,本来纤细的腰肢被一层宽厚的腰带掐住,身形变成了庄重异常的直筒。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身衣服,头发也取了假发做挽盘,各色髻簪坠着流苏。
面上打的是白妆,大红的颜色从眼睛扫至两颊。
“亚、亚图斯大人!?”布兰科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真是很久不见了。”春见抚像是不介意对方失礼的态度,又像是压根不会把这样的一个人放在眼里。
依旧步履摇曳的款款走来,落座在琴酒身边。
琴酒看着布兰科的样子,默不作声的收回自己的□□,指骨轻轻敲了敲吧台台面。
一股从后背攀爬而上的阴冷凉意瞬间袭了布兰科满身,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身体像是信号卡顿的机器,这才感受到了一股骇人的压迫感。
只是一瞬,就让布兰科感觉呼吸都被滞住了。
他的脖子慢慢扭动,表情僵硬的看向琴酒:“琴、琴酒大人……”
糟了!他刚才居然忘记琴酒还在了。
都是因为忽然看见亚图斯太震惊了。
琴酒和整个亚图斯属不和这件事,几乎资历老一些的人都知道。
究其原因,不过是八年前那件所有人都三缄其口的事情。
那双阴森的绿色狼眸仿佛渗透着惊人的疯狂,此刻直勾勾的看向布兰科的方向。
“你那是什么表情?”
“真是可爱的表情。”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琴酒侧目,用看傻子的眼神剐了某人一眼。
春见抚也没有表露出不悦,被静心勾画过的眉眼甚至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是很可爱嘛?”春见抚指尖隔空对着布兰科的脸颊比划了一下,声音柔柔的,毫无攻击性,“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仓鼠呢。”
随即他又顿了顿:“阿阵也很可爱呢。”
布兰科的表情更加惊悚了。
布兰科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如果是八年前,亚图斯大人说十五岁的琴酒……十五岁的琴酒也不可爱啊!
而且、而且亚图斯大人不是已经被琴酒亲手开了个洞了吗?!
眼看着布兰科这个可怜孩子脸都要吓白了,春见抚终于良心发作,收了收他那过分的恶趣味。
“好了布兰科。”春见抚眼睛依旧是弯着的,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劝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我有些事情要跟阿阵聊一聊,可以请你先……”
“我这就出去!”布兰科如蒙大赦,连手上拿着的东西都忘了放下,连滚带爬的极速离场,“我会帮两位大人守好三层的门的!”
琴酒挑眉。
春见抚无辜回头看他。
“阿阵这么看我做什么?”春见抚轻轻一笑,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些许温柔情谊,“布兰科那个样子总不会是我吓到了他。”
所以当然是你吓的,收收你的冷脸吧。
琴酒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却也没置喙什么。
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浓度不低的琴酒,单手扩着杯壁,贴在唇边轻抿一口。
春见抚也不急,撑着下巴看他喝酒。
眼中笑意岑岑,表情柔情似水。
琴酒瞬间感觉嘴里的酒不香了。
“别用那种恶心的表情看着我。”琴酒冷下脸,或者说他的表情一向不好看,只是此时更加难看而已。
“不是谁都喜欢看你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琴酒向来擅长释放自己对别人的恶意,也从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情绪。
可春见抚偏偏真的觉得他这副样子可爱。
从琴酒还是个小团子开始就是这种厌世脸的表情,那时还是个可爱的臭脸小孩。
于是春见抚便也逐渐习惯下来,从而因为那幼时的模样,渐渐在脑子里给臭脸琴酒和可爱画上了等号。
而琴酒本人是并不认可这件事的。
他只会觉得这个只会笑的男人是在惺惺作态。
挂上那副假面后,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琴酒打心眼里觉得春见抚这副样子恶心。
“好了好了。”春见抚指尖撑着自己的脸,眉眼间的神色终于有了微妙的改变。
变得更加慵懒和随性,那种虚无缥缈的温柔渐渐化为琴酒更加熟悉的冷漠。
“撒娇还是要适可而止的。”春见抚嘴角的笑尚未消失,只是弧度压了不少,“现在傲娇的毒舌系可没有直球受欢迎。”
他轻笑着,丝毫不怕眼前男人的冷脸。
直接上手,用指尖撑起琴酒的唇角,往上提了提:“笑一下吧,阿阵。”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琴酒任由着他在自己脸上撒野,只是在听到最后那句评价的时候,终于泄露出一丝冷笑。
“小时候?”
“嗯哼。”春见抚收回手,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目光懒洋洋的从他的脸扫向全身,“阿阵小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呢。”
毕竟长的可爱的小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更别提本就对孩子拥有异常好感的春见抚。
“喜欢?”琴酒连着从他的话里面挑着字眼反问,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
他单手掐住春见抚的下颌,食指和拇指在两颊都留下深深的凹痕。
“那你的喜欢,还真是别具一格啊。”琴酒冷笑着,眼底闪烁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啊,是吗?”春见抚即使是被人以这样的姿势对待着,脸色也不见丝毫难堪,“那还真是承蒙夸奖。”
琴酒眉宇间的戾气更重几分。
“毕竟,身为亚图斯,又有多少人不想要我的宠爱呢?”春见抚从喉咙里溢出轻笑,眼中细碎的情绪应该被叫做嘲讽,“我还真是……从来没有不喜欢过谁啊。”
琴酒一顿。
而后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手,眉毛快要拧成死结。
“廉价的感情。”他表情嫌弃,此刻倒是真的应了他那句口头禅。
我要吐了。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那种看中了就要从小时候养在身边,长大了直接带上床的感情,那还真是……”
“恶心。” 春见抚轻柔的声音截断他的控诉,甚至还心情不错的笑了两声,“所以阿阵真的是在撒娇吧?”
他心情大好的看着琴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眼神玩味的凑过去。
果然,可爱的阿阵总能让他心情大好。
虽然口是心非了一点,但总会让他身心愉悦。
而且相当的懂他。
咔哒。
□□的枪口对准了春见抚的下颌,自下而上的怼住了柔软的颈颊交界区。
琴酒此刻的眼神仿佛已经可以杀人,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瞿、麦!”
“嗯哼,我在。”春见抚不介意自己的薄弱区被眼前的男人这样拿捏着,反而像是不太舒服似的侧了侧头,找了个喜欢的姿势继续无辜的看着他,“阿啦,都已经让你为所欲为了,就不要这么任性了。”
只是一瞬间,春见抚真的看见了琴酒额角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
真可爱。
春见抚感觉自己被赤井秀一弄坏的心情完全被琴酒修复好了。
甚至还绰绰有余,好上加好。
“阿阵。”春见抚弯着眼睛,“玩够了,就拿开你的枪。”
春见抚耳朵很尖,自然听得见琴酒上膛但声音。
紫色眸子中的笑意逐渐冷下来。
“拿开。”
虽然死不了,但春见抚并不想这样随意的让自己活生生的感受一次子弹穿颅。
很痛。
而且完全是琴酒不明所以的挑衅,这会让春见抚很不爽。
“适可而止。”春见抚感觉自己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绝对是被这八年来的桩桩件件磨砺来的。
琴酒不为所动,枪口甚至再次往上顶了顶:“适可而止?”
他嘴角裂开一个过于诡异的弧度,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瞿麦,你可真是……”
布满枪茧的掌相当有力,单手便能够将成年男性的身体压制住。
这样的力量当然也足够琴酒将春见抚的腰按紧,压在自己身上。
“哈。”琴酒眸子细细密密的扫过春见抚脖子上的每一处血管,像是要把那些青色的纹路印刻入脑中,“那你怎么不反抗?”
春见抚一顿:“黑、泽、阵!”
“还是说跟那群条子待久了,也以为自己能爬得出这里了?”琴酒手下用力,仿佛隔着厚重的腰带,也能将掌下柔韧的腰肢折断,“那你睡过的那些人,会同意吗?”
春见抚用力闭了闭眼:“松开!”
琴酒冷笑。
“你这副表情,该不会是在后悔吧?”
“我看后悔的人是你才对。”春见抚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琴酒按着自己的那条胳膊上借力,干净利落的卸下对方的肘关节。
琴酒脸色微白,但依旧反应迅速的跟他拉开距离,给自己脱臼的关节复位,转而用枪柄砸向春见抚的腕骨。
咔嚓。
骨头清脆的碎响声让春见抚倒吸一口凉气,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难不成你是后悔八年前放我走了?”
春见抚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痛。
这狼崽子,是真的要砸碎他的手骨。
于是在琴酒再次攻来的一瞬,春见抚躲也不躲,一个回身用手肘抵住了对方脖子处的动脉。
琴酒仰着头,确保自己的动脉不处于被压迫的状态。
而后松手,银色的□□轻轻落地。
琴酒的两只手同时抓住了春见抚腰的两侧。
“我能放你走,也能抓你回来。”他嗤笑着,依靠着体重优势直接将人压在沙发上。
如果春见抚不依靠力量和枪械硬突围,此刻可以说是被琴酒反过来锁死在了身下。
他脸色算不上好看。
这就像是在无声的告诉他:看,这不是已经把你抓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