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不仅重生了,还穿越了,且不是穿越成刚进冷宫的妃子,选秀的秀女,嚣张跋扈的太子妃,养了许多面首的公主,她穿成了穷人的傻孩子……
陈娇很想用碎碗片割腕自尽,但作为一个五六个月大的娃娃,除了对着那只满是缺口的破碗咿咿呀呀,她在襁褓中只能流口水,头顶上是几根枯枝支起的青草棚子,倒是凉快,可地里的蝈蝈吵得慌,叫人心烦意乱。
这下她一点也不嫌弃变形记了,最起码变完形她还可以回去,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去?
不远处的女人扛着锄头从半人高的玉米中直起腰来,用撸起的袖子擦了一下汗水,抬头喘了口气,额头的皱纹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皮肤晒得黑黝黝的,就像是麦田里成熟的麦子,一头蓬蒿草似得头发即便是裹成了大辫子盘在头顶上,也是乱七八糟,她旁边的小女孩正活络的抱着刚刚锄掉的青草跑出玉米地,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里,不消一会竹竿似的腿带着风跑回来,还抱着一个坑坑洼洼的梨子,陈娇勉强能看清楚她的样子,是个五六岁老实的女孩儿。
等她跑近了,反倒是是看不清楚了,连五官都模糊,好像是对着她笑,陈娇眨巴着眼睛,锲而不舍的继续盯着她看,还是看不清楚,心想自己穿越成个小娃娃就算了,没有有钱的父母也算了,为什么还是个远视眼,难道这就是报应。
她不是很喜欢哭,但现在实在是委屈得不行,肉肉的拳头一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倒是痛快了,却把陈妞儿吓得够呛,原本高兴的举着梨子,这回却吓得缩回了手,好声好气的哄了几句,就听见身后的母亲问道“枸杞怎么哭了?”
接着便是一阵草木伏地发出的摩擦声,陈妞儿攒着衣角,呐呐的挪在一旁,不敢抬头望自己的母亲。
姜梅娘见小孩方才还睡得好好的,怕是这小鬼颠颠的跑过来,惊醒了儿子,才哭闹一番,便警告性的瞪了陈妞一眼,将陈娇抱起来,一口一个我的儿,温声细语哄得仔细。
但陈娇并不是因为被吵醒而哭,诚然她这几天都很乖,但不过是因为刚刚穿越过来,她还不适应,且婴孩多觉,往往思考不到一个小时就得睡上三个小时,今天她睡得足了,前因后果也摸得差不多,自然是悲从心来,且如九天上的银河,直接是落不回地里面了就耷拉在她的眼眶子里。
姜梅娘哄了半天,也没见她有消停的样式,心中一顿,又想,可能是这孩子饿了,忙不迭的露出紫黑色,葡萄般大的奶、头往陈娇水盈盈的嘴唇上蹭蹭,结果小家伙不领情,直接歪过头去哭了,姜梅娘又一想会不会是孩子要尿尿,于是解开她身上的襁褓,望了陈妞儿一眼,背过身去将把住陈娇的两条藕腿,这个羞耻的姿势使得陈娇哭得更大声……
姜梅娘心头苦,斗大的日头名毒辣辣的挂在湛蓝的天空,苞谷地里炕热的空气令人眼花缭乱,小孩子咋也哄不好,可千万别是病了。
大女儿陈田田提着水拨开密密层层的包谷叶,从中露出一张黑里透红的脸蛋来,她老早就听见了哭声,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娘,弟弟咋哭成这样,饿了吧!”
放下水罐,刚要凑一个头,姜梅娘赶紧的将陈娇包裹严实了,抿着唇说道“我带他去镇上找严麻子看看。”
陈田田和陈妞儿没做声,她们多少晓得家中的窘迫,只能寄希望弟弟是在耍脾气,要真生病了,家中铜板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没有钱,就买不来药,那可怎生是好。
陈田田今年十岁,却懂事得很,揪着衣角瘪着嘴,看母亲急匆匆的撇下两人,扒开青翠的玉米叶走了几步,赶紧的吸了口气跟了上去,陈妞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偷偷拉着她的袖子问道“小弟弟是不是活不了了?”
才一说完,陈田田暗地里就狠狠的揪了她小胳膊,估计肉都青了,陈妞望着母亲的背影忍着没哭出来,眼眶却红得厉害,一半是疼的,一半则是真的害怕这个小弟弟真的死了,她虽然小也知道爷爷能在端午过后上她家来送粮食,都是看在这个小弟弟的份上,那几个哥哥姐姐也不在暗地里说她娘是只能生赔钱货的贱皮子。
越想越伤心,忍着不哭渐渐变成了小声啜泣,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田田连连去捂她的嘴,姜梅娘听见哭声,生气道“哭什么哭,这个时候别给我添堵!”
陈妞也不敢哭了,收了眼泪,只敢凑近抱着玉米杆,陈田田也气她刚刚那句话,这时候却发现襁褓里的婴孩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她诶了一声,姜梅娘也察觉了,低头一看,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匀称得很,好像是睡着了。
姜梅娘松了口气,慢慢的用手拍着她的后背,这个节奏让陈娇睡得更熟了。
其实她还想更哭得痛快来着,可是事实是她实在太想睡觉了,就跟吃了安眠药,攒了三天的力气哭了一顿就跟泄底的水桶一样,精力全给跑光了,一点也不剩下,她累得很。
姜梅娘也不是第一次带孩子,这次手忙脚乱,主要是太在意陈娇了,所谓关心则乱,晚上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小家伙吃得有劲,大眼睛眨啊眨,吃完了就可劲的哭,连着两天,姜梅娘也就明白这是她闹脾气,见着她哭也只是笑笑
“嗬!我的心肝宝贝倒是有气力,看着胳膊小腿儿就是有气力的。”
陈田田坐在院子里洗今天从河里捞出来的小虾米和田螺,今日她还捉了些黄鳝,夜里的星星亮,她将黑油油的辫子折了几回用一根麻绳拴起来,叫陈妞去门边放风,从柴木中挑了一根水青冈,用斧头快速的劈开了,挑了几根尖锐的,两只骨节颇大的手指捏住尖锐的水青冈,快速的从斧头边缘磨蹭了几下,一头插入地里,将又肥又粗的黄鳝捋直了麻利的往水青冈尖锐的尖角上一拉,黄鳝就肉破肚穿,内脏全给扒拉出来,依法炮制将小鱼剖了,快速的在水里涮一涮,在灶里支起小火,三两下将大锅用水冲干净,一瓢清水入锅,灶里燃起熊熊大火,只管将今天刚刚掐的野菜混着黄鳝丢进去,小虾米又放在另一个锅里翻煮并带了两只小鱼,将锅盖一放,忙不迭的两手各挥着一把扇子,哼哧哼哧卖力的扇着,不消一会锅里就飘出了香味,浓汤翻滚,陈田田抹了一把汗,也不晓得累和热,半个时辰过去了,锅里的小鱼化成了浓汤,黄鳝只剩下骨头,她赶紧的舀了出来,连一滴也刮得干净,闻着口水流到舌尖上,又给吞了回去,她端着起来左右看了看,又不放心的用衣服遮住了,管不得烫,只奔母亲的房间里。
姜梅娘正在哄小孩子,远远的闻着味道,眼圈就红了,别过脸去揩了鼻涕,见陈田田端着两个大碗走进来,望着她怀里的弟弟憨憨的笑着,道“娘,快吃了这些,明儿我再给你捉!”
姜梅娘看着陈田田瘦得跟竹竿似得身板,又望着门外,其实这个角度根本就看不见陈妞儿,但何妞儿的小身板就像是站在跟前似的,她眼泪又流下来了。
陈田田见她没动手,害怕前两夜的事情发生,赶忙说道“娘,你不吃,弟弟就没有奶吃!”
又补充道“赶上婶子来,全给吃光了,弟弟怎么办!”
姜梅娘一听,只得端起来,农家人食量大,一碗下去也就是个半饱,但是她不肯吃另一碗小鱼小虾,这是两个孩子傍晚时去捞的,也亏这些年朝廷政策好,风调雨顺,没赶上闹饥荒,山涧里这些鱼虾富足,倘若要是生在灾年,根本就不晓得怎样过下去。
两个女儿晚上就吃了些野菜,那些东西哪里顶饿,她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又抬起头看着大女儿,强憋着哭意扯笑容,怎么都有点不自然“娘饱了,你快叫陈妞儿进来,和她吃了这一碗,明儿还要干地里的活,肚里没点油水可不行!”
陈田田其实也馋得不行,且小娃娃没多少心思,见母亲似乎还打了个饱嗝,忙完母亲的碗里倒了半碗的小虾米汤,端着就跑出去找陈妞,自己先喝了两口,还没等陈妞明白怎么回事,就全给灌了,然后快速的拿了碗跑厨房里,撸袖子就刷锅洗碗,灶火给灭得火星子也不剩,就像是没给开过灶的,处理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哨子。
刚刚放下的心又跳起来了。
她强装着镇静,端着一盆洗脚水往母亲的房里去。
一眼就望着母亲床头那只碗,现在洗也来不及了,奈何家中就一张破床,她束手无措时,姜梅娘镇静的将碗往床底下一放,用腿挡住,低声问道“厨房里弄干净了?”
陈田田点点头。
“苦了你了。”
陈田田张了张嘴,只颤着声音小声的喊了娘,眼圈泛红,姜梅娘扶着她幼小的肩膀,陈田田深陷的眼底迸射出希望,坚定的说道“娘,等弟弟长大了就好了,你瞧他这一身的肥肉,长大了就是气力大,定然能撑起整个家!”
陈娇正好吃饱了醒着消食,听见这句话,顿时转了眼珠,结果距离太近,压根就看不见陈田田的嘴脸,模模糊糊一个肉团子,但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陈娇打心底想告诉她们想太多这三个字怎么写。
姜梅娘别开了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一阵阵的泛酸水。
枸杞啊枸杞:你怎么不是个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