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15

天高气爽，良辰吉日。

林莱下笔如有神，在最后一笔落成后，她就觉得成了。

果然，宣纸上的马儿顷刻跃然纸下，在地上摇摇晃晃。

马介甫从刚才就在笑了，见状更是笑个不停。

林莱：“……你还笑！房顶都叫你笑塌啦！”

那马儿又摇晃了下。

这下子，马介甫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林莱恼了，扔了笔就坐到一旁生闷气。

马介甫这才收了笑，捡过她用过的小狼毫笔，另裁了一张宣纸来，稍微定定神，就同样下笔如有神起来。片刻后，他将笔递到林莱跟前，林莱：“干嘛？”

“大书法家，请赐字。”

林莱禁不住去瞧他的画，发现同样是画马，他就画得十分神骏，可这不代表自己画得就不堪入目了。这么想着，林莱瞥了眼还在摇晃摇晃的木马，怎么看都只能说它憨厚可爱了。

还没错，就是木马，而不是活着的骏马。

林莱自己都囧了。

马介甫这时候说道：“你不用着急，到底我这画可不会活过来。”

林莱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就只是他刚才笑得没那么大声就更好了，算了，林莱不计较了，微微一定神，神态自然而然地变的不一样了，在空白处写下了一首很配这幅画的诗。那字风神高迈，看上去英气耀人。

马介甫连声叫好，又问林莱：“要不要我教你画画啊？”

林莱本来还存了一口傲气：“我是注定要以字入道的。画画只是锦上添花。”结果那木马摇啊摇的，叫那一口傲气荡然无存，林莱的肩膀耷拉了下来：“我怕就没那天赋。”

马介甫就只是笑。

林莱：“……”

喂，好歹再宽慰她一句啊。

林莱不信邪，又偷偷试了几次，还是未果，她郁闷极了，她想成为神笔林莱的梦想就这样刚开始就破碎了，就像是之前她想要借大神法宝之力，投个幻影下来，就只成功了那么一次一样。

林莱不想一个人郁闷，于是在喂赤霄时，用的不是一贯的歙县墨，而是价格比较朴实的婺源墨。

赤霄竟然发觉到了，不吃。

林莱显而易见地敷衍道：“大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块婺源墨碇就要半钱银子呢。反正呢，你爱吃不吃。”

赤霄屈服了，结果却是它喝了一口墨汁后，冷不防地朝林莱喷去。

林莱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结果跟过来的马介甫遭了殃，脸和衣裳上都溅了不少墨汁，这下轮到林莱幸灾乐祸了，连赤霄都在旁边咴咴叫。

马介甫：“……”

马介甫没办法了，只能拿出杀手锏，说这样子去见岳母大人。

不想被唠叨的林莱连忙过来哄他，就只是新作一身衣裳是不能的，她就只是灵机一动，以衣裳为底，化墨汁写了字，为了防止墨字化开，还用了张“长此以往”的符。

不想这样款式的衣裳，在长清县这边还引领了一场小潮流哩。

·

婚后第二年，林莱和马介甫离开了长清县，开始游山玩水。

路上遇到了不少事，有好事，也有坏事；认识了不少朋友，有的是人，有的不是。

林莱因记挂爹娘，尤其是不常出门的许夫人，每到一处总是会写几篇游记寄回去。

一开始还是单纯的游记，记录各地的人文风情，到了后面林莱开始写其他的事情了，比如说《恶贼假冒酒博士暗敛财，俊侠客将计就计擒当场》，或者说《衢州县学堂白布缠行人溺毙于池塘，究竟是落榜书生怨气作祟，还是池塘水鬼欲寻替身》，再不然《那一夜，妙龄女郎结伴扣响我房门》。

等等，最后一个划掉。

林莱是坚决不做标题党的，不过这件事确有发生，就只是她们聚在一起只是谈天说地，推杯问盏罢了。这其中有明媚鲜妍的辛十四娘，人淡如菊的陶黄英，风姿绰约的云翠仙，其中辛十四娘数年前已经嫁了人，对方姓冯，陶黄英和云翠仙还待字闺中。

话说回来，这游记不光是林莱一人完成的，还有他们家介甫兄的功劳，比如说到了一处风景胜地，到了此情此景何不赋诗一首时，还有将那名山胜水记录下来时，都轮得到诗画双绝的马介甫登场了。便是在很多故事中，都有他的身影。

如此过了两年，林莱和马介甫才打道回府。

路上经过广平府，他们去拜访定居在此间的辛十四娘，恰逢辛十四娘的丈夫冯济盛因喝酒误事，被有心人借机诬告杀人而下狱，辛十四娘正在为他到处奔波，偏没人伸出援助之手。

林莱和马介甫来了之后，正能帮得上忙，几经周折之后，终于让冯济盛得以平冤。

只是经此一事后，辛十四娘已勘破人情世故，加上当初若不是应情劫，她也不会答应嫁给冯济盛，如今冯济盛已经平安，她便决心离开，潜心修炼以名列仙籍。

冯济盛从前嗜酒如命，又识人不清，辛十四娘多次劝说他总是只听一阵，如今因此获难，他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因而是怎么都不愿辛十四娘离开的。

辛十四娘给他安排的填房，他置之不理。

最后没法，辛十四娘只得假死脱身，又拜谢了一回林莱和马介甫，之后受太华山圣母娘娘感召，便上太华山去了。

留下林莱和马介甫面面相觑。

还是林莱先开了口：“介甫兄，咱们得谈谈。”

在马介甫应声后，林莱就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想要求仙问道，化妖为仙，对吧？那你——”

马介甫截断道：“我可不为应情劫。”

林莱摆摆手：“我知道。我是说等你成仙离开前，你会像十四娘那般贤惠地为我安排好‘填房’吗？”

马介甫：“！！”

马介甫道：“宝璐你不和我一同脱凡入仙吗？”

林莱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啦，我想问的是距离你得道成仙还有多久？”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说话的，说完两人又愣了。

“嗯？”林莱先回答了下他提出来的问题：“我从没想过啊。”

马介甫皮笑肉不笑道：“宝璐兄，咱们得谈谈了。”

这场谈话的结果是林莱是从一开始就没奔着成仙这个目标去的，她这几年到处魇斩邪祟，都只是在做她认为有意义的事，而马介甫天资出众，最早十年便可追随辛十四娘的脚步，成为又一个狐仙。

“所以咱们俩只有十年好过了？”

马介甫被她这般一说，已然顾不得心酸她心系父母远多于自己，而是为那时日可期的离别而黯然神伤。

林莱见状挑起他的下巴：“俊生，给本姑奶奶笑一个。”

“那不然本姑奶奶给你笑一个。”说着她就灿然一笑，引得马介甫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这就对了嘛。”林莱放下手，改为挽着他的胳膊：“咱们就不该伤心，该珍惜地过剩下的每一天才对！唔——今天的话，我们去乐然楼吃全鸡宴吧。要是那全鸡宴名不副实，我们就把大厨大骂一顿，不给钱地扬长而去。好不好啊？”

马介甫不再悲秋伤春：“走！”

然后两个人都吃撑了，付钱时付得极为爽快。

再之后经过金华县时，林莱还去了李化家，见了见如今已经成为李珠的阿良。他尽管是借尸还魂，可因和李化有一层缘分在，便不怎么影响他正常长大，如今他已经进了县里面的学堂，聪明伶俐人人夸，和李化一家人的感情也很好。他能通阴间事一能，并没有让李家因此畏惧他，反而待他如初。

林莱便放心了。

说起来之前林莱还请他帮忙打听下聂小倩的事，阿良去了一趟地府后打探到聂小倩因做了伥鬼，必得受一番严惩，不过阎王知道其中内情，加上首恶已诛，便从宽处理了。再等个十年，聂小倩便可重入轮回了。

·

过金华县后，便回到了长清县。

林莱拉着马介甫迫不及待地回了她家，还几乎是小丫环刚打起帘子，林莱就拉着人冲了进来。

林老爷止不住地调侃：“瞧，我们到处行侠仗义的姑奶奶与姑爷回来啦！”

林莱：“……爹！”

许夫人招手叫自家姑娘过来，却是问道：“不是说衢州有三怪吗，你怎就写了两怪，另一怪呢？”

林莱：“娘！”

去接他们两口子的林家大少爷林秉璋这才进来：“我路上已经问过宝璐了，结果她就丢给我一个字。”

林莱：“哥！”

林秉璋：“哎！”

大家都笑开了。

林莱觉得这个家都要没她地位了，便决定要留下来长住，好好增加下自己的存在感，结果第二天她小舅舅许季骏得了信，就叫她过去搭把手，原来是最近出了几起盗窃案，被盗的都是大户，有一家还是整个宝库都叫盗贼被搬空了，这些人家连起来施压，弄得衙门上下是一个头两个大。

林莱便去查探，认为这和怪力乱神没关系，完全是人为的，不过看她小舅舅心力交瘁的样子，她只有继续查下去，之后顺藤摸瓜摸到了隔壁的庆云县，还将其中一伙盗贼找了个现行。

林莱骑着赤霄越过了院墙，却发现根本不用她出手，那伙盗贼就被人打得屁滚尿流。

就着蒙蒙月光，林莱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赛英！”

正是林莱的闺中密友祝赛英，一个武艺非凡的枪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