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拥有王炸底牌的时候,不可能在开局对手只出了一个“3”就扔出来。
所以当“蔡秀雅”自爆的时候,不只那四人失去了尖叫和逃跑的力气,连摩耶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很清楚,哪怕对方畏惧他的存在,连刮风发泄也要避开他,现在也不必这么急躁。
会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再等了。
作为怨鬼滞留人间上千年,摩耶不用想都知道“蔡秀雅”为了今天,吃了多少苦。
有太多人以为,人死了之后就一了百了。
事实并非如此。
人死了之后,走正常流程是从黄泉路去地府报道;如果通过非法手段躲开了勾魂使的捕捉就会被登记在“失踪”鬼魂册子里,之后被任何一个勾魂使遇到都可能被缉拿归案。
就算运气比中彩票还强,躲了千年连一个勾魂使都没遇上,那么可能遇到的危险是凡人的冲撞。
别以为只有人会怕鬼,实际上鬼更怕人。
尤其是那些阳气足的人,稍弱一些的鬼别说随意靠近,就是擦肩而过都有可能被阳气灼伤。
就算是普通人,也有位于头顶和两肩的“三火”保护,如果三盏火熄灭了一盏可能问题不大,如果熄灭了两盏就很有可能被稍强一些的鬼给缠上。
这也是为什么阳间叮嘱热门走夜路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名字千万别回头的原因。
如今历经了千般苦难的“蔡秀雅”好不容易找到了债主,势必要在今天把旧怨了结。
但,“蔡秀雅”找错人了。
摩耶被陈言澈护在身后,小声开口:“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剧情吗?蔡小姐的演技还挺好的。”
丰良&都瑾:“……”
傅钧的牙齿在打架,蔡秀雅的演技要是真有这么强的爆发力,就不可能演了几部短剧都没水花,此时的“蔡秀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不敢说,怕他说了对方就会找到他一口咬死。
经过上次赵望的事,陈言澈非常清楚叶诺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哪怕鬼就在面前,他依旧有科学的解释,如今陈言澈还是觉得这份钝感力不应被打破,毕竟四个人害怕已经足够了,总该留一个人保持理智吧!
“是的没错,这就是演的!”
陈言澈控制不住地舌头打结,却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的谎言。
即将崩溃的另外三人都看向陈言澈,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睁眼说瞎话!
“哦。”摩耶非常配合地演懵懂无知,“那我们就听下故事吧,毕竟背台词还挺辛苦的。”摩耶也不等其他四人反应,冲着“蔡秀雅”喊了一声,“蔡小姐,请说出你的故事!”说完摩耶还推了陈言澈一把,“这时候是不是该放个bgm配合一下?”
瑟瑟发抖四人:“……”他怎么能勇成这个样子!
正在释放怨气的“蔡秀雅”:“……”他怎么能嚣张成这样!
摩耶抄着手,隔着人墙直直看向“蔡秀雅”,眼神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看看现在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在四人组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蔡秀雅”幽怨地开口。
“我与他成过亲不假、他高中榜眼迎娶高官贵女也不假,但我们和离在先,他再娶在后,我本就没想过要闹。”
“蔡秀雅”狠狠地剜了对面某人一眼,咬牙切齿道:“何况,若在成亲前他先做了猪狗事,那就是他德行有亏,那孟家小姐的父亲断然是不会让他成为东床快婿的。”
摩耶好奇了:“如你所言,既然是好聚好散,为何执念至今?”
“大人,您可知那时对于出嫁的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突然的问句,把在场四人都问懵了,以至于没有细究那个过分尊敬的称呼。
三个大男人想不出,都瑾却给出了答案:“子嗣。”
对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在前面就已经给出了暗示——“弄璋弄瓦”。
“正是。”“蔡秀雅”看向都瑾,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也是女子,我不会为难你。”
都瑾有些意外,但她再看向“蔡秀雅”时,已经没了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同情。
摩耶把两人的情感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女孩子有着最强的共情能力,也最是心软。
只是有时候心软并不是好事。
“那孟家小姐为人和善,只是成亲三年无所出,在一众姻亲中抬不起头来,赵嘉树怜惜她,便想找个人为他生个孩子,对外只说是孟家小姐亲生。”
短短几句话,众人就已经猜到了后续。
顿时也都生出了几分同情。
“那时我已经觅得良人,只等秋收忙完就与他成亲。”“蔡秀雅”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古怪,“我们那时候和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像后来……”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大家都懂了。
即便是今日,离婚这件事仍是许多家长不能接受的事。
“赵嘉树找到我,许我金银无数,可我凭什么要愿意呢?”
“蔡秀雅”的表情瞬间变得愤怒:“他赵嘉树有钱有势,可以娶平妻可以纳贵妾,却要借我腹生子,何等荒唐!”
“这不就是代孕吗?”陈言澈听入迷了,已经忘了害怕,甚至非常愤怒,“呸,这姓赵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为什么他要找你?”傅钧虽然害怕也提出了疑问,“你们之前有过孩子吗?”
“没有。”
“蔡秀雅”冷笑了一声:“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仕途,不纳妾没有通房,一心一意对待孟小姐,他的岳父才能助他在官场上一帆风顺。”
都瑾没忍住骂了一句:“还真是陈世美!”
“后来呢?”
陈言澈没忍住追问,问完之后就对上了“蔡秀雅”通红的双眼,吓得倒退了两步,直接撞到了摩耶怀里。
摩耶警告地看了“蔡秀雅”一眼,对方瞬间收敛了几分。
“蔡秀雅”低头抚摸自己的小腹,一切都不必再说了。
那样的强权之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权无势的小妇人又能如何抵抗呢?
只怕是死都死不干脆。
“我以为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就能结束了,可他却反悔不肯放我走,他好似发了疯,他……他竟然切了李旭的手指扔到我面前,威胁我如果我还想嫁他,下次就会打断腿的腿、宰了他的手、割了他的喉……”
“他说只一个女儿不够,要我生出儿子,他赵家不能绝后……啊啊啊啊啊啊!”
暴怒的“蔡秀雅”冒出可怕的黑气,像是毒液一样蔓延,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填满。
“咳咳……我靠这什么!好难闻!”
“救命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
“别过来!别靠过来!”
除了都瑾,三个男人都激动非常。
就在摩耶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装一装的时候,“蔡秀雅”却恢复了理智,把怨气收了回去。
摩耶知道,不是她畏惧着自己才收敛,而是因为这些怨气是难以再生资源,也是支撑她到今天的动力,要是就这么散尽了,她也就没了。
“我找了他千年,只为了报当日之仇!我从来没害过人,但他的命我要定了!”
“蔡秀雅”话音一落忽然出手,无限伸长的手臂从五米开外直接抓了过来,在阵阵尖叫声中将丰良抓了出去。
“妈呀妈呀!她的手怎么伸那么长的!”陈言澈回过神来急忙去捂摩耶的眼睛,“别看,好孩子别看!”
摩耶推开他的手:“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陈言澈也不知道是洗脑自己还是想麻痹摩耶:“假的都是假的,节目效果懂吗!你要坚定!”
摩耶:“……哦。”
都瑾颤抖着开口:“我以为是傅钧,没想到……”
傅钧想跳起来反驳,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了:“怎么就是我了!我做了什么就得是我了!”
“你的桃花一直很旺……”
“我&%#@^……”
“别吵了!”陈言澈一声怒吼,“再吵下去,丰良就没命了!”
众人看过去,那么健壮的丰良已经被“蔡秀雅”掐到了脸色青紫,双腿不停乱踢,却碰不到对方分毫。
“救他啊!”
陈言澈说着就要往前冲,然而“蔡秀雅”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把房间里的桌子柜子全都甩了过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别杀人啊,你杀了他你就回不了头了!”都瑾放声大喊,甚至都快忘了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怨鬼,“为了一个渣男你已经浪费千年,不值得啊!”
傅钧也爬了起来去推面前的阻碍物:“这位美女,手下留人啊!法治社会不能滥用私刑啊!”
“可是……”
摩耶的声音穿过一切嘈杂,清凌凌地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转世之后的还是原来的他吗?”
“蔡秀雅”的动作一顿,丰良似是找到了喘息的空挡,拼命大口呼吸,只为了能多活一秒。
“蔡秀雅”愤恨暴怒:“怎么不是他!他灵魂里肮脏的味道,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上了黄泉路、过了望乡台,在刀山、油锅、血泣、磔刑、刀锯等地狱受刑千年……”
“他还是转世为人了不是吗?”“蔡秀雅”咬牙怒吼,“我做鬼千年,凭什么他还能转世为人!”
摩耶歪头问:“为人难道就是好事吗?”
其余三人转头看向摩耶,眼睛里都有一种生无可恋。
别把当人说得这么惨啊!
摩耶下巴一扬。
半夜三更还要工作不能睡觉,还不算惨吗?
牛马都不用半夜犁地呢!
韭菜都不用半夜割呢!
每个折磨人的蛮狠甲方都应该被放进石磨地狱碾上三圈才对!
“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台,前尘往事尽销。”
摩耶幽幽开口,不知道是要说服“蔡秀雅”还是要说服别的什么人,他放轻了语气,似感叹又似怨恨重复道:“转世后,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就是要带他走!”
“蔡秀雅”重新掐紧了丰良的脖颈,另一只手忽然化成长满了荆棘的藤蔓,朝着丰良的心脏刺去。
“锵——”
金属撞击的声音,破开了层层屏障结界,有人身披金光从裂缝中冲了进来,他一手持剑,一手紧握四棱金尺,毫不犹豫地朝着“蔡秀雅”攻去。
那“蔡秀雅”虽然是怨鬼,却如她所言,这千年从未害过人,也没有习得什么害人的本事,是以面对雷霆之怒根本无从招架,然而她却没有松开手。
历经千年时光,要杀了赵嘉树的决心已经深埋在了她的每一寸灵魂里。
哪怕是魂飞魄散,她也要带着仇人一起!
她才不管手上这人是不是转世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只知道,这人如果不能死在她手上一次,她的怨气永远不会消除!
“我要他死!他今天必须死!”
“辛绿蕊!”
封鸣岐叫破了她的名字,却也没能阻止她的行动。
狰狞的手拧断了丰良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刺穿了心脏。
二者皆是必杀,再无转寰的可能。
“啊啊啊啊啊啊!”
“队长!!”
“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
辛绿蕊仰天长啸后看了眼手中如同蛞蝓一般瘫软的丰良,愤怒地从半空中扔下。
封鸣岐用金剑在空中划出一缕金色剑气,将丰良的尸体托住。
“他死了。”辛绿蕊看向封鸣岐,“大人你来晚了,纵你有通天的本事能杀我,难道还能助他起死回生?”
封鸣岐没想到辛绿蕊报仇之心如此果决,根本不给他半点营救的机会。
“我的夙愿已了随你处置,我都不会反抗。”
褪去了“蔡秀雅”假象的辛绿蕊身着一袭白衣,凌乱的头发和枯槁的面颊将她这些年的机遇悉数尽说。
没有人能不同情,没有人能不惋惜。
她甚至没有害过一个旁人。
但……
封鸣岐紧握手中两样法器,一身正气凛然。
“这并不能成为你残忍杀害丰良的理由,他活着时即便能逃脱,但入了地府必定遭受千刀万剐,阎王大人嫉恶如仇,从不徇私……”
摩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
那个前半句还行,后半句……我也没那么刚正不阿。
你这么夸我,我还怎么偷偷放辛绿蕊去转世,再把丰良的魂召回来?
“与我无关!我只要他死!亲手让他死!”
辛绿蕊瞬间暴怒:“哪怕阎王爷就在这里我也不怕,你们罚我也好,灭我也罢,我只要他死在我手里,否则我心不能宁,恨不能平!”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虚空中渐显。
不似传统印象里的长帽长袍披头散发,反而是穿着汉元素休闲西装,耳后各有一条长长的耳挂,仔细看就会发现那耳挂的银质装饰上面一个写着“正在捉你”,另一个的耳饰写着“你可来了”。
两人的手里拿着哭丧棒,腰间系着一根锁链,造型帅气又有格调,好看得都让人几乎要忘了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拘魂索了。
这俩小子还挺会捯饬。
摩耶忍笑腹诽。
不过时髦度是上去了,这震慑力就降低了啊!
让你们出巡又不是让你们出道,舌头不伸老长还怎么让别人害怕呢!
不行,有机会还是要跟小崔说说,爱美可以,但是出公差的时候还是得用原来的打扮,要保持凡人对咱们的刻板印象。
不对……
摩耶猛捏了自己一把。
都跑路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由着他们闹去吧!
黑白两道身影似有所感,两个脑袋同时在脖子上转了一圈,将整个房间搜寻了一遍,目光在陈言澈身上盯了许久。
摩耶躲在陈言澈身后佯装和他们一样的害怕。
开玩笑,他的伪装要是能被这俩崽子识破,这么多年阎王就白当了!
“怎么了?”
封鸣岐跟他们俩已经很熟了,熟到连开场白都省了。
着黑衣的夜行扭了扭脖子,眼睛却还是盯着陈言澈他们没放。
“你来之前,有其他人在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封鸣岐觉得有些耳熟。
“没有。”
着白衣的白止转回头看了一眼失去生机的丰良,眉头皱了起来:“此人阳寿未尽,得让他还阳。”
“什么!”
辛绿蕊瞬间暴起,那尖锐的利爪瞬间朝着夜行白止伸了过来,却被哭丧棒轻轻一敲,十根长甲便齐齐折断。
“啊啊啊啊啊!我的指甲,我的手……”
汩汩鲜血顺着辛绿蕊的手指流出,成为她利器的指甲,早已经和她血脉相连。
白止不满地看了夜行一眼:“下手太重了。”
夜行哎了一声,乖乖帮辛绿蕊止住了疼,嘴里嘀咕着:“白老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怜香惜玉。”
白止一脚踹了上去,差点把撅着屁股的夜行踹出二里地。
辛绿蕊感觉疼痛消失,便想再次朝丰良扑过去。
“咻——”
拘魂索腾空而出,将辛绿蕊连手带脚一起捆了起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放开我!”
“哎,小姑娘别这么暴躁。”夜行吊儿郎当地劝道,“不都已经杀过一回了吗?消消气啊!”
白止拿出命薄查看,原本正经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辛绿蕊,死时年廿七,滞留人间1253年,为怨鬼未有杀孽……即刻送往轮回台?”
“什么东西?”
夜行探头一看,惊叫一声:“我靠,来之前我们还不是这么写的吧!啊这……”夜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丰良,“啥叫没杀孽啊,这不躺着一个吗?”
“变了。”
白止猛回头,朝着陈言澈他们走了过来。
眼前这四个凡人呆的呆、哭的哭、懵的懵,仿佛是被吓傻了一般眼神呆滞。
他们看不见,却因为满身阴气的白止靠近而感觉到了寒冷,手脚并用地挤在一起,试图报团取暖。
在场除了他们和封鸣岐和当事人,就只有这几个凡人。
白止很怀疑,但谁又都不像。
白止平静地发疯道:“这几个也都抓回去,反正拘魂索可以无限延长,多抓五个也足够了。”
靠!
摩耶瞬间怒了。
狠还是白小子狠,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啊!
看来是要逼他原地脱身了。
“不可!”
下一秒,封鸣岐挡在了摩耶面前。
“我带去地府验一验,如果没有我要找的人,我立刻就会把他们送回来。”
夜行也反应过来了,拽了拽白止:“不是,你怀疑主上藏在这些人里?”夜行说完又看了一眼,扁了扁嘴道,“咱们主上最讨厌凡人了你不知道吗?”
“万一呢?”白止还是不退,“万一他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伪装成凡人了呢?我动作很快,来回不会超过一炷香……”
“……”
白小子你是真的敏锐。
摩耶汗颜,幸好他不是自愿当人的,鬼设没有崩塌。
“那也不行!”
封鸣岐半步不退:“若是去阴曹地府走一遭,还阳必定大病一场,轻则发烧一月,重则昏迷半年,他们受不住的!”
“除了南斗星君,世间只有一人能随意更改生死薄。”
白止的目光越过封鸣岐,试图看清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只要能找到主上,这些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别别!白哥你消消气!”
夜行拦住了上头的白止。
都说他玩世不恭不好惹,但实际上白止才是那个平静的疯批。
不过也不完全怪白止,阎王大人离家出走已经快五年了,天上地下都没有他的消息,别说他们了,地府上下也早就疯了,不过是强撑罢了。
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主上不想回,就算是被摁着头抓回来,也还是会跑第二次。
“咱们再观察观察。”夜行用密音给白止出主意,“我认同你的怀疑,但我们不能冲动,惹毛了主上再让他跑了还上哪儿去寻他,还不如放长线……”
白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咬牙点头。
“行,听你的。”
听的一清二楚的摩耶:“……”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能听见真心话的不止谛听,你们的悄悄话我无所不知?
两个贼小子还挺有计谋的。
放什么长线,我能是被你们钓的?
摩耶看了一眼护在他身前的封鸣岐。
这个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