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杀了那几个畜生，这又怎么了？”
隔了几天再见到李月萍，苏辰熙已然要认不出来这是谁了，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眼神却天差地别，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为了能够躲过追捕而化了妆，而是整个人气质得到变化。
她眼角向下低垂，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让紧绷的脸皮和阴沉沉的眼神显得十分违和。
回到了好几天没有回的汜陵局内，苏辰熙将自己的保温杯拿在了手上，他此时正靠在方可坐的椅子上旁观这出好戏。
“哪几个？”
“哼。”女人下垂的嘴角扯动了下，“你们警察都很能装吗？我说的哪几个你们心里不是一清二楚...？”
方可看着她轻蔑的眼神，指尖点着桌面，“陈建材、陈刚、没死成的陈国伟...还有李月，是吗？”
李月萍没有回应，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如果你连自己女儿都要一并算在畜生里，我也无话可说。”
女人飞速上下眨眼，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缩成圈，“警官，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辰熙余光看到她好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胸口有些许的起伏，根据他们的推断，李月应该不是她杀的，当时李月萍确实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方可没有看手里的资料，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李月不是你杀的吧。”
“不是。”
“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但不多。你们审过王靖义了吗？”
李月萍没有再是冷嘲热讽，低低垂下了头，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目光在自己的左右手来回打着转，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落寞。
果然，一瞬间又不像是那个手拿着刀子向陈国伟挥过去的人。
她提到王靖义的名字，苏辰熙一下就想到了被轮j的那个女孩，他好像并没有听王靖义说她去哪儿了，手指捻住了保温杯的挂绳，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审过了，他和李月被杀有什么关系？”
成立专案组之后，他们进行过地毯式搜查李月的踪迹，除了在苏辰熙的门口逗留的那段时间，其他的时候都是要么在片场要么就是被带去了酒店最顶楼的房间，而且根据林烨的解剖，李月的死亡时间和王靖义在片场时间基本上差不多。
由此他们已经判断王靖义并不具备杀害李月的时间和能力。
现在李月萍提到王靖义又是为什么？
听到面前警官的问题，李月萍蓦然一笑，来回晃动的目光死死地定在了方可面前翻开的纸张上，“你错了，警官。”
“不是和李月被杀有什么关系，而是李月被杀百分之两百都是因为王靖义和他们那边的人。”
她的话轻轻落在地上，周围靠近审讯室的人却都没了声音。
她又说起了其他事。
“呐，警官，我已经认罪了对吧？”
“....是。”
李月萍往后倒了倒，靠在椅子上，牵动锁链碰撞发出了清脆如玉石敲击般的声音。
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蠕动，“那你们会杀了我吧。”
又重复了几遍“杀了我。”，她突然睁开眼看向外面的人，最终视线落到了正抱着保温杯悠闲靠着方可椅子的苏辰熙身上。
那目光里多少有些犹豫。
“可以让我和苏警官单独聊一下吗？”
我？苏辰熙和方可听到李月萍的要求之后对视了一眼，方可向苏辰熙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他的杯子，让他进去和李月萍单独聊。
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方可却低下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苏辰熙常常不离身的保温杯，边缘都已经有了细小的刮痕，而那根印着小丑图案的挂绳也始终挂在杯盖的扣子上。
而里面的苏辰熙刚一进去就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李阿姨现如今的样子，眼下已经有了乌黑，眼里也有些浑浊。只有还未完全白掉的头发诉说着她的年龄。
“你能让他们都离远点，把录音设备关了吗？”
这个架势一看就是要说点什么了，苏辰熙用眼神示意了下外面的方可，而后再转过头来面向李月萍。
女人一直夹着的肩膀松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话。
“我能相信你吗，苏警官。”
能相信你吗？苏辰熙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眼神立马有了一瞬间的飘忽，手指攥成了拳头，疼痛扯回他的脑子。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且对办案有用的话。”
“你就可以相信我。”
李苏辰熙的声音愈加的坚定，李月萍低下了头，用指甲盖剐蹭着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苏警官，王靖义和你们说过什么？”
苏辰熙回忆了下，一一都说了一遍，听着他复述李月萍没什么表情变化，冷冷地哼出了声，“果然是个畜生。”
“他在撒谎。”
苏辰熙一边用肯定的语气一边注视着李月萍的眼睛。
女人这时突然笑了起来，眼角溢出泪迹，喉间笑得发出些嘶鸣，“不，他没有撒谎。只是，没想到他能把qj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可是如果不是他欺骗我的女儿去面试，我女儿根本就不会被qj。”
苏辰熙站直了身子，女儿？那个孩子？
“才不是什么谁的女朋友！她是被骗去面试的！如果不是因为王靖义伙同那群人一起说想尝点鲜，我女儿就不会被qj！”
“也不会·····唔额呜呜”
李月萍此时没了刚刚的冷静自持，从她喉间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苏辰熙站在不远处看着，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去安慰她，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他蹲下了身子，拉近和李月萍的距离，“李姨.....”
用手感受到了李月萍冰冷的指尖，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夏季吧，怎么这么冷。
李月萍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说话时的颤抖，“小、小伙子，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死在去年的冬天，我本来也是想让那个混蛋在那个时候死的，但是、但是有人和我说让他就这样死了也太便宜他了，要让他生不如死才好、才好！”
女人被手铐拷住的双手突然反握住了苏辰熙温热，眼泪无声地在流，“月月是我女儿的朋友，她啊，和你一样是个好孩子，多愁善感的，心善，因为当初没有拦住我家小阳一直都很后悔，一直在向我道歉。”
“可是、可是苏警官，我们都没错吧？错的是他们啊，是那群畜生。”
她的手在发抖，苏辰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李姨，李姨！你怎么了？！”
她来之前吃了什么？！
“小伙子，你别管这个。”李月萍继续说着，呼吸异常地急促，手死死地攥着苏辰熙的衣服，不让他出去找医生，“我，我还没说完呢。”
“陈建材和陈国伟他们，都是混蛋，小阳...当时就是信了陈国伟的邪才被骗了过去，而且他，他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陈建材也是....果然啊，从陈家村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哈哈哈。”
“李姨你先别说了！你来之前吃了什么！”
苏辰熙想要扯出被李月萍抓住的衣服，但是站起身低头却看见她泪流满面，“别去了，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先听我说完吧。”
一个人的性命还是案情的真相？
看着不想让他走出去的女人，苏辰熙沉思了几秒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点了几下又揣了回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二选一，只有两个都要。
“李姨，你继续说吧，不过你今天不会死明天也不会死，我会让你活到看着王靖义走进监狱的那一天。”
李月萍静静地注视着他，又垂下头，“谢谢你，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比你我想象的都还要大，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本来是想杀了他的，但有人和我说要让他生不如死，那其实也是因为要杀他，太难了。”
“我的家人早早地就已经在他们手里了，在我想杀他之前——我一个人，算上之后收养的小月也只有两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直到有人找上了我们。”
李月萍眼里有了神。
“他提供了很多的帮助，帮小月进到那个聚会去混淆视听，帮我准备工具和手法，所以我其实不应该告诉给你的，但是我发现那个人好像也并不在意被警察知道，反而是想让警察知道。”
“所以你将我拉了进来。”
“是，而且还有一件事，是那个人不让说的，但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李月萍猛然看向苏辰熙，背脊突然颤抖了起来，“后山，清镇后山的那块墙是在陈家村搬走之后修的，那后面是一所中学，那所中学的投资人就是那场聚会的幕后受益者，他们不仅仅是搞场□□游戏那么简单。”
这话的信息量出乎意料地巨大，李月萍能知道这些也是那个帮助她的人告知的，那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苏辰熙没有管这些信息，只是低声回应了几声，发现李月萍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
“还好吗？救护车马上到了。”
李月萍点点头，语速加快了几分，“还有一个我不小心看到的，我啊，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虽然那人帮助了很多，但是...我看到他和夏氏集团那个执行总裁见面了。”
夏氏集团，也是投资人之一。
“只是......他和小月，和苏警官你一样，都是容易受伤的孩子。”
“希望....希望苏警官你能够救救他。”女人冰冷的双手因为触碰苏辰熙温暖的双手而变得温暖，她不希望就这样看着那个人像艘触礁的沉船一点一点消失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苏辰熙却意料之外的没有说话，开口时的声音很低沉，“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你是个好人，因为你是个好人。”
“我相信你。”
在苏辰熙刚刚向她走过来想要安慰她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位警官眼里闪烁着的光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