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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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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死安琪的高喊声浪,蔓延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人们狂热地聚集在祭台那边,热烈地庆祝着即将到来的处刑。他们终于要摆脱痛苦的一切了。

然而文思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将自己淹没在这一片声浪当中。越是离家越近,他的步伐便越是焦急。进入家门之后,他急匆匆地向荒芜的庭院走去,他疾步穿过庭院,穿过竹林,甚至没有隐去踪迹,连去开锁的手都没办法拿稳钥匙,钥匙一次又一次的掉在地上。当他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没顾得上从里面锁上,急匆匆地拿着提灯向牢房奔去。

而当他快走到牢房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连连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平稳。接着他才稳步向牢房走去。

但是,老乞丐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一样喃喃自语着在墙上胡乱地画着,而是悠哉的靠在牢门上,似乎在等着文思鲍的到来。

“哎呀呀,村长大人,命运皆有数,何必如此慌张。”还没等文思鲍开口,老乞丐笑嘻嘻的先说道。在这潮湿阴暗、与世隔绝的地方,却好像知道所有的一切。

“是你!是你说按照你说的去做,就可以改变命运的,而现在……”文思鲍想到那个不成人样的他的爱子文森浩,心里涌起一股心酸,而他看着嬉笑着的老乞丐,心酸燃烧成熊熊的怒火,“而你!而你却骗了我,让我的儿子文森浩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个魔女,今天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我的儿子怎么办!”

文思鲍犹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一般,他怒不可揭的瞪着老乞丐,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臭乞丐。

“村长大人,那个魔女不是还没有死吗,嘻嘻~”老乞丐满不在乎的说道。

“什么意思?占卜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她今夜就要被处死了,她死了之后,我儿文森浩的诅咒又该如何破解。”文思鲍想到文森浩现在的样子,话都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老乞丐大笑了起来,她笑眯眯的看着文思鲍,“生亦有时,死亦有时,时候未至,生亦不存,死亦不亡,又何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烦恼呢。”

“安娜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如果占卜说安琪要死,必将死,如果我的儿子文森浩无法恢复,我也将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文思鲍咬牙切齿的说道。

“哎呀呀,村长大人,某人几时骗过你呢。”

“少废话,如果我儿文森浩不能恢复,他所受的折磨,我也要分毫不差的还给你!”文思鲍声音冷酷得仿佛锐利的匕首,随时准备将老乞丐杀死。

“贵公子只是站在了岔路口,他需要自己做出选择。”

老乞丐依然笑嘻嘻的,不是嬉笑,这话让人琢磨不透,却看起来不是在敷衍。

“少在这敷衍我,你每次都说什么要他做出选择,他能怎么选择。”文思鲍此时恨不得撕开这老乞丐的嘴,事到如今,这老乞丐的话,真真假假,让人迷惑,可是,曾经这老乞丐的预言的确都应验了。但是,关于他的长子——文森浩的事情,却总是说得含糊不清。

“村长大人,血夜将至,赤月重生,魔道堕落,生死永恒。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呢。”

“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文思鲍焦躁怒吼道。

“嘻嘻,村长大人,已经既定的命运,是不会因为谎言而改变的,诅咒的破解也需要被诅咒的人真的愿意去做,否则,即便到了少女成熟的时候,如果贵公子依然不肯去做选择,恐怕也无济于事。这一切,贵公子是知道的,可惜,他为人宽厚,不肯去选择罢了。某也没有办法。关于这些某未曾骗过村长大人一言一句,至于魔女的命运,嘻嘻,今夜自有揭晓,啊,对了,刚刚那句预言,就作为礼物送你了,至于之后,就只能请村长大人多多保重了。”老乞丐没有回答文思鲍的话,没头没脑的嬉笑着却说了一番让人更摸不清头脑的话。老乞丐依然笑嘻嘻的,眼睛里的光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文思鲍恨不得此时此刻一刀杀了这个老乞丐,这老乞丐只顾着说了要说的话,之后便闭口不言,笑而不语,无论他怎么威胁怒骂,只是嬉笑着。没有像往常那样突然失了神智一般,也没有任何的回应。他骂了好一阵,然而,当他对视到老乞丐的眼睛时,却有一种恐惧,犹如刺骨寒气一般游走全身,几乎失声。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乞丐是如此的陌生,好像和他这些年来一直交流的不是同一个人似的。他总觉得,老乞丐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嬉笑并非谄媚,而是带着一种恐怖的威压,让人不由得因为恐惧而一动也不能动。他突然有种感觉,这老乞丐关在牢笼之中,是因为他不想要出来,而不是因为被关了起来。而他从来没有掌控住过老乞丐,如今,一切都在失控。他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他该相信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中。

他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间里,看着远处烧的通红的晚霞,夜色将近,祭司的就任仪式也快开始了。无论如何,他要救他的爱子文森浩,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村子毁在他的手里。

可以这样说,雾岛的治安真的很好。在这大概能关上十几个人的地牢里,居然没有人。也的确,在这座有着三四百人口的小村落里,基本上也没有人敢犯罪。可以说,夜不闭户,人人安居。

当然,整个村子的唯一的敌人,就是安琪。现在,这个折磨村子十几年的大魔女,终于被关进了地牢里。

这地牢,大概因为常常没有人的缘故,阴暗潮湿,散发着刺鼻的霉味。仅有的半扇窗户,能看到些许路面。

而现在的路面上,来来往往的各种各样的脚,繁忙得异常热闹。每一双脚步都透着轻快,像在舞蹈一般。仿佛阴沉沉的雾岛,突然穿刺进了光明。

那光明被地牢的半扇窗户切割开来。关进地牢的只有犹如坠入地狱般的黑暗。

安琪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那些脚们发呆。等到了晚上,所有的一切就要都和她无关了。想想,这17年的人生,一直生活在无尽的灰色之中,唯有姥姥,带给她点点温暖的色彩,还有死亡森林里的城堡,尽管短短的二十几天的时光,却是她到此为止的人生中,最轻松,平静的时光。她享受这段时光,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艾蒙伯爵和艾伦现在怎么样了,艾伦是不是有封印了白岩,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哦,还有那只双头犬——小欧,那副憨憨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魔女,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安娜站在牢门前,冷冷地看着安琪。

安琪看着站在牢房前的安娜。此时的安娜,虽然还没正式继任祭司,已经俨然一副祭司的架势了。

“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回来。”安娜并不在乎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显然,对她回冒着风险回来的原因更在乎。

“我就是想回来祭奠下姥姥,找一件她的遗物带走。”安娜可不是艾蒙伯爵,对她说谎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谎!你一定有别的目的!”安娜像一眼看穿了她似的。

安琪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我能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不能再回到村子里,不能祭奠姥姥,想有个姥姥的遗物在身边,能有个念想就好。”

“呵,你不说也没关系,今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在那之后,我会慢慢找出来,到底是什么让你回到村子里的。”安娜笑得阴冷冷的,无论安琪怎么说,似乎她笃定了安琪一定是为了什么而回来的。

安琪看着安娜,不由得那恐惧从头淋到了脚底。

她不安地看着安娜得意洋洋远去的身影,比起即将而来的死亡,她更担心护身符会落入安娜的手里。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护身符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交给安娜。

她绝望地看着灰蒙蒙的窗外,无奈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她生活在怎样地被厌恶的视线之中;无论她被多少人唾骂,追打;无论她如何感受着人们的恶意,她都可以不在乎,将一切置之度外。而现在,明明姥姥甚至不顾一切将她拉入狭缝之中,只为了叮嘱她要拿回护身符,而她明知道护身符的下落,却束手无策。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护身符落入他人之手吗?她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她连姥姥交给她的护身符,她都保护不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第一次希望她真的是恶魔之子,如果恶魔此时出现,帮助她取回护身符,逃离这一切该有多好……

对于新祭司的就任仪式来说,今天晚上真的不算是一个好天气,天色刚刚暗了下来,便开始起风了,甚至这风愈刮愈烈,发出像怪物一般的怒吼声,咆哮着穿梭在村子里的每个人的身边,好似要把村庄里的人都吞噬殆尽。

村子里的人渐渐不安了起来,他们时而忌惮地看着随着风疯狂摇曳着的死亡森林,时而看着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安琪。人们窃窃私语的猜测着,莫不是死亡森林里的怪物要来了吧。之前那犹如狂浪一般呐喊着的烧死魔女的口号,现在已经被风吹得散落一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安娜看起来却根本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干扰,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所有就任仪式所需要的一切。更让人奇怪的是,放置在祭台两侧的火盆,尽管在风中疯狂的飞舞着,却完全不会因为风而熄灭。甚至好像从风中得到了什么力量般,愈燃愈烈。

申壮虽然被这狂风的气势有些吓到了,眼神中时而飘忽向黑漆漆的死亡森林,却坚定不移的看守着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安琪。哪怕安琪现在已经是被结结实实的绑着,却生怕她转而用了什么妖术逃跑了。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黑色的匕首,对着安琪的脖子比划了两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像他这两下就已经杀死了她一样。

“我给你这把匕首,不是让你用来玩的。”安娜沉着脸,不满的斥责道。

“啊,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申壮想为自己辩解,又惧怕着安娜看着他的那冰冷的眼神,虽然,安娜还没有完成就任仪式,还不是祭司,在村子里的人眼中,她已经是新的祭司了。所以,即便现在狂风肆虐,似乎恶魔随时都有可能从任意一个地方跑出来的恐怖氛围中,申壮还敢壮着胆子对着安琪做些威胁的动作,还能得意的笑得出来,完全是因为安娜交给了他这把黑色的匕首。他看着这把黑色的匕首,除了刀刃通体黑色,他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来,也不太明白安娜为什么那么笃定的告诉他,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让他第一时间把匕首插入安琪的心脏中。一定可以将安琪彻底杀死。哪怕是有恶魔跑出来,他也可以用这把匕首杀死恶魔。

他不知道这匕首怎么能有如此通天的神力,但是,既然安娜是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了。甭管是安琪还是什么恶魔,统统杀死!

申壮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演示着,好像他真的杀死了安琪,杀死了恶魔,成为了村子里的英雄。不禁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经狂风乱做,然而,全村没有一个人会想要错过这次的祭司就任仪式。人们听着安娜边吟唱着,边舞着祈祷的步伐。心里也跟着默默地祷告着,祷告着魔女的死刑可以顺利,祷告着恶魔可以被新的祭司除灭。结束所有一切胆战心惊的日子。

即便有着零星的几个担忧的看向安琪的眼神,也全部被淹没在憎恨的视线之中。文森宇站在人群的后面,从黑漆漆的人群中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憎恨地看向安琪,也没有担忧着她,他只是偶尔撇向祭台一眼,转而便随时环顾着四周,好像在巡视着周围的安全情况一般。随后,他干脆从人群中退了出来,隐藏在黑暗之中,巡视着周围的一切。无论祭台上再有什么声音传来,他都没有再看过祭台一眼。

冰冷的夜晚,让祭台的地面冷得刺痛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然而,安娜光着脚,根本感受不到地面的冰冷,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脚步,时而轻缓,时而急促,那脚步突然加快了速度,铃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忙乱,却乱中有序。安娜的动作让人应接不暇,甚至看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幻影一般,台下的人们看不清安娜的动作,而安琪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见过祭司的就任仪式,姥姥也未曾和她谈论过这些。但是,她见过无数次姥姥做祭祀的样子。无论是祈福,还是除晦,姥姥的祭祀之舞即便凌厉却依然有着温暖,犹如被世界轻轻的拥抱着一般,仿佛大自然的力量在缓缓的随着姥姥的舞蹈汇聚着,成为了姥姥的力量,村子在被自然的力量守护着。

而现在的安娜,她却感受不到任何自然力量的流动。这真的太奇怪了,现在的安娜不是在准备与自然的连接,成为守护着村子的祭司吗?可是,在安娜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两扇大门,一扇门阴森冰冷,一扇门柔和温暖,而随着安娜的舞蹈逐渐推向高潮,慢慢的那扇柔和温暖的门消失了,而那扇阴森冰冷的门变得越来越庞大,犹如深渊一般,在安娜的背后不断地蔓延开来,而安娜与那黑暗融为了一体。那黑暗正在成为安娜的力量。

安琪虽然不知道什么才是就任仪式该有的样子,但是,她知道,安娜现在所进行的绝对不是在继承姥姥的衣钵。随着安娜舞动得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掉进了冰窟一般,体温在迅速地流失,血液渐渐地被冰冷凝固了起来。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没有办法呼吸,脸色变得铁青。

她的身体里的自愈的力量好像迷失了抗衡的方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治愈她的身体,呆愣在原地,任凭她的生命不断地流失。

一瞬间,她好像看到安娜微笑的嘴角。然而,安娜并没有因为她此时此刻马上就快死了而觉得放心下来。而是,抽出了一把短剑,那剑刃看起来似乎和申壮所拿着的匕首一模一样,通体黑色。看着不过是普通的一把短剑,冰冷又锋利。而当安娜将短剑狠狠地刺入安琪的身体里时,她的身体里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那股火热燃烧着她每一个神经,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刺痛着的。安娜似乎避开了她的要害的地方,这更延长了那火热在她身体里灼痛的时间。

这火热并没办法缓解之前流入她身体里的冰冷。在她的身体里,火烧般的灼痛并带着凛冽般的冰寒。而无法呼吸的她,连疼痛的痛苦都紧紧的锁进她的身体里。她几无法挣脱,也无法喊叫。只能任凭着痛楚折磨着她。在脚下堆起的柴禾还没有燃烧起来,她觉得,她大概就会被身体里的痛楚折磨致死了。

现在的她已经慢慢没有了力气,耷拉着头,眼前的安娜和她身后的黑暗都变得模糊起来。嘭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脚下渐渐变得火热起来。火焰灼烧着她的脚底,慢慢的向上吞噬着。

她隐约看到安娜在对她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是在享受着看到她被折磨的样子。

她的一切也将在痛苦之中走到尽头了吧。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艾蒙伯爵和艾伦。他们跑来救她了。她不由得笑了,在生命的最后,没有关于过去痛苦的走马灯,却看到了她被救了的温馨场面,这也算是所有苦痛折磨之下一点点的慰藉吧。大概这是上天看到她承受着折磨,而赠送她人生中最后的礼物吧。而这样想着,身体的疼痛也好像减轻了,死亡或许是所有一切的结束。死亡之中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什么都没有,犹如白沙漫天的沙漠一般。而她是被挖空了的躯干,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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