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贾家这一锅乱象,这边林琬将阿娘云箐接进了将军府,一通忙乱,又开家宴给一众人接风洗尘之后,母女两个才有时间坐下来慢慢闲聊。
期间除了自己在南疆从军那两年的经历,林琬将扬州林府伯父家的噩耗也一同相告,并请云箐代管府中事务两月,她需要康叔和苏木同去伯父家一趟,除了探望,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这也是应该的……”云箐天性心肠柔软,听了那位素未谋面又在她们娘两最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远方大伯子家居然遭此劫难,简直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忍不住垂头滴了两滴泪,“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你与他虽然隔着远了,但毕竟有恩,只是康叔前去我总有点不放心,你现在又有要职在身,脱不开身,不如我代表你亲自去一趟……”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立刻站起身来就想要吩咐青露她们不要将所有行礼散开,先行挑拣一番直接带去扬州。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看得林琬哭笑不得,忙将她按回了椅子上,开口劝道:
“这倒不必,虽然现在寒冬已过,但是酷暑将至,这一路过去,扬州与京城的水土又不一样,阿娘才千里奔波赶到京城,若是再走上这一遭,恐生不虞,到时候反而给伯父他们带来不便,这一次就有康叔带着苏木前去也就足够了……而且,若你真是贸然前去,恐怕要把林伯父和伯母吓坏了……”
“哎?”
云箐有些疑惑地看向林琬,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说。
林琬笑着为她解惑。
“沧州处于大雍北境,民风彪悍,所以那里的风俗和中原这边不太一样,一般这里的夫人没有家中男眷陪同是不能独自上路的,我现在暂时也无法离开京城……”
这话一说,云箐顿时懂了,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责道:“我差点忘了这一茬,都是在沧州那边散漫惯了……”
说着,她又猛然想起什么,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把扯住林琬的衣袖,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你阿娘我现在突然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可你知道的,我的礼仪也就最多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苏木说被封了诰命是要进宫见皇后娘娘谢恩的,可我连世家大族里的这些礼仪都是一知半解,那进宫谢恩的礼仪更是一窍不通啊……”
说着,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在宫中出错被皇后娘娘问罪的恐怖场面,一想到那恐怖的画面,她吓得全身冷汗都出来了,抓住林琬衣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南南,你平日里最厉害了,快教教阿娘吧!”
说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似乎万能的“儿子”。
要知道,林琬拿她这副表情最没有办法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看到云箐眼角要滴不滴的泪珠,林琬有些头痛地抚额,同时也有些挫败。
“是我大意了……”
云箐一听,顿时傻眼了,这下是真的急哭了,原本只是欲落未落的泪珠顿时“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
林琬没想到自己话才说了半截,自己的阿娘就被吓哭了 ,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哄一哄,却不料越劝对方哭得越厉害,还报复式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去擦自己的眼泪,几次下来,林琬宝蓝色的衣袖顿时湿了一片。
而眼前的罪魁祸首还在边哭边嚎。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被皇后娘娘问罪了吗?”
听得林琬满头黑线,这丰富的想象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事情还没到眼前呢,她那脑袋里估计都已经演完好几出戏了……
“这都是没影的事,阿娘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云箐摔下捏在手里的属于林琬的袖子,用微红的眼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将脸埋进了帕子里,肩膀时不时轻轻抖动着,显然还在哭着,连声音都有些嗡嗡的。
“你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定是没有将我这个做阿娘的放在心上,现在你倒是说说,现在还能怎么办?”
“阿娘你才到京城,按照惯例,距离宫里传召请你前去谢恩还有一段时间,我托人请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你一天也就成了……”
云箐听了半信半疑,这才从帕子中抬起半张脸看向林琬。
“那么快就能学成?”
林琬肯定地点点头。
“我当初入宫谢恩的时候也是由礼部的官员前来教导了不过一个时辰,想必阿娘进宫谢恩的礼仪也差不多,并没有多难的。况且圣上体恤臣下,到时候传召的宫人中一定会有宫中的教养嬷嬷一同前来,到时候阿娘再好好讨教一番,即使有些差错,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与你计较……”
“真的?”
云箐一双溜圆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林琬,如同寻找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再次确认。
“真的!”
林琬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抬起小指头在阿娘面前换了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柔软明亮到不可思议的笑容,如同一朵清冷的昙花乍然绽放,那种惊艳,让云箐一时间忘记要进宫谢恩的不安与恐惧,也忘记了言语……
见云箐没有反应,林琬主动勾起了她的小指,举至两人面前轻轻晃了晃,轻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人,骗人就是小狗狗……这样行了吧?”
她柔软的话语像极了儿时娘亲轻声哄着怀中幼童时的语气,也勾起了云箐的当时的记忆——林琬从小就早慧,做事都有自己的主见,母子之间亲密的时光也屈指可数,云箐虽然有意亲近,但无奈女儿心智成熟,过了手脚不能自理的尴尬时光之后立刻就表达了对于母女间亲密无间的举动的抗拒,也让云箐颇有伤心失落。
而这个拉钩钩的动作,还有那幼稚到极点的儿歌,就是当时云箐和林琬之间最常做的动作……
只是,这样的举动在后来林琬借口去佛寺清修之后,实则处理林家产业,专心修行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只是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南南到现在居然还记得……
“嗯,那南南说到要做到哦——”
时光重现,这一刻已然成长为风华绝代的“少年”和当初那个圆滚滚绷着一张脸为了各种出格的举动向自己的娘亲据理力争的小团子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林琬一时也有些怔忪,随即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这一刻,女儿和母亲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同时露出了笑容。
谁能想到,当初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时空的少女如今也真的将眼前这个看似不着调的生身母亲放在了心中呢?
若让林琬自己来评判,她大概会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比云箐更好的阿娘了……
因为只有她包容了当时幼小的自己所有的任性,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顶住了多少压力,才能让她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面对她所有任性的请求,云箐都是温柔地笑着,只问了一句“南南能不能保证不会伤害到自己”,然后大方地用拉钩钩的方式表达了她对自己的支持。
这些,一直都被林琬看在眼里,暗暗记在心里……
虽然,云箐作为娘亲很是笨拙,有些脱线的性格有时也挺让人头疼,又有些心软得连仆从都辖制不住,可她给林琬这个来自异世从出生就显得格格不入的孩子的爱却是毫无保留,真真切切的……
这些对林琬就最珍贵的了……
所以,即使她和云箐相处的时间并不如上一世和师傅多,但在她的心中,两人的地位是一样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