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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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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吻》

2023/11/23

作者:猫尾翘翘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群聊已更名为“高中聚会群”]

[“孙佳佳”邀请“高风”加入群聊]

[班长-孙佳佳:诶,这下人是不是齐了?]

[班长-孙佳佳:不对,还差一个。我记得咱班是38个人,现在才37,你们都想一想,还有谁不在群里?想办法拉一下啊。]

堆成山的教案下冷不丁发出沉闷“嗡嗡”声。

伴随一连串震动声响起,趴在桌上的女孩条件反射的仰起脑袋,熟能生巧的在乱糟糟的桌面上随便摸,连眼都不睁,

被竹叶窗过滤成条状的明亮日光落过来,映照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她轻蹙眉,睫毛便被肌肉拉扯,极其轻微的抖动。

细嫩修长的手指还攥着根快用完的红笔,指尖泛着血色,在无声中控诉着主人在一整晚里批改了怎样高强度的作业。

经过一翻探索后,终于在方便面盒底下找到了手机。

姜枣半眯着眼,想看一看是哪个不长眼色的在大早上扰人清梦。心里已然有几个人选,连抱怨的话都已经停在唇畔,

但等到视线真的落在屏幕上后——

她盯着几行文字,眉眼间猫儿似的慵懒渐渐凝固,瞳孔里纯粹透彻的光也复杂许多,无比聚集的关注着飞速划过的群聊记录。

[高风:不用找了,肯定是姜枣或者霍执。]

[高风:咱们班应该不会有人蠢到把他们两个同时拉进群里吧?我没看到姜枣,就把霍执拉进来了。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姜枣,回头我私下联系她。]

[高风:没别的意思,懂得都懂,这样大家都自在很多。]

[宋比清:??不是吧,这都八九年过去了,你是不是想太多?再说,咱们霍大医生现在可是全国闻名,京圈大人物。肯定不计较这些了,@霍,霍大医生,要不这次班级聚会您请客?/坏笑]

[高风:他忙得很,一整天都没空看消息。]

[高风:而且,姜枣不是还背着债?趁她不在群里,咱们先聊一聊,要不要在聚会之前凑笔钱帮帮她。已经八九年了,总不能这辈子都在还债。]

[吴甜:你说得轻巧……]

视线掠过某个名字时不自禁停顿,

悬在屏幕上的指尖略微蜷缩,姜枣怔愣着发半分钟的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姜枣,你醒了吗?”

猝不及防响起敲门声,她回过魂,忙不迭应了句,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刚才接到电话,王妈妈的儿子生病,不补课了。你可以休息一下,别太玩命赚钱。”

“哦,好!”

没顾得上分析自己复杂的情绪,姜枣点开键盘,敲字回复:

[Even:谢谢大家的好意,就不用凑钱啦,我过得还可以,没那么惨。]

[Even:可能是有人不小心把我拉进来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大家不用尴尬,该聊什么还聊什么。我……]

没想好后面该讲什么。于是打字的速度慢下来,也分出神留意群里的聊天,才发现原本就不算热闹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冷下,

界面停留在那条刚发出的消息上。似乎在这时候,连发表情包都显得非常突兀。

事先并没有人通知她聚会的事,

不过也难怪,高中以那样的方式忽然消失,根本没有给这些老同学记住她的机会。

梦中惊醒的惺忪散去,意识也已经恢复清醒。姜枣盯着自己没打完的半截话,在想的却不是什么同学聚会,什么凑钱还债,

炙白到有些刺眼的聊天界面上,某人名字安静躺在其中。

‘霍执’

手指不自觉从键盘上挪开,一点点覆盖这两个字。屏幕快要熄灭,便立即触亮,视线描摹过这两个字的横竖撇捺,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同时,

“高中聚会群”后的数字变化,从37跳成36。

[“霍”已退出该群聊。]

她凝神,心脏猛地一抽。

[高风:世界奇迹,霍大医生居然会在上班时间看手机。/流汗]

[高风:姜枣,你别多想。他肯定不是因为你退的群。应该是嫌群消息提示烦。霍执什么臭脾气你也清楚。]

[班长-孙佳佳:高风,你少说两句吧。/白眼]

加快跳动的心脏很快恢复冷静,原本被手指覆盖着的名字,也因为群聊消息的更新被顶上去,一眨眼便翻不见。

竹叶窗缝里透进来的光渐渐转移,落下来一半昏暗,连教案上的字都有些照不清。

八年前的京市在冬季并没有这么冷,只是近两年,风雪似乎格外眷顾这座繁茂欣荣的城市,三番五次的将蓝色暴雪预警带过来。

姜枣没再留意群聊里的其他信息,按灭屏幕,捧起热水。

不多想?

温软唇瓣触碰到氤氲热气的玻璃杯壁,留下一个极浅淡的唇印。她含着略微滚烫的水,盯着自己的手,才发现手背上到处都是睡着后乱画的红笔痕迹。

哪里有必要多想。

想着便低下头,闷在喉咙里无奈苦笑。

群里最后确定的聚会时间是在周日下午,简单吃个饭,并不组织太复杂的活动。毕竟多数人工作都很忙,最金贵的就是时间。

姜枣本就不打算去,不过经此提醒,倒是想起另外一回事:王妈妈的儿子生病了,那,不就意味着她最近半个月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不能浪费时间,这半个月还可以赚很多钱。

从笔筒里随便翻出个皮筋,

她一路边扎发,边起身往客厅走。曲线优美的天鹅颈被发梢扫过,在日光下落出层浅灰色阴影。碎光则溜进颈窝,将白皙细腻的皮肤照得亮闪闪,柔软可人。

姜枣不出几步便在厨房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

“安顾?”

她轻声叫人。

尾音上扬,本就轻软的声线更是一下子温柔进了心窝。讲话时压着笑:“你刚才说王阿姨的孩子生病了,什么病?”

偷吃的女孩淡定转身,显然已经习惯被抓包,不惊不乍回:“好像是心脏出了点问题,要请很久的假,肯定没办法找你来上课了。”

“不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顾塞块红薯给她,得意道:“你不是缺钱吗?我啊,给你找了个更赚钱的生意。”

“五年级的女孩,要补数学。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去学校,所以每天晚上都需要补课。那个孩子的家长很有钱,给的价格非常高。”

说着,她很是自信的伸出食指,比出个“1”的手势。

姜枣撕着红薯皮,“一节课一百?”

“不,”

安顾压低声,咬字:“一节课一千。”

她被这个数字惊得抬头,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看到面前女孩无比笃定骄傲的眼神后,才确认这个数字是真的。

“而且你放心,这个私教绝对安全。课程从下周一开始,在下周之前,你还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安顾眼神示意她的手机,“我刚才拿东西的时候瞟见的,你这周日有聚会?正好,去换下心情嘛。”

姜枣笑着摇头:“算了。”

“怎么?”

“快要到还债日了。”

安顾托着腮,看面前女孩捋平早就泛起旧色的衬衫边角。这些年,即使贫穷和压力如山一般压在她肩上,却从没遮掩住半分艳色。

生得巴掌大的瓜子脸,圆眸细眉,瞳孔颜色天生较之常人要浅。冷白皮更显得她像是被用冰雪雕成的,气质出尘,恍若山水画里走出的古韵美人。

这张脸明晃晃就写着“好骗”两个字。安顾总觉得,如果世界上一定要挑出个人来代表“天真”,那必然是姜枣。

这幅皮囊,生来就该是被财富和宠爱包围,不识人间险恶的千金小姐。

“但你也知道,对我来说,还债日左右都不宜出行。”姜枣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压下唇角的笑,解释:“容易出事。”

“没关系。”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车钥匙,这姑娘胸有成竹的转在指稍,无不炫耀道;“我刚把那辆电动小汽车提回来,我送你啊。只要你在外面不露面,那些人就找不到你。”

“而且你都已经连轴转工作好几个月了。这样下去心理和身体都很容易出问题。”安顾皱起眉,低声:“到时候生了病,钱就更不好赚了。”

她是真的担心,毕竟作为姜枣目前身边唯一知根底的朋友,很清楚姜枣的状态。

姜枣陷入沉默。

“走,”安顾丢下还没吃完的红薯,挽住她胳膊,“我不是还欠你去年的生日礼物?今天送吧,带你买身新衣服。”

姜枣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被拽到玄关。刚想开口,视线落向外面纷扬的雪,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安顾注意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没什么。”

以为她是喜欢看雪,安顾便主动聊起这个话题:“我记得京市前几年很少下雪,上次暴雪蓝色预警还是在八年前。对了,当时还有个新闻,好像是一个竞赛冠军,读高中的男生,把国家级的竞赛奖杯埋进雪里,说要为喜欢的女生种一束梦想。浪漫哭我了!那个女生好像也不简单,是豪门出身。”

通向地下停车场的路僻静昏暗。她说笑着,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来缓解过于沉闷的氛围,但这话说出口后,语境却反而变得更加沉默。

于是迅速补充:“那个男生得奖的时候,官方一口一个京市天才,轮到早恋,立马改口,居然叫人家‘某霍姓男子’,都被网友吐槽死了。”

说着扭过头,很是期待的看向身边人。

女孩低着眸,眼底情绪被密长睫毛遮住,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许久后才察觉到她的注视,嘴角很牵强的扯起笑,

“真是有趣。”

安顾嗔怒:“阿姜,你就开心点嘛!”

出租房下的地下停车场并不大。两人走不到百米,很快看到那辆粉红电动小汽车。

和她不同,安顾这个姑娘虽然孤身飘在京市,但无债一身轻。今年工作走上坡路,攒下一笔小钱,买辆这样的车正好。

姜枣很钦佩的给这个小姑娘竖了个大拇指。安顾便仰首挺胸,很是风光的坐进驾驶位。起步、踩油门、打方向盘,一系列操作水到渠成。

在即将开出地下停车场时,

大概是头次开上坡,有些紧张,安顾没控制住踩油门的力道和时间,方向盘也打得太过火。以至于开到平地后依旧没收住,

“嘭”的一声!

停在拐角处的车骤然响起鸣笛,她们的车也被撞得后滑半米。下雪天,地面本就结冰,安顾差点把手刹拔掉。

“呼——”她眼睛瞪得像铜铃,抚着胸口后怕:“没想到啊,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车技。阿姜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姜枣平稳好气息,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安顾解开安全带,探头往车前眺望:“这片的消费水平不高,大部分都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社畜。放心,刚才那下也不会撞太重,我赔得、”

赔得起。

最后一个字没蹦出来。

姜枣注意到她表情突然僵硬,像被雷劈似的,明显不知所措的怔愣住。猜到问题大概率比较严重,便也循着这人视线看去。

细碎的片状雪花遮挡住街道的大部分物体,连街边路灯的光都变得更加朦胧。暖调光束下,每片雪花都被照得形状清晰。

不算宽敞的街道拐角处,停着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劳斯莱斯商务车。

无论是车头的标牌、连号的车牌,亦或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流畅车型,都暗示着这辆车的价格不菲,车主人的身份尊贵。

这样的车,别说撞,只是轻微剐蹭,可能都要她们赔上后半辈子。

她看过去的时候,恰巧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指间夹着根苏烟。女人妆容精致,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雍容矜贵的气息。

像是刚做过某些不可言明的事,身上的黑色丝绸鱼尾裙略显不整,单披件奶白皮草。不屑瞥眼她们的车牌,旋即挪开眼,绕过车头径直向驾驶位走去。

身姿婀娜,颇具风情。

细长手指夹着烟,靠着车散漫轻敲车窗。里面人便将窗摇下一半,她很识趣的靠近,若有深意的扯松肩上皮草,顺着肩头滑下,隐约显出胸前雪白的一道沟壑。

借过火,丝缕白烟从女人唇间吞吐出来,她笑眼潋滟,再回身过来时,唇畔靠近下颌的位置,很明显的多出一道被人狠掐过的艳色痕迹。

“过来。”

女人向她们做口型。

“哼,拽什么。”安顾最看不惯这种,嘀咕着拉开车门:“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在路边跟小情人做好事,被咱们打断了。”

姜枣只声不语,

她视线一瞬不挪的锁在从那半截窗里探出的手。骨节修长笔直,指甲也干净利落,这只手看起来分明像是斯文儒雅的绅士,但吊儿郎当熟练拨弄打火机的动作,又着实不正经,像是个不好招惹的坏痞子。

让她想起一个人。

眼见这姑娘气势汹汹,姜枣戴好口罩,紧跟在后面追过去。她太清楚安顾的脾气,恐怕跟人家讲不到三句就要吵架。

虽然这里停车是不对,但毕竟是她们撞上去的。

姜枣拦住她要锤车窗的动作,眼神示意。安顾便心领神会的放下手,掉转火力去和旁边的女人周旋。她则调整好呼吸,很礼貌的抬手轻敲车窗:

“先生,”

女孩轻声细语,请求道:“开下车窗?我们当面解决问题。”

顺风刮来的雪花噼里啪啦打在窗上,反向玻璃只能映得出她的脸,以及背后陈旧密集的住宅区。虽然是雪夜,但天空并不澄澈,看不见星星。

她敲两下,没得应。

于是耐心等待半分钟,发现面前车窗依旧没动静,才准备再敲第二次。正要动作时,车窗玻璃突然被按下,

那些原本拍在玻璃上的雪花便被风席卷着刮进车里,连同她的目光一齐吞噬。

明暗交织的灯影从窗缝里投入,渐渐描摹出清晰的五官轮廓。男人捻着根燃到一半的烟,薄唇绷得很紧,漫不经心吐着烟雾。

密长眼睫在眼下打出阴翳,沉静而阴戾。

窗开到一半后才掀眼看她,深邃眼窝被路灯照得清晰,那双墨色瞳孔在不自觉中收缩颤栗,又很快恢复正常。

和记忆中的熟悉面孔渐渐重叠。

十八岁的霍执满身尽是少年人的热烈和张狂,冒着暴雪偷偷跑来见她,清瘦脸庞被冻得僵硬,眼睫上沾染雪屑,甚至结了冰粘在一起。但在望见她的瞬间依旧舒眉展眼,即使手指被冻出伤,依旧固执又小心的帮她整理围巾。

姜枣屏紧呼吸,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蜷紧,迅速挪开视线,试图把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的画面驱逐出去。

男人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

修长手指间还夹杂着淡淡烟草香,捻着没被完全掐灭的烟,抖落下来的火光隐没进雪里,像一场还没开始就被宣布结束的烟火。

“呦。”

他攻击性颇强的研究她,眼神散漫戏谑,像是在看哪位多年未见的仇人:

“真是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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