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回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高高的宫墙外几行大雁飞过,日暮下的几片云彩孤零零的挂在天边显得有些寂寥。
他现在心里有些慌张,母亲常常教导他不想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可是他就算是不想也总会有人认为他想,特别是皇帝还就三个儿子,他是表面上最受宠的那个……
今日参加陈王府的宴席本来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其实他跟萧翎也就是表面关系,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集。他当然知道父皇相对于萧芜更喜爱他,但是这一切的基础在于他非长非嫡。皇帝当然会疼爱一个不会即位的,也没有母族帮助的儿子。
哪个上位者不喜欢一个能解乏又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儿子呢?或者换一个说法,连期待都没有的话又怎么会产生失望呢?
父皇时常教训萧芜,说他一身纨绔样,可是那分明是恨铁不成钢啊!而他呢?只要中规中矩地完成了学业父皇就会赞赏他……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跟萧芜能和平共处的原因,对方根本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任何威胁。人家根本不屑于针对他……
可是就在宴席上,突然有个人告诉了他一些萧芜的密探……一开始他本能地不想理会这事,只当是个假的,可是……
他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头。
如果此事属实的话,那父皇和萧芜甚至是皇后肯定会产生隔阂……那么自己如果在努力些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想到这里他猛地怔住,他被自己天真的想法给逗笑了,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父皇对萧芜失望,这个位置怎么也落不到自己身上。就算是退一万步说自己登上了这个位置能守得住吗?
他如此想着就看到萧芜也进了宫门,对方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
也是萧芜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眼底里。他有些落寞地想到。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过自己不能出面,得找个人替他出面。
“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去打探打探冷宫的情况,大皇子一旦去了冷宫就来禀告我。”萧牧招来自己的贴身侍从四周环顾了一圈轻声吩咐道,随后回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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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翎最后还是没能去的得了陆府,他被王罗卿揪着耳朵骂道:“好小子,学会离家出走了是不是?”说着还指着他的一堆毛茸茸的动物:“自己想着办,要不我就都送人了!”
“娘、娘,我的耳朵都快掉了……好了好了,我想办法弄走。”萧翎一再保证这才让王罗卿松了手。
他那一堆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狗、鸟、狐狸也在一边瑟瑟发抖,看着样子可怜极了。原住民小麦早就知道应对方法,早就跑的没影了。
果然什么动作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路上跑的见了王罗卿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对了,娘,阿晏是不是送了将熊皮大氅?”萧翎眼睛巴巴地看着王罗卿询问道。
“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最近实在是太冷了,要不现在就穿上吧。”萧翎说着他做出了瑟瑟发抖的动作,好似真的很冷。
“……”王罗卿就这么看着自己儿子,从表情上看来很是无语。
她静默了一瞬,随后捂着脸,觉得这儿子是没救了,还不如快点找个偏方看看还能不能再生出来个。
“……在库房,你自己去拿吧。”少倾,他看着萧翎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随口说完就走了。
萧翎则是欢欢喜喜地去了库房,终于拿到了他的大氅,穿在身上暖暖的,萧翎再看向自己的生辰礼时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于是就在这天夜里,陆晏看着三只动物陷入了沉思。
‘阿晏,我娘不想让它们呆着府里面,你先帮我照顾一段时间,我过几天再来看他它们!’信上还画了两个小人和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看得出来萧翎不擅长画动物。
白狐狸刚从陆府出来没想到还不到半日又回来了,也是不解的望着陆晏,剩下的小狗也是个不认生的,谁给吃的谁就是主子,于是亲昵地在陆晏脚边蹭了蹭欢快地甩着尾巴。
剩下的那只八哥现在倒是不乱说话了,缩在笼子了闭目养神。
陆晏叹了口气,将它们三个交给几个孩子们让他们好生养着。几个孩子还是头一回看到狐狸和八哥,都新奇地看着它们。
叽叽喳喳地闹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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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芜想往常一样溜溜达达地迈进了静心所。夜深露重,原本就少有宫女太监现在更是空无一人,看着怪渗人的。高大的竹林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女子的哀鸣。
他还算谨慎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跟着才悠闲地进了间院子。他来个很多次了自然是没那么谨慎了。
破落的院子里到处是枯枝落叶厚厚地堆在地上看上去有段时间没有人打扫了,不过小道上还算收拾得干净,倒是能走人。
萧芜拎着个饭盒就这么走了进去,他甚至悠闲地唱着小曲,丝毫没有发现背后正有人悄悄跟着。
他拐进了间院子,幽暗的房间里点了盏灯,里面正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那正是两个月前被贬为庶人的李美人。此时她就只穿了件妃色的中衣,脸上抹了层淡淡的脂粉,安静地坐在床上等着萧芜。
“殿下。”她见人来先是娇软地喊了声,随后站了起来走进萧芜身边。
萧芜放下了食盒伸手抱着了她,嘴里还嘟囔着:“可想死我了。”说着直接伸手抱着了李美人。
“对了,你那只狗崽子生的小狗崽子我可是给它寻了出好人家,定不会亏待了它。”
“就知道殿下对妾身好,连只狗都爱屋及乌。”李美人笑了起来,脸上似是有朵花在绽放。都说灯下看美人三分也能看出八分,此时暖黄色的灯光下李美人整个人像是朵出水芙蓉,艳艳灼人。
李美人自从两个月前因为其他宫嫔陷害而被贬为了庶人,可是她才二十岁啊,她怎么可能在冷宫呆到老死?她早就知道只有十七岁的萧芜对自己有些非分之想,早在自己刚入宫时就发现了,只是那个时候她心里很清楚要是被皇帝发现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会是死路一条,但是现在……
她想,还有比老死在冷宫更坏的结局吗?
于是她日日守在冷宫门口,终于有一天看到了萧芜。
萧芜刚想抱人到榻上去就听到‘砰’的一声,本来就破败的门被推开了,冷风直灌,冻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过现在他都无暇顾及这些本能,因为门外的是二皇子萧连。
他似乎是嫌弃地看了眼四周,“皇兄,这嫂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萧连笑得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像个笑面虎。
“父皇,要我说大哥也是一时糊涂。”他随后后退几步让出了位置,他的身后正是萧缄。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萧缄面色幽暗,似是压着一腔怒火。屋内的烛火被风吹灭了,只有那零星的月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使所有人都好似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萧缄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和自己前几个月贬的妃嫔。当事人明显吓傻了,呆呆的愣在原地,还是李美人率先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快速地用手捂住了脸。萧芜忙将人放下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父皇听我解释……”
皇后也是闻讯赶来,入目的就是她的儿子和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她瞪大双眼,少见的失态,大声吼道:“贱人,废了你还不够,现在竟让连本宫的儿子都敢勾引!”说罢她上前几步左右开弓就想扇李美人巴掌。
“皇后,注意仪容。”萧缄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随后不语继续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说罢,朕听你的解释。”萧缄冷冷地开口,乜了眼两个人一眼。
这下轮到萧芜说不出话来了,他刚刚说要解释,可是萧缄真正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他嗫嚅了半天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现场气氛一时间僵硬住了,寒风凛冽,可是现场的每个人都好似感觉不到一般。
最后萧缄闭了闭眼,沉声道:“大皇子御前失仪,勒令其回宫反省。李美人不治而亡葬了吧。”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萧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皇后赶紧上前先是看了吓到痴傻的李美人一眼随后亲自扶起萧芜:“儿子,就这样……”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萧芜看着听到自己死讯跌在地上浑身发软的李美人好似突然来了勇气,他突然站起来,绕开皇后径直走到萧缄身后,语气铿锵有力:“父皇,是儿臣逼迫李美人,要罚就罚儿臣吧。”说完他再次跪下,只是这次他眼底的恐惧消失了,留下来的尽是坚定。
萧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个样,莫名的想到了他的六皇妹和七皇弟,想来他萧家是专出情种的。
可是那又如何?
皇后被萧芜的举动惊得,但是还是并能地上前为萧芜求情:“陛下,定是这李美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大皇子病了,还不快来人送回殿去。”萧缄看了眼跪着的儿子,只是悠悠说了这么一句,丝毫没有理会求情的皇后。
萧芜则是被一群侍卫们架了出去,一直到出了静心所的时候他的嘴里还在为李美人求着情。
不过这也于事无补了,李美人最终还是一卷草席草草收场。
对于她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解脱吧,但是这却成了萧芜心中的一根刺,很久之后他还是会想起这一天,他埋怨自己的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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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牧听说了冷宫里的动静,虽然没传开,但是他也能猜到。
这事是自己透露给萧连的,萧连这个蠢货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稻草,也不想想父皇会这么想,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不就是摆明了他一直在早萧芜的漏洞吗?为什么要找萧芜的漏洞?那比就是将自己觊觎那个位置明晃晃的表现出来了吗?
父皇正值壮年,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儿子肖像自己的皇位吗?那不是比与宫妃私通更让他恼怒吗?
他不过是在昨日萧连的必经之路上叫一个宫女守着,一看到萧连边跑,萧连自然是感觉不对劲,为什么一看到自己就跑呢?那必然是有蹊跷,待到萧连追上那宫女,宫女再颤巍巍的告诉他这是要去给大皇子通风报信,是大皇子让自己守在冷宫门口的,自己觉得那里阴气深深的想着先出来散散气,没想到遇到了二皇子。
萧连这一琢磨就知道不对劲,萧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冷宫?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于是他今日就悄悄派人跟着萧芜,一打听里面住着的是二八年华的李美人就大概知道了些什么,今日一看到萧芜进了冷宫就赶紧派侍卫去请父皇来。
于是便出现了今天的这一幕。
不过萧牧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陆晏会告诉自己这个,陆晏不是从小就跟萧翎关系好嘛?萧芜又跟萧翎关系好,那萧芜得势自然对萧翎也有帮助。
那么他这是图什么?
萧牧撑着头,沉思着,或者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他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