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意!”
“好不容易结束了朝鲜那档子事,现在又惹上了琉球……”
石田右府引咎辞职前,人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是他。现在,他已经退隐佐和山,所有谴责的声音便都落在了秀家身上。朝堂之上,反对新政,弹劾关白的声音愈发高涨。
于是……再也压不住这些声音的秀赖公带着这些消息亲自造访了关白的府邸。会客厅内,望着鬓角已经生出白发的秀家,准备了一肚子话的秀赖一时间也呆住了。
“秀家哥哥,你还好吗?”
“无妨……我只是有些累了。”
秀家坐在他身旁,温润的声音依旧同往日般柔和,只是那张憔悴的面孔却早已没了秀赖所熟悉的光彩。
“我大概生来就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吧,虽然会打些仗,但领内却治理得一塌糊涂……就连自以为利国利民的新政也搞成这幅模样。”
“朝臣们都嚷着要你亲自出面,给众人一个解释……我知道,秀家哥哥在琉球的事上没做错什么。”
秀赖说罢,双手按住了秀家的手背,“如果你肯出面,我会支持你。”
秀家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不必了……秀赖公。不论有多少借口,西国贸易的问题和琉球的问题没处理好,我都责无旁贷。是我让丰臣家名誉扫地。事已至此,我若不引咎辞职,无法给众人一个交代,更会让秀赖公落个任人唯亲的口实。我已经连累了太多人……绝不能再连累你。”
秀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你要离开我?”
“虽然确实有些早,不过秀赖公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独立亲政的。而且……你和义父一样,从小就拥有我所没有的聪慧。”
他轻轻将手抽走,消瘦的面容略带疲态。
“秀赖公,这几天,我已经把隐居的地点想好了。我会在京都附近渡过余生,好好看着您所治理的天下。请务必……不要被任何人所束缚,成为像义父一样优秀的主君。”
几日过后,关白秀家引咎辞职,将宇喜多家交给了嫡子秀高,随后在堺附近一处种着伞松的宅邸归隐,不再过问世事。
曹太郎拜访秀家的宅邸时,他正在案前写汉诗。
当曹太郎凑近查看,他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不仅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亲家……还阴差阳错地读了自己的诗。
书桌上的汉字书法……正是他生前用来悼念父亲曹操的《短歌行》……
“呦呦游鹿,草草鸣麑。
翩翩飞鸟,挟子巢枝。
我独孤茕,怀此百离。
忧心孔疚,莫我能知。
人亦有言,忧令人老。
嗟我白发,生一何早。
长吟永叹,怀我圣考。
曰仁者寿,胡不是保。”
今天注定是充满惊喜和惊吓的一天。
曹丕注视着书桌上沾满泪痕的字迹,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现在前所未有的丰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秀家和三成一样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意识到这首诗是用来纪念谁的时候,曹丕又产生了血压飙升的感觉——他和自己父亲可不是这傻儿子跟行长那种关系……
“还没来得及收……见笑了。”
“这是魏文帝曹丕用来悼念其父曹操的诗。用在你要纪念的那个人身上……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就懂得魏文帝的感受吗?”
行行行……就你懂,你比魏文帝本人还懂……
曹丕用关爱马鹿的眼神看着这个思念成疾的小伙,强忍着把白眼翻到天上的冲动,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知道魏武帝曹操是怎样的人吗?”
“魏文帝曹丕眼中,他是仁者……但在世人眼中,他却是国贼。九郎又何尝不是为国尽心竭力,却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
多次当着秀家对子骂父的曹丕竟以这种方式遭到了报应……
苍天饶过谁?
曹丕强压着一肚子气,反问道:“仁者……你可知,何谓仁者?魏武帝在世之时,虽然和孙刘争霸,但中原之地也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未曾给外族任何可乘之机。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於编户。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这些……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魏文帝视他为仁者……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将那卷诗篇收了起来,一针见血地说道:“所以……别在这里感时伤怀了。你这样是无法改变他人想法的。不论你有多么思念行长,人们还是会将他视作一个连海盗都打不过,不善战的商人……说白了,行长的死活和他们无关。如果你真的想为他正名,就要让世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要反抗,绝不能以私怨的名义去反抗。要让世人都知道……有些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不惜身命,也有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权柄不惜借助外力,戕害忠良!
唯有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点,才会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反抗。
而你……才有机会向世人证明——
你心目中的那个仁者,当真配得上仁者之名。”
他注视着满脸消沉,神情憔悴的秀家,那双死灰般的眼睛似是在掩藏着什么……
他知道,秀家的颓废和消极不过是表象,在沉默的背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现在,这场风暴即将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