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美杏眸,凝着晋王,彼则立屏风旁,其身影入屏风,却更似梦中之忱鸯了。顾婤不堪思念忱鸯之情,遽上前,抬手,才待将纤指去摸她的脸。被晋王抬手捉住手腕。玉手修长有力,温润如玉,触肌而身颤,而神迷。
喜欢这种感觉,甚是期待与之亲近更甚,遐想残梦继续,倘若梦继续,则是被她狠狠按住肩膀,推倒在床榻,薄唇贴着耳边。
桃腮相偎?甚或彼此的唇瓣贴着,津唾相濡?触她肌肤是甚么感觉?她的脸温润如玉,肌肤一定软,一身清冷气质若霜雪,玉肌却会不会有些清凉,薄唇莹润,却紧抿,柔软否?
这般想着,心跳若小鹿乱撞,越发觉得,晋王是梦境里人儿,走出画面,与她亲近。却也心乱。因她知道,令她神迷的,不是忱鸯,却是晋王。
眼前之顾婤,与常时甚异,却似忱鸯梦里之顾婤。这般靠近彼此,忱鸯心跳得厉害,欲待克制慌乱的心,偏这时,眼前又生旖旎画面。
倏而是顾婤笄年时,柔媚脸颊,桃腮漾笑,水眸温柔,妃色宽袖襦,间色长裙,乌发及腰。时而则是她美艳清寒的杏眸,或是立窗边,或是坐廊下,总是躲着她。及待顾婤至她跟前,则是妖媚靡颜,着绯色高腰长裙,饰步摇,钗斜坠,纤手抚弄她衣襟,为她宽衣,杏眼含嗔生媚。
一颦一蹙,一嗔一笑,皆动忱鸯的心魄。
梦境之人可是顾婤?倘若是,倘若是......便好了。梦境里的光景,可会是真的?除却只能是遐想了。顾婤再不会与她亲近了。
忱鸯往后退,撞得屏风,发出声响,惊得清醒,入眸则是自己握着顾婤的手腕。惊愣,急促地松开。急回里间,下帷幔,躲床帐里,大手紧攥衣襟,就像在紧攥自己的心跳。
屏风外之顾婤,亦是情思昏昏,妩玄在旁,连连唤了表姐好几声。慢慢地回神,顾婤心内暗自怪自己越发的胡思乱想,越发的荒唐,将晋王认作忱鸯不说,甚至意图靠近。不该这样。
定是十分想念忱鸯了,待闲暇时候,到相府的后院瞧一瞧,兴许可睹物思人。
万不该在晋王这里了。小郡主这件事,顾婤一言未赘,只说:“你们早些歇吧。”说罢,抽身就往外走,被妩玄拦住道:“晋王有话说呢。”又对里间喊道:“表弟好了不曾,小郡主的事情,你与表姐好好解释罢。”晋王不语,妩玄只好替她说:“晋王见小郡主寝殿外被侍卫包围,担心郡主被打扰。”顾婤打断道:“不必解释,那时,我也只是因一时找不到柔儿,心急,态度也不好,便是换作是妩玄抱着柔儿出去,我也是同样态度。晋王切勿放在心上了。”
顾婤相信晋王的,否则,也不会冒雨寻她。可顾婤心里也清楚,信她,寻她,是因把她认作忱鸯了。那时,看见她抱着姜柔,顾婤的确不信她。待冷静下来,这件事便也过去了。
顾婤回寝殿,坐床上,心绪烦乱,出门,立廊下,这头踅到那头,欲见她不见她者有间。情思切切,皆因忱鸯所起,心情烦乱,是因将晋王认作忱鸯。
应该到相府一趟,到忱鸯原来生活的地方瞧一瞧,那里有着她与忱鸯的回忆。
***
却说次早,又是个雨天,顾婤倚帘下,望着雨,心下决定,即便下雨,今晚也定要去原来的相府一趟。正发愣,看见妩玄从廊庑那头跑过来,喊着,“晋王笑我,表姐快为我做主。”
抬眼看,只见妩玄穿着裙装跑来。她常时只穿男装,昨晚衣服淋湿,又没有男装换,就着女装了。
穿着襦裙,裙长齐腰及地,纯白色,上穿交领大袖襦,藕荷色,领边袖口纹小簇花纹,锦带束腰,不着半臂,不束蔽膝,高髻垂髾,鬓发长垂。端的是清丽明媚,纤长玉润,风流婀娜,与平时相比,乖巧了几分。
顾婤想,十六岁的忱鸯,大抵也是这模样罢。便想到她坐在柳荫下,捧着书卷瞧,她分开柳枝,她抬起眉眼,清线的眸子澄净如水,脸颊粉润,顾婤伸手摸了,软软嫩嫩似桃花。
倘若此时她站在自己跟前,定是个风流清雅的人儿,出落得高挑玉立,眸子一定更加漂亮了,清澈如水,明亮似朗星,眼珠像黑曜石,漆黑明净,眼型细长,眼神幽深,端是风流多情,妩媚动人。
瞧着妩玄,顾婤的眼神却不知着落在何处,脑海里都是忱鸯的样子。
想着想着,画面里的人儿,眼前忽见。
看时,玄裳长衫,丰致玉立,款步走来。时,长雨绵绵,天色蒙蒙,眼前起雾,是忱鸯?是画中之人?顾婤注视着她踱步行来,衣摆流动,清冷色掩映在衣袂间,不看她脸,只说这清冷气质,凛冽之气,穿过空气,逼近顾婤,心慌身颤,指尖狠掐衣角,杏眼清寒,内里慌乱,停眸凝望。
又有幽深眸子映眼帘,使得顾婤的心突突直跳,抬眸往上瞧,长眉细目,凌厉五官,温润又清冷。她昂首举目仰望晋王,彼则遥遥逡巡之。
唯四目相视,谁也不言语。妩玄在旁连唤,“表姐表姐,你与我做主,晋王笑我。”顾婤回过神,看妩玄。妩玄平时穿男装,把身子裹在宽大衣袍里,瞧不出身段,只知她身量很高,此时着齐腰长裙,这裙子细长紧窄,把身段勾勒出来,又露出纤细脖颈,玉肌洁白如玉,白净软嫩,突出一片锁骨,线条凌厉,肌理细致。
恍惚之间,遐想忱鸯了,想她的身段,她的肌理,稍微细想,脸红心跳,荒唐极了,遂收摄精神。
顾婤请她二人屋里坐,初时,忱鸯不肯进屋,被妩玄玄扯着进来。三人外间坐,顾婤亲自沏茶,妩玄在跟前撒娇,“表姐替我央一央晋王,皇上令我到藏书阁整理书籍,我书读得不好,藏书阁好多古籍,我都不认识,表弟书读得好,叫表弟帮帮我吧。”顾婤笑的说:“你却不必问我,求皇上去。”妩玄说:“皇上肯定同意,只怕表弟不肯,表姐帮我求个?”顾婤嗔道:“你自个儿求。”
晋王自去岁进宫,于今将近一年,以顾婤对她的了解,晋王善诗文,好读书,定肯与妩玄同往藏书阁。忱鸯也好读书。她手里的动作微顿,想道。
纤纤玉手捧青釉执壶,往青瓷杯里斟茶,动作不缓不急,便若她的心,若止水,不生波,将晋王认作忱鸯,她不似初时那般的烦躁了,也不那么抵触晋王了。
“表弟跟我一起到藏书阁好不好?”妩玄缠着晋王。忱鸯冷冷道:“不行。”妩玄问:“为什么?”忱鸯看了眼顾婤,垂下眉眼,道:“我要回封地了。”
茶水倾入盏内,其声泠泠,似溪水潺潺,动听美妙,轻缓平稳。屋里一时寂无声,沏茶之声倏而止,继而缓缓。妩玄一听说表弟不肯,又来表姐跟前,缠着她替自己跟晋王求情。
沏茶的动作原就不稳了,经她这样闹,心一乱,执壶摔落地上,碎了。
慌得妩玄担心地问:“表姐没事吧?”无事,摔碎了倒好,那执壶在手里颤颤巍巍的,小心地拿着,深恐一个不小心拿不稳,战战兢兢,实在恼人,不如碎了。
她一直将晋王认作忱鸯,这样不对,却忍不住想,心内纠结繁乱,方才杯盏摔得粉碎,心也霎时冷却,冷静下来,接受现实,晋王不是忱鸯,她回封地,跟自己没关系。
既然想念忱鸯,何不到相府一趟,到她曾经的住处瞧瞧。
无论怎样,今晚,一定要去原来的丞相府。
却说顾掔篡周称帝,建立代朝,封次子顾忱鸯为晋王。忱鸯之所想,与阿娘冯氏前往封地。是晚,她潜入原来的丞相府,找到冯氏,把心里所想如实与之说了。而冯氏心里所想,惟救出小姐冯惜,冯惜,忱鸯之生母,冯氏原来是她的丫鬟。冯氏不肯与忱鸯同往封地,且语之,“不救生母,汝枉为人子。”忱鸯几次劝,冯氏都不为所动,赶着她回晋王府,不许她到这里来。
忱鸯只得暂时回,心里却想,过几日再来劝说冯氏。
她绕过后院,来到相府的内宅。往日,她每每溜出后院到府邸内玩,为躲开仆人,只能小径走。这时,相府里一个人也无,端的是自在。
忱鸯在丞相府邸信步,思想白日之事,在顾婤寝殿,她说自己就要回封地了,顾婤无有任何反应。却是预料之内的结果了,未曾在乎过她,岂会在意她回封地,根本不会舍不得她,便不会有挽留之情。
不觉来到西厢房,穿过月洞门,进到院子里,站在廊庑下,看门边芍药未开,耳边冷风恻恻,心内甚觉凄凉,遥视对面,则长松几株,高耸翠绿。
来到门前,掀起绣帘,上面之白玉珠子垂绥箓簌,进屋,昏暗阴冷,提着纱灯往里走,有个书案,案上青瓷笔架多足砚,宣纸一叠,拿起看了,诗文几列,字写得漂亮,不肥不瘦,纤长流畅,笔力遒劲,神韵柔媚,浓淡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