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歧州城西派出所。
纪凭生吃着盒饭,翻看这些天的笔录,毫无出入,感觉每天都像在倒放录像带一样。
副队长郑智回来摘帽,接水后问:“昨天有新线索吗?”
纪凭生扔下笔录本,扒拉两口盒饭,“没有,那帮婊子最会装了。”
郑智喝口水,坐下来说:“家属至今都没来,葬礼都糖果给办的。这种案子哪回有结果了?反正也没人在乎,差不多结案呗,费那事干什么。”
纪凭生不以为然,却也觉得浪费时间,而且所里还有一堆事,就在吃完最后一口饭后说:“我下午写结案报告。”
郑智打开电脑,想起一件事,把脑袋歪过来,“欸,你之前是禁毒大队的?”
纪凭生把饭盒丢进垃圾袋,反应淡淡,“怎么?”
郑智早上去市里开会,听来点故事,他转述给纪凭生:“当年在六活地区的缉毒行动,咱们一个兄弟卧底到那边,被其中一个头目剁了手脚、扔水里溺死了是吗?”
纪凭生一顿,否认道:“没有的事。”
郑智看出纪凭生说谎,打开网上关于当年六活事件的报道,念道:“十月清剿,警方摧毁十六个特大贩毒团伙,抓捕一百六十四个嫌疑人,缴获冰|毒六吨。至今尚有一名嫌疑人没有抓捕归案。”
纪凭生整理起桌面,“都过去那么久了,说它干什么?”
郑智走向他,坐到他桌上,“你不觉得这个案子才有意义吗?如果能把那人抓住,多给咱一队长脸啊。”
纪凭生靠在转椅上,仰头看他,反问:“你以为禁毒大队吃干饭的?轮得着你去抓?”
“可他们抓了好几年都没抓着啊。”郑智说得理直气壮。
纪凭生又问:“那我问你,你有什么线索?还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郑智摇头道:“现在没有新线索,不代表查了以后也没有。我始终觉得全国范围搜索效率很低,他贩毒得来那么多钱,去哪国不行?”
纪凭生轰他走,“滚蛋,没正事儿了?上月开发商强拆那个案子弄完了吗?”
郑智就想查毒贩案,执着地问:“籍贯在歧州,近几年紧急出国,再没回来的人查过吗?”
纪凭生告诉他:“都回来了。”
郑智一拍巴掌,笃定道:“那就在歧州!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些人里,有身份不对的吗?”说到一半,他又觉得不对,“他敢回来,肯定改头换面了。”
纪凭生要写结案报告了,“滚回你那儿想。”
郑智思路打开后便收不住,又道:“要是在歧州,会在哪呢?”
辅警三子进来,见郑智和纪凭生似在谈正事,没敢上前,站在门口犹豫道:“那个……”
纪凭生把郑智踹走,扭头对三子说:“怎么了?”
三子说:“药谷出车祸了。”
纪凭生皱眉,下意识道:“什么?”
三子答:“东升制药的职员进停车场时没注意看,把一个车间工人给撞了,脑出血。现在人抢救过来了,但还没醒,工人家里不干,闹起来了。”
郑智停止头脑风暴,眉一挑,“东升制药?司闻啊?”
“嗯,就是司闻的东升制药。”三子点头,补充说:“医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都给了,还赔了钱,二十万,工人家里嫌少。”
提起这人,郑智有点发怵,“那带人去一趟呗。”
纪凭生说:“尽力调解一下,实在不行让他们走法律程序。”
三子懂了,“好。”
人一走,郑智便如剃头挑子般接着与纪凭生讨论:“你觉得那毒贩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纪凭生戴上耳机,顿时清静了许多。
*
出事的工人家属闹得凶,竟拦下司闻的车,司机紧急刹车,导致司闻被迫处理这些本不用他亲自处理的事。
争执中,家属拿起医用推车的剪刀砸中司闻的额头,见了血,终于消停。
医生给司闻包扎好,航班已经错过,秘书改签下一班,却也要明天了。他有些烦躁,把那家人扔给秘书应付,开车去了糖果。
经理看到司闻,脸上敬畏与嫉妒交织,显得十分矛盾。
司闻却对此毫无察觉,他这个人向来直视前方,从不旁顾。
虹姐听说司闻来了,亲自迎接,见他额头纱布,一愣 ,却没多言,只谄媚地将他带入VIP包厢,开一瓶皇家礼炮62响,倒上,问:“司先生今天玩啥?骰子还是德州|扑克?”
司闻捏着烟,左手轻敲膝盖,片刻后发问:“周烟呢?”
虹姐略显局促,缩着脖小声提示道:“今儿是周日啊。”
司闻目光一凛,语气不善地问:“出勤不会还要打卡吧?”
虹姐资历老,然而听到司闻说话依旧会哆嗦。她急忙解释:“司先生,周烟周六日不上班是您定的规矩,这个时候她通常在您那儿。”
司闻这才记起,周烟昨天去找过他,而他当时让她滚了。
但这能作为她消失的理由?他抽完烟,把烟灭在烟灰缸,道:“打电话,让她滚过来。”
虹姐不敢违抗,退出去给周烟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她直接骂过去:“你活腻歪了?敢把司先生晾一边!”
周烟刚送周思源去钢琴班,准备回去刷脏书包,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反问:“我晾他?明明是他让我滚的。”
虹姐被她气半死,怒道:“你还有脾气了?你有今天谁给你的?你敢跟财神爷闹气?”
周烟挂了。
虹姐骂了一串,发现周烟挂了电话,咒骂一声又打过去,恶狠狠道:“他来了,找你呢!赶紧过来!”
“好。”
*
周烟收拾完东西,慢悠悠来到糖果。
司闻的耐性已然所剩无几,以至于看到周烟的瞬间怒火骤起,怒喝:“过来!”
他身处西南角,灯最暗处,近前都难看清他的表情。
周烟也不想看他,与虹姐擦肩而过时,听到虹姐嘱咐别惹他,接着便是门关上的声音、音响里传出“往事不要再提”的声音,以及走廊经理与顾客争执的声音。
唯独没有心跳声。
那些年,司闻为了测试周烟的忍耐度,无恶不作,早没新鲜花样了,她也早不害怕了。
司闻开口之前,她先行跪坐,伏于他腿上,仰起脸。
司闻捏住她的脸,“消失?”
周烟答:“不敢。”
司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周烟不会违逆司闻,毕竟他给的多,谁会与钱过不去?她不正因缺钱才下海的?有钱她才不立牌坊。但时间久了,她也会想不通,会犟,“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司闻微微皱眉,略一偏头,附耳问:“你说什么?”
周烟闭嘴装死。
司闻猛扯开她,屏幕光恰时投过来,映在他脸上,那厌恶被无限放大,周烟尽收眼底。
她以前不懂,司闻那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让她在身边,是为显得自己有能力随便施恩,哪怕对厌恶的人?
后来想通了,有病是这样。
司闻把虹姐叫进来,“来点新人。”
虹姐点点头,应道:“好,我马上给您安排。”
周烟还跪坐在沙发前,毫无反应。司闻怒火更盛,不愿瞧她,“离我远点。”
周烟转身朝外走,还没到门口,司闻又喊:“我让你走了?”
周烟转身,站至包厢离他最远之处。
没一会儿,虹姐把人带进来,姹紫嫣红,站成一排。
虹姐说:“司先生,这些都是您没见过的新面孔,做过体检了,干净。按您要求,签了保密协议。”
司闻是东升制药的老板,平时一句话,歧州震三震,都知道他叫司闻,都不敢叫他司闻。
他的威慑力在底层和上层两个阶层最显著,底层要投靠他,上层要拉拢他,所以他们约定俗成地称呼他:司先生。
他偶尔光顾糖果,却极少叫人陪,多数时候要么发顿脾气,要么羞辱周烟。
周烟已然麻木,虹姐如此,糖果所有内部人员如此。
司闻依次看过去,随便一指,“你,你,过来。”
被指到的两个女孩走过去,动作扭捏,眼却放光。她们都是刚入行,被虹姐忽悠得以为入行就能日进斗金,完全没想过在地狱里捞钱会亏阳寿。
周烟不再被注意,刚好尽情看电影,正巧演到高潮,不知谁调的,真是贴心。
两个女孩来到司闻身边,手里各捧着一支酒,其中有个问:“您想喝哪瓶?”
司闻扫了一眼周烟,发现她正在看投屏?还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