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听些什么呢?”
沐云絮回过神,下意识发出疑惑的语气词,“嗯?”
谢必安:“……”
他不禁产生了一种“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的古怪想法。
他理智地没提沐云絮方才和约瑟夫深情对视的场景——实际上,那更像眼神交锋。
“我说,”谢必安很有耐心,“你希望我告诉你些什么呢?”
沐云絮歪头,思考,语速很快地说,“我想知道你所处的时代。”
谢必安倒是回答了,可他回答得这样利落,不禁令沐云絮生疑,心下一悬,“黎朝。”
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的朝代。
沐云絮绷紧神情,努力不露出端倪,手上青筋暴起。
她的嘴角依旧保持僵硬的弧度,像是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发出了相当无礼的逐客令,“是吗?我觉得有些倦了……让我歇息片刻罢。”
对方没多挽留,沐云絮心中的不安瞬间加剧。
她怀疑自己是走错了一步棋。
她细数自己目前看到的监管者——摄影师,红蝶,红夫人,厂长,梦之女巫——不对,不是本体,是信徒,以及厂长,小丑,鹿头,杰克,蜘蛛,疯眼,爱哭鬼,孽蜥。
定然是少了谁。
沐云絮飞速排除红夫人之后出的监管者,最终得出结论——
是黄衣之主。
祂为何不出现?难道是作为克苏鲁神话中的旧日支配者哈斯塔,祂的存在会给人类,不对,类人生物造成精神伤害?
但沐云絮寻思,有“直视会掉san值”规则的,只有时空之影。
所以是现实世界中,哈斯塔会对庄园主不利?亦或是,祂对庄园主的事情知道些什么?
无论是谢必安临走前意味不明的表情,约瑟夫熟稔的目光,还是黄衣之主的缺席,都在加剧她心中的疑窦,令她惊惧不已。
不——
她睁开眼,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
至少现在,他们是伤害不了自己的,也没有理由伤害自己。
所以,不要紧张,不必害怕,不能露怯。
沐云絮吐出一口浊气。
她自认自己是个比起常人而言,较为理性之人,但也只是比较罢了。
贪婪,懒惰,多疑,普通人有的特质她有,普通人没有的特质她也有。
说到底,她只是比普通人聪明了些许。
或许是孤立无援的环境,让她的精神更加紧绷,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权柄——
她是庄园主。
她的名号是前任庄园主亲自授予的,是受诅咒的庄园,欧利蒂丝庄园的主人。
她忽然豁然开朗,站起身来。
她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现在必须掌握事情的主导权。
少女低下头,撩起纱裙两侧,白色的裙摆却依旧在地上摇曳,她露出了不耐的神情,紫瞳中似乎有缪斯纹路旋转,然而无用,裙摆没有任何变化,她隐隐有些烦躁。
沐云絮施施然收手,同时唾弃自己的手段低劣。
但你看,这不就有人上钩了吗?
沐云絮低下头,看着眼前阴间风格的可爱小女孩。
她的身量其实不算高,至少在庄园中不算高,堪堪超过一米七五。
但在一个普通少女面前,她的身高有着绝对的压制性。
对方神色木讷,明显一副傀儡模样,沐云絮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她,只觉得荒唐又有趣。
“你怎么不叫你背后之人出来呢?”
这话称得上刻薄,沐云絮相当放飞自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的爽感。
对方依旧沉默。
沐云絮忽然觉得小腿一凉,连忙低头查看。
沐云絮:“……”
这算什么,公主裙爆改JK?
纱裙只到膝盖骨,奇异的,沐云絮却没有丝毫凉意。
她啼笑皆非,“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不让裙摆拖到地上,脏了衣裙罢了。”
对方终于开口,相当吝啬,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地上很干净,裙子不脏。”
沐云絮觉得这样的小女孩也挺可爱的,甚至在她注视着那张阴间的脸的时候,陡然生出一种想捏她脸的想法。
随后她神色微僵。
我靠。
梦之女巫,不会有什么放大人的欲望的能力吧。
都有寄生的能力了,再多出个放大镜,沐云絮也毫不意外。
如果不是梦之女巫的锅,那似乎只是自己的错了。
沐云絮凝重地审视自身。
我是这么变.态的人吗?我的癖好很奇怪吗?
沐云絮回答自己——
至少在此之前,她一直遵循这正常文明社会的规则,没有超出道德底线,没有对任何人有奇奇怪怪的亵.玩想法(这里的亵.玩指的是爱莲说中的只可远观不可在近处观赏,其实沐云絮最喜欢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真的),自己的前任也是正常人,自己的性.癖也非常正常,不过是对黑毛或是金毛白皮偏爱了些罢了。
再次观察,裙子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长度,裙摆刚刚好到绣着金色纹路的白色靴子之上。
她笑眯眯地道谢,“谢谢你呢。”
小姑娘语气僵硬,有种非人的质感,“不客气。”
居然还有神智?或者是梦之女巫融合了小信徒的记忆,才遵循了人类的礼仪?
沐云絮想不出,找不到线索,索性先不想了,在脑海中把所有疑点整理成册,打算在宴会结束后去拷问夜莺女士。
得到了线索——梦之女巫认识庄园主,沐云絮干脆利落,用完就扔。
她琢磨着要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忽然,夜莺女士在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
沐云絮敏锐发现,此刻的她没有借助镜子的媒介出现,而是用一种近似实体的形态和她对话。
只所以说只是近似实体,是因为她感觉得到一些令人如芒在背,锋利的,几乎凝为实质,来自监管者的目光。
梦之女巫作为神明,定然是看得到的,至于其他人?宿伞之魂有可能,毕竟有黑白无常之称,说不定也有死灵类的权柄;约瑟夫和玛丽也有可能,两人都是空间类的技能,只是约瑟夫的技能的空间感,在某种程度上比玛丽要强。
拟定了几个人选,沐云絮终于肯把目光分给夜莺女士,“如何?”
夜莺女士淡声,“只是来终止宴会的。”
“终止,还是中止?”沐云絮的眉头一皱,她还没试探成功。
夜莺女士的语气很温驯,“自然是终止……不过主,沐小姐若是要玩上一段时间,我也会重新安排时间。”
沐云絮有了一种欺压良家妇女的愧疚感,这种感觉一闪而逝,毕竟夜莺女士可不是什么善良清纯的小姑娘。
还是个心机深沉,贪心——从她是幻象迷途首页的招牌就可以看得出,这个评价绝对不含半点私心——的小姐姐。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小姐姐——因为夜莺女士只是穿了条裙子,把脸遮了起来,谁知道夜女士掏出来会不会比……厂长还大?
“拜托,拖延十分钟,可以吗?”沐云絮嗲声嗲气。
自从在夜莺女士面前发出了“无wifi不可活”的暴言,她就愈发放飞自我。
夜莺女士显然清楚自家庄园主的德性,平稳声音中含了丝几乎听不出的纵容,“都依小姐的。”
一背过身去,沐云絮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却依旧强撑着脸上的愉悦快乐笑容。
“小姑娘真是狼狈呐,嗯?”她的身侧传来有些顽劣,玩世不恭的嗓音。
沐云絮面色不变,“杰克先生谬赞。”
杰克显出身形,好整以暇,“别装了,我瞧你左迎右逢,阿谀奉承,很是憋屈,不是吗?”
“和你说话更累,”沐云絮说着,鬼鬼祟祟打量四周,似乎担心被夜莺女士听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杰克想大笑,对上少女冷冷的眼神时,只把大笑改成了捂着肚子低笑。
也没差多少,监管者五感敏锐,还是听得见。
少女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她如果没看错,这些监管者,皆是耳聋了似的,全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
也有例外。
梦之女巫,摄影师,宿伞之魂。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共性?
她依旧保持着发狠了会咬人的白兔人设,完美忠实地演绎这个角色。
“自然是我的能力,”杰克不以为然,“至于约瑟夫和谢必安,他们是聪明人,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宜说——而梦之女巫更是不用担心,祂那般存在,是不会关注小小蝼蚁的。”
说这话时,他神态坦坦荡荡,连自带阴郁气息的俊美脸颊都像被盖上了一层正道的金光。
只是眉宇间的戾气破坏了这一美感。
——杰克不甘心屈服于梦之女巫之下,为神明的忽视而不甘心。
无论这是否是杰克为了投石问路,透出的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柄,沐云絮欣然笑纳。
况且,她心中推测,在游戏之中,监管者们的能力是否被削弱了,以和求生者形成制衡?
杰克话锋一转,回到沐云絮身上,“你和夜莺女士的关系属实不怎么样。”
他金色的瞳孔如鹰隼般锋利,“你不是庄园主吗?怎么和下属落得这样一个bad end?”
沐云絮瞥了杰克一眼。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太贪了,在她的底线上反复蹦迪。
是个很棘手,很没道德底线,单靠自己难以制衡的人物呢。
“我是新任监管者,堕天使。”沐云絮答非所问,巧妙避开杰克的逼问。
杰克见状,没有识时务地退却,反倒是愈战愈勇,“那你和庄园主是双生子姐妹?那么你叫什么?”
“达芙妮。”沐云絮胡乱从脑子里提取出自己的英文名。
无论是原世界,堕天使的原皮,还是金皮,她都是中西混血。
只是在原世界,更明显的是遗传自父亲的东方血脉,在欧利蒂丝庄园中,属于母亲的西方血脉却是占了上风。
所以她说个非中文的名字,也在杰克的意料之中。
——而且她可没有撒谎哦。
毕竟,英文名也是真名的一种呢。
至于她和庄园主是不是双生子?
不能回答,回答什么都有漏洞。
不如不回答,直接回避。
见杰克还想说些什么,沐云絮沉下脸,冷淡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杰克心知惹怒了这位高度疑似庄园主的少女,只得惋惜地摇摇头,撤了屏障。
说来也巧,杰克刚撤屏障,就听见了夜莺女士的声音。他脚步一顿,意味深长瞥了堕天使一眼。
那人脸色惨白,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惜不能去问了,杰克惋惜地想着,却是干脆利落地离去了。
夜莺女士微微抬手,约瑟夫收起了小提琴。监管者们也稀稀落落地意识到夜莺女士的到来,纷纷止了声音。
瞬间,宴会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夜莺女士沉着稳定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
……如果她说的内容可靠些,就更好了。
夜莺女士:“我来播报一则通知——”
夜莺女士:“新的游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