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其实是有名字的。
并非工牌上写着的那一个,他最认可也是最常用的名字,是岐宫寻。
奇怪的姓氏,和他本人一样奇怪。
而据他所言,今日的起因要追溯到几天前酒吧的一次碰头。
“啊,我要死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没办法啊,”岐宫寻用力揉弄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叹息,“再接不到单我真的会饿死啊。”
平平无奇岐宫寻,无所事事诅咒师一名。一直秉持着混吃等死的想法一直活跃至今。
“所以说赚的少就别去赌马了。”
同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位「暴君」一样能经得起一直输还能接着一直赌的。”
“好想知道那位是怎么做到的……说起来他也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吧,真亏你还记得啊。”岐宫寻直起身,向服务员示意,“您好,这边再加一组龙舌兰谢谢。”
“毕竟当年‘暴君反买,别墅靠海’几乎是业内常识吧……说到底你还有钱喝酒吗?”
“所以这次你请,”岐宫寻笑着眨眨眼。
“……”同伴无奈的叹息,“你好歹也努点力,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会变成第一个因为接不到工作饿死在街上的丢脸诅咒师。”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向端来酒杯的服务员道谢,岐宫寻推开装着盐和柠檬的碟子,拿起酒杯豪迈的一饮而尽 ,“好委托几乎都和那个‘六眼神子’有关系啊,先不提家族势力,论实力那种怪物我根本打不过。”
“……也不全是那样的任务吧。”
“啊但是太简单的会很无聊耶。”
“……”
就是因为这个臭毛病你特么才会到没钱吃饭快要饿死的境地!
还有你这是什么女子高中生语气啊变态吗?!
“你在说我坏话吧。”
“……没有。”
“迟疑了。”
“你真的很烦。”
“总而言之为了生活还是要好好工作,”同伴也拿起一杯酒,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岐宫寻,“我这边倒是有个不错的委托,对方信誉说得过去,报酬也合适,我觉得不错就先替你接下了。”
“嗯。”漫不经心的应和一声,岐宫寻倒是没有再拒绝,可那副懒散的样子还是看得同伴拳头一紧。不等他开口训诫,岐宫寻就抢先一步起身,成功让同伴不得不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委托回头再发给我吧,先走了。”
不等同伴的回答,岐宫寻自顾自的离开了酒吧。
这就是岐宫寻接下委托的契机。
“......所以,雇佣你的人究竟是.......”
跟着一起留下来听着岐宫寻解释的顺平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好歹也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岐宫寻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
吉野顺平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不过岐宫寻也不怎么在乎顺平的态度,他显然更在乎泽诺的评价,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先生还想知道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他已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但双方都非常清楚这冗长的一大段实际上对当前的情况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目的、所属、计划一概不知。
明明什么都没有透露还装作一副“我非常有诚意哦”的样子。
泽诺没有开口戳破岐宫寻,更没有理会他那副故作诚恳的表情,抬眼看过去的神情一如平常。
岐宫寻却露出好像被烫伤一般的样子,短暂停顿后是更加热切的表情。
“是额外的指导吗!真不愧是先生!”
毫无根据的情绪转变,这对泽诺来说有些难以消化。他无法短时间内摸清岐宫寻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这也意味着泽诺很难从岐宫寻这里得到什么细节性的线索。
伤口还在用疼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有些恍惚。
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孱弱。
与表面上的运筹帷幄不同,泽诺的心始终被困在名为“恐惧”的深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从全然陌生的世界苏醒,发现“伊芙在身边”的喜悦很快就被“伊芙的昏迷”带来的恐惧代替。
没有可以信任的对象,没有可以求助的方法,没有可以依仗的力量。他隐藏起自己的不安,用所有的筹码去赌一条路。
他暗自庆幸所有的一切还没完全失控,随即就被拖进汹涌的浪潮之中。
今天的袭击事件更像是给他提了个醒。
身上的伤口警示他突然拥有的力量并非天衣无缝。
女人冲过来的瞬间他并非没有使用力量,青蓝色的光芒闪烁,下一秒就如同纸片被女人轻而易举地突破,而她本人甚至都是一幅无知无觉的样子。
他需要更多信息来构筑堆砌这能力的全貌,然后才能真正将其作为自己依仗的一部分。
不过这些他当然都不会对任何人说,他听着岐宫寻滔滔不绝的感慨抒情一言不发。连伊芙都没能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只能从主管略有异常的呼吸里嗅到一点端倪。
想知道主管在想什么。
伊芙揽着主管,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这样生动且具有主观性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如今的她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伊芙正在以一种难以被定性的速度不匀速地进步。
耳边岐宫寻叽叽喳喳地声音还是没有结束。
但是主管需要休息。
对伊芙来说这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手中的剑毫无征兆地再次举起,角度刁钻直指岐宫寻的脑袋。
诅咒师反应很快,向后一步仰倒躲开了这一剑。伊芙手腕一转,剑势改刺为斩,斜下一剑逼得岐宫寻只能干脆腰腹发力旋身侧滚一圈躲开,随后毫不犹豫顺势后撤几步脱离伊芙的攻击范围。
顾及着有伤在身的主管,伊芙没有再追,收势恢复到之前的位置,持剑的手自然下垂,却总让人疑心下一秒她就会抬手给人一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泽诺都没料到,更别提差点喜提“分头行动”的岐宫寻。
“......我应该,没做什么?”
岐宫寻慢慢站起来伸手拍落外套沾上的灰尘。
“话很多,”
伊芙甚至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主管需要休息。”
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顺平忍不住开始复盘自己遭到伊芙一言不发的袭击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岐宫寻的反应则是捧腹大笑,他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响亮的笑声,以至于他好不容易笑完直起身时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说得对。”
岐宫寻抹掉眼角的泪,
“是我的问题。”
他似乎真的完全理解了伊芙表达的意思并且欣然全盘接受。于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夸张的语言弯弯绕绕地讲那些没用的废话。
他收起笑容不紧不慢地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委托方并不是什么瑞克格蒙的对家,而是一名来自名为“盘星教”的组织的诅咒师。
“虽然对方并没有透露自己到底是谁,但是我恰好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事。”
岐宫寻看着倚在伊芙怀中的泽诺。
“他们的目标也的确是您,”
“准确地说,不只是您,正如我之前提醒过您的一样,他们的目标很多。”
岐宫寻露出的笑容有些恶意,
“而且生死不论哦。”
泽诺没有看岐宫寻。
“具体原因那边没有透露,但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一点。”
“不过这些您大概也不会感兴趣。”
岐宫寻耸肩,
“我只能说,您最好多想办法多了解一些有关于咒术的东西。”
“虽然您确实能用咒术,但您应该还不是‘这边’的人对吗?”
泽诺很少使用那种特别的能力,他当然明白岐宫寻话里的意思。
刚刚那场战斗他就在那里,藏身在所有人都未曾发现的地方,从开始到结束。
或许那间餐厅的“偶遇”也是计算后的“刚好”。
泽诺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叹气。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泽诺借着伊芙勉强站直,察觉到主管想法的伊芙顺势松开手,撑着他的手扶持着一步一步走到岐宫寻面前。
“你要什么?”
泽诺不觉得刚刚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敬业的诅咒师会突然愿意松口,对方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也很明显。
——请用什么和我交换剩下的一切。
泽诺当然可以拒绝,但如今的形势却让他心底压抑的所有不安再次浮现。
伊芙无声无息倒下的画面不断闪回,那种连世界都在摇晃的感觉他决不能再一次体验。
他无法接受分离,于是连死亡也一并开始畏惧。
所以他面前没有第二条路了。
“你想要什么?”
泽诺听见自己第二次询问。
“......”
岐宫寻突然沉默下来,他的神情在这一刻甚至是空白的。
“啊......”
他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慨,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原本空茫的神情逐渐染上扭曲的狂热。
这变化突兀得谁都没料到,只有岐宫寻像是完成了什么梦寐以求的愿望扯出一张夸张的笑脸。
“我,的愿望。”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失声,极度的欢愉促使他脸上都泛起好看的红。
他摆出一副近似少女的情态,语调又高又快。
“——我希望,您能驱使我。”
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这话带来的冲击,死死盯着眼前人固执地要一个回答。
他的态度不似作伪,但正因如此才更让人难以置信。泽诺险些以为是失血过多让自己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但是显然这都不是错觉。泽诺从那目光里窥见了曾在那群收尾人眼中看到过的东西。它们交织在一起,似乎要牢牢把泽诺也一并缠起来捆成一团。
泽诺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一切过于灼烈的情感和渴望以不稳定的方式异化后就会得到这样扭曲的东西。
甚至Ayin也是如此。
所以他并不好奇。
他只是惊讶于会在这里见到这样熟悉的神情。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留给泽诺慢慢去深究原因了。他看着眼前异常兴奋的诅咒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和伊芙打一场吧。”
泽诺的声音很平静。
“这样我就会同意驱使你。”
舌尖刻意在“驱使”上咬下重音,岐宫寻相当配合地挑眉,脸上的表情骤然回归到正常的笑容,神色却越发狂热。
“如您所愿。”
话音未落,岐宫寻就已经直起身抢先攻击,手腕一翻,指间就冒出数把银色小刀一并朝着伊芙掷去,而自己却借势后撤拉开距离。
伊芙抬手挽剑瞬间打落所有纷至沓来的小刀却并不移动。
“伊芙。”
主轻声呼唤白发少女。
伊芙巍然不动,揽着主管的手也一动不动。
“主管在这里。”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泽诺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优秀的员工从不会让主管失望。
伊芙的十字西洋剑上闪过一抹亮色,赤色的荆棘从她手中蔓延至剑身,又猛地钻进地下朝着岐宫寻的方向而去。
见势不对的诅咒师想要再次拉开距离,将将抢在被荆棘刺穿前闪身逃脱。
“好险好险。”
岐宫寻做作拍拍胸,做足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是挑衅。
伊芙神色不变,控制着赤色的荆棘再次追击。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甜,荆棘追着鸟似的岐宫寻周旋,而看不清全貌只知道轮廓的顺平则是彻底放弃了弄清楚的想法,乖乖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进不起眼的地方。
伊芙的荆棘的进攻模式并不复杂,岐宫寻很快就熟悉了这种速度和规律,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他甚至有精力一边防御一边反击。
银色小刀无一例外都被张牙舞爪的荆棘打落,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