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们教中最厉害的是谁么?你能不能打得过那个人?
她好奇的轻声询问回荡在耳边。
窦辽抬起墨玉般的眸子,神色略古怪:“不知道。”
此时的顾冉正在出汗,热气带出她发间的清淡香气,也不知是茉莉还是杏花,袅袅娜娜拂过他鼻端。
这让窦辽觉得顾冉离他有些近,他挪了挪脚步,将那株银杏树让给了她。
“好吧。”顾冉微微苦着脸,她也不知道窦辽说的‘不知道’是哪个不知道,总之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得明光教的高手就是了。
不过就算他打得过明光教最厉害的人又怎样,那是一个教派,窦辽却只有一个人。是她异想天开,好奇之下多此一问。
她低头犹豫了一小会,又抬起头来,似是下定什么决心:“那人是明光教执法堂的,我猜没多久他们就会知道人死在我这,万一有人找过来,你就说不知情,让他们来顾府找我。”
窦辽定定看了她片刻,她眼神清澈又笃定,光洁细嫩的脸上,少了那夜的一抹血迹。现在虽然略苦着脸,但双眸精神奕奕。
他将视线瞥向别处:“你能应付么?”
顾冉斟酌着,缓缓道:“顾府有几个武艺还不错的侍卫,而且毕竟是侍郎府,他们不敢轻易乱来的。”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些事,现在能庇护她的,就是朱雀、顾府和窦辽。
但窦辽人单势孤,一人无法对抗一个明光教,方才那一问,更让她觉得她没必要拉着他鸡蛋碰石头。朱雀帮她的前提,是她完成废太子的任务。
所以她必须尽快回到顾府。
窦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二人之间静了下来。
顾冉想起昨夜院中莫名的响动,又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悄声问:“你说被你抹脖子的那个人,他的鬼魂会不会还在我院子里?”
窦辽看她一眼:“你还信这个?”
顾冉郑重点头:“人是有灵魂的,你别不信。”
窦辽有点敷衍:“放心吧,他这样的人,死了也该下地狱,早被鬼差拘去受刑了。”
顾冉察觉他的敷衍,偷偷翻了个白眼,但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好有道理。”
*
秦伯走了好几天都没回来,顾冉三人便照着秦伯的嘱咐,将那三进的院子打扫出来。
第十天傍晚的时候,顾府的白管事敲响了庄子的门。
这天正下着小雨,顾冉打着伞,兴冲冲去开门,门扇向两边展开,外面细雨中站着三个人三匹马。
顾冉带着笑看去,却没看到顾广陵。
来人是一身油帔的顾霁,他身后的小厮穿着蓑衣,帮他打着伞。小厮旁边是顾府的白管事。
顾冉不甘心似的,又向左右张望看了看,笑问道:“老爷还没到么?”
白管事上前一步,声音倒不严厉:“你这没礼数的小丫头,见了霁公子不问安,怎么先自个问起问题来?”
顾冉这才反应过来,她隐去脸上笑容:“霁公子,婢子失礼。”
顾霁看她一眼,眼神温和:“无妨,她也是关心父亲。”
窦辽和封子骞也在一旁等候,很快众人都进了院内……
安置妥当后,白管事又来通知顾冉等人,他们明日一早就回城内,今夜不必准备什么。
倒省了顾冉等人的事。因顾冉心里想着事,窦辽不爱搭理人,所以应对事宜都交予了封子骞,他却是乐在其中。
末了白管事离开时,顾冉主动相送。
等出了那种着海棠树的院落,周围无人,她方开口询问:“白管事,老爷不来么?”
白管事看了顾冉一眼,想起来了:“你是原先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
顾冉一本正经,神色恳切:“我有与小姐有关的重要事情跟老爷说,得见到老爷。”
白管事沉吟片刻:“你跟霁公子说呢?老爷有急事,已经先回城内了。”
顾冉摇头:“事情很重要,只能跟老爷说。管事明日回府后,能给老爷传个话么?”
白管事也是人精,知道这小丫头是被夫人郑氏发配出去的,不愿轻易应承下来。
他想了想,拿出个折中的法子:“我跟霁公子禀一声,你让霁公子跟老爷说,比我这老家伙说话好使。”
顾冉知他心中顾虑,她想起出府前见到顾霁时的情景,顾霁对夜眠,似乎是有些情分的。
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太多可挑拣的余地。
她冲白管事笑着点点头:“这样也好,劳烦管事带我去见霁公子。”
*
一下雨,天色便早早暗下来。
夜雨沙沙,雨声比傍晚又急了些。
顾冉等在廊下。白管事进去跟顾霁通禀,已经有一会了。
她百无聊赖看着廊檐下橙黄的灯笼,暗骂顾霁摆少爷架子,不是对夜眠有点意思么,还这么拿乔。
嘁,这种口是心非又扭捏的男人,顾冉暗嘲。
吱呀一声,开门声响起,她立马调整表情,藏起面上不满。
出来的却不是白管事,而是顾霁身边那个小厮。
他手中端着一个盆,盆中有水和毛巾,看见顾冉后,似乎用身体挡了挡。
这反勾起顾冉的好奇心,趁着他不注意,她偏着脑袋瞧了一眼,看到红红的一盆……血水?
“你!”那小厮生气,狠狠剜了顾冉一眼。
这可不得了,顾霁的秘密被她撞破了?
顾冉低下头去,暗道莽撞。她本就没什么婢女自觉,庄子里待久了,更加散漫起来。
她等着那小厮的训斥,那小厮却没再说什么,端着盆走了。
顾冉心中更觉惊异,连顾霁身边的小厮都这幅忍耐态度,夜眠和顾霁,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啊?
她还没想明白,白管事已经出来了:“霁少爷让你进去。”
……
顾冉想象着夜眠的样子,缓步迈入室内,神情安静又乖巧。
顾霁着素色中单,正披着外袍坐在书桌前,他身上的衣服与下午进庄子时不太一样,大约刚才擦出那血水时换过了。
“霁公子。”顾冉低首福身,语声柔和。
“坐吧,这里没其他人,不必拘谨。”顾霁温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顾冉抬头看他一眼,也不客气,在下首选张椅子坐了上去。
“你要我帮你给老爷传话?”顾霁问。
顾冉又站了起来,事关自己,还是周全些。
她对着顾霁又一福身:“我有小姐的事要跟老爷说,得见到老爷。”
顾霁看着她:“连我也不能说么?”
顾冉抿了抿唇,装模作样踌躇片刻:“此事蹊跷,且事关小姐和老爷,霁公子就算知道,怕也做不了主。”她说着拿出一封临时写就的书信递给顾霁,“劳烦公子将这个转交给老爷,他看到自会明白。”
那信并未封口,顾霁收了信,又看她片刻:“好,我会帮你转达。”
顾冉脸上露出点笑:“谢过霁公子。”
她心道,没白让夜眠接触顾霁,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的。庆幸中她又有些小得意,玩弄顾霁的得意。
事已办妥,她这就准备告辞,却又听顾霁迟疑道:“你,在庄子上还好么?”
顾冉又抿唇一笑:“挺好的,秦伯他们都很照顾我。”
顾霁垂眸,略点了点头,又问:“你没有其他要与我说的么?”
顾冉顿了顿,心中嫌弃,面上却做出担忧又犹豫的样子,关切道:“婢子原还不敢问,方才看到侍从端出一盆血水,公子是受伤了么?”
顾霁弯了弯唇角,眉眼温和:“无碍,狩猎时不慎,被猛兽袭击了。”
那笑看得顾冉一身鸡皮疙瘩,她和顾霁本就来往有限,哪里见过这样如沐春风的顾霁。
她悄声挺了挺肩背,身怕自己破功,赶忙告退:“天色已晚,那婢子就不打扰了,公子早些休息。”
顾霁颔首:“去罢。”
*
次日一早,顾霁三人便要归返顾府。
顾冉、窦辽、封子骞三人在庄子门口相送。
昨日一场蒙蒙春雨,庄子外头沿墙载的一溜杏树都开始纷纷扬扬撒下落花。
顾冉低着眸子,半垂着头乖巧地立在杏花树旁。
她也不愿抬头,免得又与顾霁有眼神接触,还得劳心劳力,在顾霁面前扮演他心目中的夜眠。只盼顾霁快点回去,帮她与顾广陵传话,她好早点回府。
一阵晨风吹来,两片调皮的绯色杏花瓣从窦辽眼前掠过,悄然落在了她脑顶的乌发上。
窦辽余光瞥见,略转了转视线。
却发觉牵马出来的顾霁,目光也落在顾冉发顶那两瓣杏花……窦辽目不斜视,与封子骞一道目送三人催马远去。
直到骑马的三人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转向顾冉:“顾广陵没来,你要怎么回顾府?”
早在马蹄声响起的同时,顾冉便抬起头来。她正侧过身子看旁边的杏树,杏花凋落,叶间隐隐绰绰露出绿豆般的果实。
她闻言转过身来,眼眸弯弯,故意卖关子:“我猜老爷会找我的,你看着罢。”
窦辽也不再问,淡道:“那趁还在庄子,你好好练剑罢。”
说完却先回了院子,好像并不打算继续教顾冉的样子。
“唉?你今天不教我了么?”顾冉反应过来,在他身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