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原地来回踩动,马蹄踩在枯枝烂叶上面,周围一片沙沙响动。
时间过得很慢,两人不敢轻举妄动。
“什么人要杀我?”九公主抓着她的手臂,心里面显然是害怕的。
她不知道这和母后的计策有没有关系,如果这也是设计的一环她要怎么做?
而且,这两支箭威力不小,母后究竟想做些什么?
“那就要等你出去才能彻查此事了。”
陈轻央如是说道,说完她握紧手中的绳,眼睛看向那片灰黑衣角出现的地方。
她突然问:“你为什么把那两个侍卫叫走?”
九公主恨不得把脸埋起来,被问话也只是理所应当道:“我想多猎点东西,一起找不比我自己找来的更好。”
接着她怒目圆睁,目光定在她的后脑,冷哼道:“你莫不是怀疑我?”
第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陈轻央自然不是怀疑,却也不得不疑。
她打量清周围环境,破空之声,劈斩来袭。
第三支空箭是朝着两人一同所在的方向射来的,这下谁也躲不掉。
“小心!”
陈轻央轻呵一声,转身抱着九公主跳马,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后背重重砸在树干上才停下。
羽箭插在地里,泛着幽幽冷光。
九公主被护的完好无损,陈轻央却在起身时摔了个酿跄,她苦笑一声:“我扭伤了腿。”
九公主已经爬到马上了,她头发丢了一缕显得有些狼狈,衣服还都是土色。
她不敢一个人把陈轻央留在里面,她虽然和陈轻央不对付,却不是想要她的命,九公主伸手去拽她,“我带你跑出去!”
陈轻央嘴角的弧度很僵,站的很勉强,“这匹马驼不动我们两人跑远。”
既然是温顺的马,只怕两个人上去没跑两步就蔫了。
九公主没反应过来,“那怎么办!”
她一掌落在马身上,带了些许内力,“你先出去,然后找人救我。”
马儿一下子就迈开蹄子往前跑。
连九公主的话都消散在余音里,陈轻央没去细听。
等着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陈轻央才彻底站直了身子,哪还有半点受伤的影子。
她就站在原地等,等到身后慢慢悠悠的马蹄声传来,她随即一笑:“难为你还记得来。”
油腔滑调换成了正人君子,侯洋清了清嗓,从马上下来:“这不是得解决身边的小尾巴。”
他把地上的箭矢捡起来,眼神微亮,嗷嗷叫道:“这局做的大手笔啊!!我也是出发前才知道,皇后给我爹传了信让我娶你,你说说这不巧了吗!”
陈轻央莞尔一笑:“是够巧的,找了侯二公子来做局。”
方才侯洋的话让她心里有了答案。
皇后出手的确是不留情面,只怕就算要查也查不到结果。
“时间差不多你应该去追马了。”她说完语气一顿,接着道:“小心些。”
侯洋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样子环顾四周,语气散漫:“你也是,小爷可不想再进破林子给你收尸!”
两人分开,陈轻央顺着进来的路出去。
走了不知道多远,一只野兔子从她脚边跑过去,陈轻央神色微变后撤一步,下一刻兔子被射翻在地。
兔身抽搐两下,瞬间没了生机。
陈轻央握紧的手一松,抬眸看着走过来的三人。
“六公主,好巧。”
梁堰和把剩下一支箭放进边上的篓子里,低声调笑:“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六公主,怎么了这是,守株待兔?”
陈轻央微微一笑,“定远王好箭法。”
然而看着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笑,却没多少笑意,反而深处似是有着化不开的冰霜一般。
梁堰和下马,朝她走近,自然看到了她衣裙上面的斑斑点点,眼神骤然一沉,半响说道:“怎么弄的?”
“不是你说的守株待兔吗?”陈轻央低头扫了扫衣裙,没去看他。
梁堰和让两个禁卫站远戒备,在确保听不到的情况下,继续问道:“守株待兔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有你的马呢?”
陈轻央道:“方才我和九公主遇刺,她骑我的马先出去了。”
梁堰和眉头紧锁,“你可有受伤?”
陈轻央摇了摇头,对上他的视线,迟疑开口:“我的脚有点疼。”
这路不好走,她踩了不少石块,估摸着被磨出血了。
她原是不想矫情的,谁叫偏偏让她遇上的人是梁堰和。
梁堰和扶她坐下,蹲下身去看她的脚已经能看到脚后跟的鞋袜透了些血,他取了随身携带的纱布帮她包扎。
这动作倒是反过来了,五年前是她帮梁堰和上药,如今是梁堰和帮她。
陈轻央突然问道:“梁堰和,你我二人几年未见了?”
梁堰和包扎的手一顿,思忖片刻说:“方才不是还叫我定远王吗?”
“如今也没有外人在。”陈轻央伸了五个手指出来,在他眼底下晃了晃,葱白纤细,“五年了,我还以为你会忘了我。”
“救命之恩,不敢忘。”梁堰和将纱布扯断,帮她把鞋子重新穿好,掀起眼帘看她:“还能走吗?”
尘光落在她柔和的眉眼处,与这周遭一切分出了不一样的景致。
陈轻央微微动了动身子,靠近他,说道:“梁堰和,我能嫁给你吗?”
梁堰和移开视线,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不能。”
陈轻央不由自主的按紧了手下方的石块,目光看向远方,声音很轻:“就不能考虑考虑吗?”
“微臣能陪公主在山野间吃糟糠。”梁堰和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恭敬,也很陌生,“却不能做夫妻。”
陈轻央面色青白,一句话生生扼断了她的退路,她尤不甘心道:“若是我以那日恩情相要挟,也不能吗?”
梁堰和替她理好衣裙,眉眼拧紧,语气淡淡,“殿下想好了?”
他不在乎婚姻,却也不愿与皇家结亲,若是将恩情放上了明面他是会为之妥协。
陈轻央轻轻一笑:“你方才都这般说了,我若在用上恩情反而是我咄咄逼人了。”
她攥紧拳头,敛下眼中的情绪,她是要嫁他为妻,却不是这般就将自己给嫁了。
不值得。
这一插曲很快揭过,梁堰和扶着陈轻央上马。
因着陈轻央脚上的伤口,骑马的速度没有很快,陈轻央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当初你回去可一切顺利?”
梁堰和对旧事并不避讳,一双手稳稳抓着缰绳,将她护在身前,声音很轻:“楚山河有我父亲的旧部,一切都好。”
“那……”
她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男子沉冽的声音,“有人来了。”
未问出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只怕是日后鲜少有机会还能旧事重提。
陈轻央顺着方向看去,过来的正是三皇子陈清裕,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禁卫,齐整有序。
因为已经走到了空旷的大路,禁卫之间还有一架小巧的马车。
只见陈清裕面色带着几分着急,立马翻身下马,再确认陈轻央无碍后向着梁堰和行礼:“多谢定远王出手相助!”
梁堰和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女,又看了一眼这位前途无量的三皇子,此刻为了自己这位妹妹倒真是如传闻一般疼到了骨子里。
他亦回了礼数:“三皇子客气了。”
陈清裕走过来,亲自将马上的陈轻央抱下来,语气温柔:“我已经命人将太医请来了,方才侯二公子出去也将事情的原委说明。三哥这就带你回去。”
陈轻央这会倒是很乖顺安安分分被抱上了马车,只不过临走前她突然掀了帘子冲着梁堰和道:“还欠了定远王一顿饭,轻央一直记着呢。”
狩猎之事因为这一变故耽误了不少时间,两位公主请了太医问诊。
又从离风陵山最近的北大营抽调了数百人将此地包围。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有些官员甚至连交头接耳都不敢了。
皇后去营帐里面看望九公主,九公主受了些惊吓已经燃了安神香睡着了。
隔着一道屏障,皇后就坐在一旁,手拿茶盏,细细品味,她面前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奴,这会抖得混似筛糠。
“你说,六公主和定远王还定了一顿饭?”皇后的语气很慢,不慌不忙的说完看向面前的奴才。
老奴是为皇后督办此事的,事情不成讲话都虚,“是……是的,当时禁卫数十人都……都都听见了。”
“倒是让她得了便宜,”皇后说完,把茶盏一放让人退下,然后去问边上的春桃,“那个侯洋什么情况?”
春桃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侯二公子说并未看到六公主,出来之后只看到九公主。”
“侯洋这事不要紧,只需要知道皇帝不会把六公主嫁给定远王,这门婚事只能给小九!”忽然,一个厚重的嗓音响起,来人已经进了营帐。
体格欣瘦,头带乌纱帽,官服之上乃是当朝一品大臣的配饰,眼神之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
是皇后的父亲,当朝左相。
皇后让春桃看茶,半响悠悠开口:“父亲言之有理。”
*
自风陵山宴席一散,梁堰和便许久没见过陈轻央了,期间他入宫请安过几次,有时也会逗留宫中用膳。
这日也是在荣华殿内坐足了两个时辰,方才离去。
从殿内出来,日头正盛,阳光耀眼的夺目。
揽玉连日来随主进宫,此番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梁堰和往不远处看了一眼,景色雅致,看的多了是会让人心情变好,他将手中的册本丢给手下,问:“怎么?”
揽玉挠挠头,犹豫开口:“属下只是近日看主子似乎心情不好。”
梁堰和与荣太妃请安,随意指着一处而坐都叫人觉得冷肃,且他坐姿极好,端端正正的,便是一张脸都值得人去欣赏。
在荣华殿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荣太妃见他安坐如山远没有要走的打算,心里头欣慰,却也哭笑不得。
这才差了身边的人来询问一二。
梁堰和:“你最近很闲吗?”
揽玉冥思苦想一下,回答:“忙!是忙的!”
跟在梁堰和身边的亲卫只有他在,照理来说是该忙碌些。
梁堰和思忖片刻说:“后宫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揽玉一愣,有些不解怎的问起这个,想了一下回道:“未曾听闻。”
梁堰和道:“那还真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