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三日后。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平日里肃穆寂静的皇宫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守卫在宫门口的护卫会检查每一个来往的宾客的请帖，在确认好宾客的身份后才会有训练有素的女仆带领他们前往举办宴会的大厅。

“今晚上参加晚宴的人挺多啊，还多了不少的生面孔。”

黎鸢瞥了几眼周围的宾客，在几张陌生的面孔上划过，最后视线停留在他们的肩章上，意味不明地开口道，“看他们的着装倒像是军队的人。”

顾清予顺着黎鸢的视线望去，在看清她所说的那几个人的脸时瞳孔微缩，浅褐色的眸底闪过一抹惊诧。

怎么会是他？！

男人面容冷清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克制着归于了平静。

男人不自然的反应自然是落在了黎鸢的眼里。

她眯起眸子，目光在顾清予和那几个生面孔中来回巡视，最后挑了挑眉，开口道，“怎么了？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认识他们？”

顾清予听见黎鸢的话陡然一愣，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晦涩，“嗯，为首的那人是我之前所在的第四军团的领导，布洛大将。”

“布洛大将？”黎鸢皱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人的信息，若有所思地问道，“就是那个曾经被虫族俘虏，却击伤了虫母从虫族的巢穴中逃出来的布洛大将？”

“真是稀奇，一个被俘虏过的大将，竟然还能继续待在高位不被撤职？这可不像是皇室的作风……”

黎鸢脸上的表情生动，就差把布洛大将是个废物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顾清予不知为何就联想到了他自己，他仅仅是因为战斗负伤就被撤去了军衔，最后被一纸命令逐出了军队，神情忍不住有些恍惚。

黎鸢似乎是察觉到顾清予变得难堪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已然全部收起，声音里多了几分厌恶，语气讽刺，“所以理由还是因为他是Alpha，你是Omega？”

“真是可笑，一个上将不靠实力，光想着靠着性别胜过比他优秀的下属。”

黎鸢犀利的评价是半分面子都没有给布洛大将留，直接点明了布洛大将是因为Alpha的性别才得到了优待，要是换成了其它Omega将领被虫族俘虏过，早就被撤职审查了。

顾清予不知道如何安抚黎鸢不满的情绪，他只能声音很低地解释道，“帝国对外宣称这只是布洛大将安排好的计谋，目的是为了深入虫巢击杀虫母，他并不是真的被俘虏了。”

“你信？”黎鸢抬了抬下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皇室为了保持Alpha在民众心目中的威望，就算是大将被俘虏这样丢人的事情也要为他们找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掩饰过去。”

明明她那天都已经跟顾清予将皇室的阴谋分析到那种地步了，目的不就是想让他脑子清醒一点，不要因为一个曾经的上将身份就对帝国皇室那样愚忠。

结果都这样了他还对那些人抱有信任？！简直就像个榆木一样不可雕琢！

黎鸢眸光暗沉，如果顾清予敢说他信皇室放出来的那些哄无知民众的消息，她绝对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棉花，不然怎么这么好拿捏？

顾清予沉默了，他抿紧了唇，遥遥地望了几眼布洛大将。

在对方察觉之前，男人又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轻声开口道，“我不信。”

“布洛大将刚愎自用，从不听从下属的建议，所以才导致那场战斗失误，他被俘虏了保住了性命，可参加那场战斗的整整一万的士兵却被虫族夺去了性命……”

“我从不觉得他是优秀的上将，但——帝国需要他，军队需要他，民众需要他。”

“至于我一个人意见和想法……并不重要。”

顾清予的嗓音微哑，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散，“我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想去多想，只去做我身为上将该做的工作。”

他也曾彷徨过，统治者的昏庸如同无尽的夜幕笼罩这个国家，密党像是豺狼时刻窥视这这个国家的统治权，而民众活在虚假的和平之中，他举目四望却看不见一点前路的方向。

他所效忠的这个国家的政权已如大厦将倾，他只能寻求其它的出路，所以他接受了密党递过来的合作邀请。

顾清予对待未来的态度冷静近乎无情，他并不是什么愚忠皇室的人，他只忠诚于他自己的信念。

“只要能让这个国家的人民免受战争的伤害和虫族的侵略，那个高高的王座上坐着的是谁他都无所谓……是皇室还是密党，都不重要。”

顾清予的声音被他控制得很好，只有离他最近的黎鸢才能将他的话全部都听到了耳中。

他下颌线绷紧，半晌，才朝着黎鸢牵唇，眼底沉黑隐晦，“我只对你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如果将我刚刚说过的话告诉皇室，足以定我死罪，所以——”

顾清予垂下了眼，像是等待审判一般地闭上了眼睛，“你也会觉得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我说的那些话是大逆不道吗？”

“怎么会？”黎鸢盯着他，唇角渐渐小幅度地弯了起来，眼底的笑意愈发的浓烈，“清予，你总是在我想要给你下一个定义的时候，用一副全新的面貌来打破我对你的固有想法。”

“？”顾清予抬了抬眼，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解。

“我并不觉得你说的是错的，相反觉得你说的很好。”

黎鸢的表情可不像顾清予那样克制谨慎，她的眉宇间带着热烈的张扬，语气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信，“早在他们不能统治好这个国家的时候就该收拾包裹滚蛋了。”

她言语间对皇室眉宇半点的畏惧，相反无比的厌恶，“既然他们不想主动下台，就由我亲自送他们下去。”

顾清予：“！”

“等、等一下，你说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顾清予有些惊慌地打断了黎鸢的话，他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众人还沉浸在宴会的氛围中，并没有注意到他和黎鸢刚刚的交谈时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的心刚刚放下来不久，就又因为想起黎鸢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而高高地悬起。

因为黎鸢话听起来就像是她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一样，顾清予为他这个猜想而感到无比的荒谬。

这怎么可能呢？

以黎鸢的身份要什么没有，好端端地为什么对那个位置产生兴趣？

黎鸢和皇位怎么能牵扯到一起呢？

是他想太多了吧？肯定是他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