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江夏像条件反射一样,用尽力气甩开了周景阳伸过来的手。
没有防备的周景阳只觉得手上一痛,下意识瑟缩了下就抽回了胳膊。
江夏烦躁地瞪了眼站在身前挡着路的人,俯身捡起了刚才不小心碰落在地的外卖袋。
外卖包装袋里装的好像是粥,塑料盒被摔得裂了个角,此刻正淅淅沥沥地从袋子里流了出来,滴在了瓷砖地板上。
低着头的江夏看了一眼,夹起的眉头皱得更紧,因为撞见周景阳而烦躁的心情再度汹涌起伏,骤然暴怒起来。
为什么遇到这个人他就会这么倒霉?!
因为这个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被迫承受了那么多怨恨和悲愤。
几个月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过去的就算他忍了。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努力想办法撇开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周景阳为什么还是要出现在他面前,故意让他不好受?
江夏抬着头的目光中透着冷气,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
同样看到了外卖袋的周景阳视线一转,就看到江夏苍白面容上凝着恨意的褐色瞳眸,整个人被瞪得内心猝然一滞。
江夏眼中的情绪好似显露出千言万语,但他却咬着唇一言未发,只是用着波涛汹涌的瞳孔冰冷地瞪着周景阳。
“那个,我带了煲好的排骨汤……”
周景阳在心中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张了口,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朝着面前的人递了过去。
他的话刚出口,递到江夏身前的保温桶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开,一股热气当即朝着毫无防备的周景阳身上泼洒而来。
“咚”地一声巨响,保温桶被掀翻在地,里面的热汤倾然洒了周景阳一身,让完全没有避开的他瞬间狼狈不堪。
油腻烫人的汤水全然洒在了他整洁干净的西装上,甚至顺着衣摆流到了裤子上和皮鞋上。
两人之间陡然一片寂静,只有保温桶在地上转了几圈,撞到了洒落出去的东西打着旋停下来的声音。
周景阳手上身上沾湿了大片,露出的胳膊上更是烫红了一片,他甚至能感觉到散发着灼热烫意的汤渍正沿着裤子贴在腿上,灼烧刺痛着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他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看着手上胳膊上因为学着做饭煲汤而留下的凌乱疤痕,太阳止不住地穴突突直跳,胸中瞬间窜起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心颤。
周景阳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开始颤抖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复杂无绪的心情是心痛,还是愧疚,亦或是悲愤。
他知道自己胳膊上,身上的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但一时间都比不上心中那道裂开至深的伤疤。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连照顾人这种事情都做不好?甚至止不住地迁怒江夏为什么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江夏,我只是想和你道歉!和你说清楚…”
喷薄而出的心绪在他的心中荡起滔天巨浪,他控制不住地开口解释,语气激动,甚至不顾一身狼狈,朝着江夏再度靠近。
“你以为我需要你的道歉吗?!周景阳,你以为你的道歉很尊贵吗?很贵重吗?你的道歉除了让你自己心安理得外,对我而言是什么赏赐吗?”
江夏不耐烦地打断了周景阳激动辩白的道歉,迎着他炙热磅礴的目光,冷冰冰地高声开口,将一盆冷水朝面前的人篼头浇下。
“周景阳,你别太给自己脸了,天天送的这些东西不过是你的作秀,和你的道歉一样,都让我恶心!你不就是希望在所有人面前维持你那道貌岸然的嘴脸?在所有人面前装模作样地当伪君子?”
江夏微仰着头,将周景阳骤然缩紧的瞳孔,无意识轻颤的唇角,急促粗重的混乱呼吸尽收眼底,咄咄逼人地吐出句句重砸在他的身上心上的话。
“周景阳,你的道歉只会让我恶心!”
周景阳被江夏一连串的话语击得瞬间心慌意乱起来,他急忙慌乱地想要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来不及思索江夏痛击他的话,他用混乱无措掩盖了心中的茫然和蔓延开来的恐慌,下意识地辩驳解释,只是觉得他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潜意识里他还不想让江夏彻底离开他。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周景阳,你不配和我道歉,你的道歉我也不会接受!我永远不会忘了你都做过什么,就算是死我也会记一辈子!”
江夏愤怒地冲着拦着他的人大喊出声,全然不顾自己虚弱不支的身体,狠力一把推开了抓着他胳膊的人。
体力不支的江夏吼得太用力,推开人就头晕目眩起来,但他强忍着不适,脚下虚浮地快步走进了病房,“砰”地一声重重摔下了门,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心烦意乱。
浸湿了的衣物黏腻地贴在周景阳身上,地上洒了大片的热汤还散发着余温。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凭窗外渐凉的秋风肆无忌惮地吹打在他身上。
听到身后骤然传来的一声重响,周景阳的心跟着重重一跳,手脚陡然麻木僵硬起来。
“你的道歉只会让我恶心!”
“我永远不会忘了你都做过什么,就算是死我也会记一辈子!”
“你的道歉只会让你自己心安理得!”
江夏冷傲愤怒的话音反复在他耳边回响,盖过了他脑海中那逐渐微弱无力的一句句“对不起……”
周景阳盯着脚边地下的一片狼藉,在午后萧瑟的秋风之中,缓缓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扶起了滚落在一旁的保温桶,弯着腰捡起了四散在地的排骨块,将地上的垃圾一点点清理干净,瓷砖上的水泽油污也都用纸巾擦了干净。
垂着头的他沉默无言,全然不顾身上沾染了污渍,蹲在地上弯着腰一点点清理了全部的垃圾。
那之后的好几天,周景阳都没有再去找江夏,只是每天叫人做好一日三餐后送到医院,没有再亲自上门。
在家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周后,每天送饭的人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医院里的人不见了,问了医生说这人今天一大早就搬走了。
周景阳愕然之下竟然不自觉自嘲着笑出了声,原来江夏对自己已经到了这种避之不及的程度。
起初刚开始的几天,周景阳还不受控制地跑到医院的楼下,在外面兜寻几圈但就是没有进去,直到看见送饭的人出来才跟着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一直不安的心却仍然惶恐,慌张却茫然不知所措。
这段时间他没有见到江夏,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出现在江夏面前。
但他似乎时常在恍惚中看到他的身影,冷傲的,倔强的面容,睥睨着神情不耐烦地望着他。
江夏现在这么一走了之,肯定是非常高兴的吧。
可是他呢?
坐在沙发上的周景阳少见的有几分邋遢,胡子的青碴冒出了头,衬衫也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茶几上摆着几罐开了口的啤酒,连极少被打开过的烟盒都胡乱地仍在一旁。
他撑着胳膊架在腿上,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将啤酒罐紧紧攥在手里,不住地捏紧。
江夏,你就这么拼命地想要离开我?!
为什么他做这么多都没办法得到江夏的一个眼神,只有冷冰冰的背影和漠视。
周景阳心里涌起满腔不甘和怨恨,尤其是是对自己到了如此境地的愤怒,对自己无济于事的不甘。
他甚至连知道江夏走的了资格都没有,连他究竟去了哪都不配知道。
手里的啤酒罐在他的捏握下逐渐变形,激发着他愈发悲愤的不甘情绪。
啤酒罐彻底变成了一团,被他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周景阳抽痛着太阳穴,忍了许久,还是拿出手机,给秦卓拨了电话。
他想现在应该只有秦卓最清楚江夏的情况。
“喂?景阳?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周景阳沉着气,听到电话对面秦卓稍显紧张的声音,背景中隐约还远远地传来了几声不和谐的声响。
那声音听着,好像是婴儿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