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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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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与初冬的交接点,雪白皑皑覆盖了整座上庸城,天气寒意骤现。

陈良玉想起以往在北疆的日子,深冬时候经常下雪,白皑皑覆盖一座城,陈麟君带着她出去打猎总能猎到许多平日罕见的猎物。

长街闹市里开着一家裁缝铺,老板正忙着,看到陈良玉进来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呦,是您!那日眼拙没认出来,才知道是宣平侯家的小将军,谷子,快来见过贵人。”

当日被张嘉陵纵马撞飞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过来,由于是脸着地,他眉骨上还有瘀青未消,“见过将军。”

陈良玉有些脸红,“还不是将军。”

“会是的。”老板道,“贵人是做衣服还是?”

陈良玉甩到柜台上一件样衣,“按这个,做几件四季常服,样式要好看些。”

上庸城的女儿家个个穿的衣服华丽锦绣,再看自己,不是戎装就是朝服,样式都不曾变过。母亲也为她裁制过两身像样的行头,但样式繁琐,一穿就耗了一炷香的时间,耗时还是次要的,主要行动起来束手束脚,她日常还是穿简约轻便的衣裳较多,可她又穿腻了那些青灰暗淡的便衣。

老板连连答应,抻开衣服打量了一番,道:“这衣服偏儿郎气,样式也老旧了,颜色也不衬您,得把这样式儿稍微改动改动,用丝线添些简单的缀饰,可行?”

那真是太好了,她就是嫌原来的便服样式枯燥。陈良玉道:“您随意。”

“侯府这样的门户,要去的场合多,衣服全都一个颜色也不行,裁衣裳是咱干了几十年的老本行了,不少达官显贵都瞧得上我这手艺,您再听我一句劝,调换几种料子,刚好新进的几匹上等绸缎,都不是很鲜亮的颜色,您应该会喜欢。”

老板娘应和着,支使两位精干的伙计从后面抬出一口大箱子。

“您看看,这些缎子都是上好的贡缎,不是贵客来小店都不会拿出来。”

陈良玉随意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取出钱袋交付定金。老板边量尺寸边道:“您放心,我可是上庸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做好了给您送到府上。”

长街这段是闹市区,鱼龙混杂,裁缝铺出来往前一个街口转角碰到了从巷子里冒出来的谢渊。谢渊披着大氅,正要登上马车,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呆愣了一会儿,竟也忘了说话。

“见过慎王殿下。”陈良玉清冽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他穿的不是常服,看装束是宫宴或要以使者身份替皇上接待来客时的穿着,想必是有公务在身,他来的方向往里走是平民居民区,什么公务要一个皇子来这里办呢?

“殿下这是?”

谢渊道:“北雍质子到上庸城了,父皇让我去驿馆接待,安排质子的起居事宜,本来这事是该二皇兄来的,可父皇下旨查办姚崇山,德妃娘娘被幽禁,二皇兄尚在禁足,父皇临时让我接手此事。”

卖官敛财案姚家侥幸躲过后,太子又从衍支山行宫贪墨案上发力,查出衍支山行宫的账目差额巨大,宣元帝盛怒之下闭了德妃的宫门,禁了祺王的足,罢黜众多在朝任职的姚家子弟。贪民间的钱财宣元帝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贪了皇上的,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北雍质子?”陈良玉问。

谢渊见她不知情,解释道:“因上次那几个北雍流兵劫持江宁的事,北雍皇帝理屈,为示讲和诚意,答应送北雍二皇子入凜朝为质。”

质子入他国一般是由礼部的人接待安排,双方为了彰显和谈的诚意,北雍送了个皇子来,又赔上了几箱珍宝兽皮,宣元帝也派了皇子接待,将那几个只吊着一口气的北雍流兵还给了北雍使臣,使臣当即将几人就地正法,一气儿完成后,双方和和气气笑逐颜开。

陈良玉略显失望。

她留了那几个人性命,本以为以此为筹码两国谈判时能让北雍多割让一座城池,却只换了一个没用的质子。

等会儿,谁?几皇子?

“二皇子?翟吉?”

谢渊道:“正是,你认得他?”

冷风吹动她的发丝,眼前的少女如此明艳,自在内敛的样子仿佛她只是从世间路过,“殿下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谢渊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是他?”

画卷中那个被陈良玉打到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编发少年。

难怪有些眼熟。

陈良玉皱着眉头冥想,百思不得其解:“北雍皇帝为何会遣他来?”

谢渊道:“听闻这个二皇子在北雍众皇子中不甚出色,便被送来当质子了。”

说完谢渊心里深感悲凉,若今日兵败的是凜朝,恐怕被送去敌国当质子的就是自己了。

陈良玉捏了捏鼻梁。

不出色?北雍皇帝生出的一窝废物里也就翟吉完全继承了他的谋略禀赋,矮子里拔大个就出这么一个好萝卜,虽说带了点泥,但总还算有个萝卜样,他竟给送到别国为质了。

这皇帝干得不错,亡国指日可待。

陈良玉保守的神情中那一丝忌惮还是被谢渊捕获,他问道:“你与他,有私怨?”

“私怨说不上,我跟他不共戴天。”

陈良玉没虚夸,她与翟吉之间,是有在认真给对方琢磨上百种惨烈的死法的。

谢渊弯眉浅笑,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每次跟陈良玉说话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难得还能听你说句笑,天气严寒,你今日有公务?”

“去处理一些私事。”

二人并排走过一段距离,车马在身后跟着,在皇家伺候的内侍护卫都很有眼色,落下好大一段距离,确保听不到主子讲什么话。

谢渊道:“你从刑部出来那日,御史台一个叫赵兴礼的御史,参了邱仁善一本。这个人,性格刚直,谁也不怕得罪。”

陈良玉埋着头不说话,她也上了一个民情折子,可卖官案与衍支山贪墨案一出,宣元帝焦头烂额,此时递折子参谁家纳了小妾这样的事,那就是不识时务了。官场的风气问题和官员德行在相安无事时自是大事,可在紧急朝务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她与赵兴礼的奏本都被扔在堆了一堆废折子里生尘。

她对那个叫周培的姑娘有愧,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还她一个公道。可恰恰最关键的时候她叫刑部带走关了几天,仅仅几天,一切都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甚至那天只绑了一簇红绸花的纳妾轿子,她快马飞奔去拦了,也没来得及拦下。

“朝中仗势压人的风气绝不可有,必得整改。”谢渊道。

陈良玉却轻轻摇了摇头,“殿下知道东府的老王妃吗?”

“知道,听闻贺夫人曾在老王妃身边教养过。”

谢渊说的贺夫人便是陈良玉的母亲贺氏,他没有用“令堂”这样有从属身份的称呼,尊称其为贺夫人,是对贺云周本人有些敬佩之心的。

“正是,老王妃年轻时便素有贤德之名,我母亲在她身边养过几月。老王妃的贤德是远近闻名的,引无数大家闺秀竞相效仿,那个时候,世家大族选新妇,都以受过老王妃的教诲为基准,可那贤德之名的由来我却十分不解。”

陈良玉哼一声,挑动一侧嘴角,似是十分不满,“老王妃原有意中人,却因丢了贴身绣帕,叫那年回京述职的老王爷捡到了,那时老王爷仅仅是一城守将,还未因功封王,老王妃家自是不满意这门亲事,要推辞掉,谁知老王爷竟带着那方遗失了的贴身绣帕上府提亲,贴身物件出现在外男手中,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说男女私相授受,也会有损家中其他女儿的名声,为保全一个‘家风严谨’的名声,便应下了这门亲事。世人皆赞她虽为下嫁,入门后却不摆世家女的架子,孝顺公婆,侍奉丈夫,自己生育不了子女,便为老王爷张罗了几房良家妾,不争,不妒,视妾室之子为几出,悉心教导,是以老王爷的几个子女待她比生母还要敬重。”

“只因一个无心之失,老王妃便搭上了一生,其中因由,难道也是权贵以势压人吗?皆是世道压迫,女子愚昧,蒙了心智,只需搬出‘贞洁’二字,便能困住女子的一生。”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走了很远,谢渊静静地听她说,这番见解是他从未听过的,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角度来看,竟如此大相径庭。

陈良玉今日仿佛攒了一箩筐话,还在接着说,“可女子愚昧,是世道的过错,不是她们的罪尤。周姑娘柔弱之躯,性情却刚烈,破釜沉舟只求一个公道,可即便求到了公道,她往后的日子竟只有上山去做姑子一条路可选,除此之外世道再容不下她。诸多不公,皆因女子地位轻贱,女子受轻,是因为这天底下最能说得上话的地方,朝廷,没有女人的一席之地,是以政令、法度失了偏颇而不自知。”

“我只愿有朝一日,天下人,无论男女,无论贵胄庶民,皆能读书明理,终有那么一天,女子可以不受桎梏,也可以入国子监,考科举,做官,经商,行医,参军……做一切男子能做的事情。不依附他者,才有她们的广阔天地。”

谢渊沉思着,注视眼前的少女,一番独得之见说得他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这个角度。陈良玉是独特的,他初见她那天,见她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虽然她的兵只有二十人,却请君入瓮一般将北雍二皇子引入圈套,那是他一个长在皇城的皇子第一次亲眼看到纸上兵法的活泛践行。

那时他便觉得这女孩子与旁人不同,如今这样的感受更加强烈。

他听她不再讲话,便接道:“或许有朝一日,会有一位贤明豁达的君主,辟出一个这样的世道。”

陈良玉却突然驻足停下,谢渊迈了一步后余光见她没跟上来,回过身等她。

后面跟着的车马也不再前进,停在不近不远处。

凉风中,少女眼神澄明,她认真地注视着谢渊,一字一句道:“殿下可愿做那位贤明豁达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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