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二十三年,冬。
谢清槐立在满是素缟的江南王府前,他神情悲怮,满头青丝散下,随风而动,即便只身着一身简素白衣,也仍旧令人离不开眼,在人群中格外显目。
“江南王世子,时辰到了,该启程前往京城了。 ”独属于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这是皇帝亲信,大名鼎鼎的大内总管邓三,这次前来江南接谢清槐去京城,他可谓是一万个不愿意。
谢清槐回过头来,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一个上好的羊脂玉佩便悄悄传到了邓三的手里。
那太监笑得满脸皱纹,挤在一起,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给轿夫递了个眼神,:“请江南王世子上轿! ”
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朝城门驶去。
马车外飘着几点雪花。
江南许久未曾下雪,好似悲鸣着什么。
谢清槐坐在轿子里,细细捋着这一个月发生的事。
他穿书了,而且已经穿书一个月了。
他没有穿在这具身体的父亲被刺身亡之前,他一睁开眼就是侍女的哭声和满是白布的江南王府。
谢清槐坐了起来,身旁的侍女带着哭腔说:“殿下…殿下…您终于醒了!”她顿了顿,似是斟酌了片刻,“今日是王爷下葬的日子。 ”
他听不太清,只是问了今年是几年几月,那侍女还以为世子受了惊吓忘却今夕是何年了,怕不是要变成一个呆子,哭得更厉害了,但还是照答了。
那一刻,谢清槐忽然有了实感,立刻跑了出去,按着原主的记忆跑到了王府正院,越接近,哭声便越大,黑色的棺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几瓣雪落在了头上,他的脑中一片轰鸣,好似要炸了一般。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声音,好似是机械轰鸣。
“叮咚!系统36912号为您服务。
宿主:谢霁 字清槐
身份:江南王世子
年龄:21
角色定位:炮灰。”
谢清槐倒下了,他看见许多穿着白衣的人接过来扶住了他,下一秒便坠入了意识的深渊。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谢清槐在脑海中问道。
“宿主,您穿越到了一本名叫《天命我夺》的小说中,您作为一名炮灰,虽然只是个炮灰,但也是有自己的人生目标的。您的主线任务是帮助剧情顺利完成,助主角谢澜登上皇位,支线任务是查清您的父亲江南王的死因。”
“有什么好处吗?”谢清槐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在22世纪读的小说,那些穿进小说里的人,完成任务就可以死而复生,回到现实生活。
但有很多人为爱放弃回到现生。
谢清槐觉得自己不是这种人。
“宿主您真是通透。考虑到您在22世纪的身体已经死亡,如果您顺利完成主线和支线任务,便可以在22世纪重生且财富、学历、美女帅哥一应俱全。如果只完成主线任务,则只能重生。如果只完成支线任务,嘿嘿,什么都没有,宿主会在剧情发生偏折后消亡。而且本系统具有高自由度,不必完全按原书走哦~”36912在谢清槐的脑海中缓缓说道。
谢清槐其实挺心动的,他在22世纪熬过了高中三年,摆烂了大学四年,好不容易考上研究生,去报道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而且他其实蛮乐衷于阅读某小说网站,重生穿书文看了不少。
有这么一个重生还体验穿书的机会,他当然要珍惜。
谢清槐对这本《天命我夺》还有点印象,他受大学舍友推荐,阅读了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标准男频文学,闭着眼都能想到后面要写什么,他看了几十章以后就没往后看,直接跳到了结尾:
北王世子在京城外杀了北王。
他的剑上沾满了血。虽是秋风送暑的季节,可却格外的阴冷,令人无法动弹。
谢澜缓缓抬起头来,面前跪地是北地与匈奴的十万大军。
“吾皇万岁!”
那声音排山倒海,好似远在北地的百姓也能听见。
谢澜骑着一匹白马,在人群中格外显著,他挥剑,直破城门。
为了凸显主角的牛,作者安排谢澜杀掉了全书武力值第一的景安王沈珩舟,直破京城,在宫内直接砍下当朝皇帝的首级,不日登基为帝,至此全书完。
但有很多读者老爷不满意:
写谢清槐的作用是什么?前期铺垫了不少,到头来是个为主角铺路的炮灰,吊着读者玩呢,什么鬼爽文?”
“景安王之前描写的那么牛,就这么轻易的嘎了?”
“到最后也没说清楚沈珩舟军权没了的原因,烂尾。”
总之恶评很多,谢清槐也没多留意,更没深入去看,现在他后悔了。
但是他对这个原主了解颇多,不仅因为他戏份少,更是因为两人同名。
江南王世子谢清槐,被接入京城后心中不平,在述职宴过后为难主角谢澜,被他怀恨在心,卒。
这个世子也可谓是命途多舛,从江南去往京城途中遇刺,经脉受损,不可练武,不然也不会好端端去嘲讽武功高强的谢澜,无非是心里不平衡。
这么一个没活几章的炮灰,让他辅助剧情走到最后,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是,谁想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这一世,谢清槐发誓,一定不让这种悲剧重演。
“世子,这宫里来的人真是狗眼瞧人低。”子墨跪在一旁低语,生怕那些车夫听了去。
“好了,子墨,慎语。”谢清槐一开口,子墨便把头低了下去。
这子墨自幼陪在谢清槐身边,是个口无遮拦的,但贵在心细,将原主服侍地很好,倒是个忠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主就是在出城门后被刺的。
雪突然变大,原主令众人在茶舍休整片刻,这才遇上了刺客。
原主被一箭射中心口,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经脉受损。
随行之人武功并不高强,让刺客白白逃走。
而负责接应原主的景安王,则在江南封地外等候。
当朝曾有王爷密谋造反,便严令禁止侯爵随意出入他人封地。
这便是原主被刺无人能抵的原因。
谢清槐出神地想着,被子墨唤地回过神来。
“ 殿下,雪大了,前面两里的地方有间茶舍,可否休整片刻,等雪停了才好出发。”
谢清槐闻言,放在茶盏上的手瞬间收紧。
如果他不去茶舍,令马夫走得快些,早些与景安王相会,说不定可以有所转机。
如若不能,他便尽力让刺客那只箭射到不要紧的地方,不危及性命,又不影响静脉。
“ 子墨,不要停,景安王还在前处,不如早些过去。”谢清槐顿了顿,又道“车夫,麻烦再快些。”
听了这话,最不高兴的显然是多少年没吃过苦,“ 金枝玉叶”的邓三:
“ 江南王世子,这大雪天,一会儿保不住有多大呢。世子您金贵,坐在马车里,不一定知道这雪天有多滑呢!”
这话里话外,都是说他谢清槐养尊处优,不体恤下人。
“公公说笑了,家母辞世的早,家尊又不幸遇刺,本世子无依无靠,唯念着早些进京面见圣上、太后,见见其他亲人,也不算做孤家寡人了。”谢清槐缓缓说道。
拿太后和皇帝压他一头,这邓三果然无话可说。
车又行了一阵,谢清槐的心越发的紧。
“离景安王还有多远?”
“回世子,马上便出临安地界了,雪天慢了些,景安王便在临安外等着。”子墨答着。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几只羽箭射了过来,直直扫过谢清槐眼前。
“有刺客,保护世子!”
邓三虽然势利,但关键时刻还是有点靠谱的,比如这声喊着就很迅速及时。
马受了惊,载着谢清槐向前冲去。
他刚穿过来一个月,每天就忙着办丧事了,对原主的武功只略有掌握,肯定打不过专业刺客,只能坐在车上默默祈祷。
雪天本就路滑,马还不受控制,轿夫早被甩了下去。
谢清槐只能听到耳边的打斗声和几只箭的破空之音。
骤然,他感到一只箭射了进来,回头,立刻向右偏了一瞬。
箭刺到了他的右肩上。
谢清槐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像原主一样伤及心脉,只需忍着痛便好了。
他扶着肩,忽然感到马车速度不如之前。
子墨撩开帘子,竟是黑衣刺客将马与车厢间的绳砍断了。
“殿下……我……”子墨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语无伦次。
谢清槐又何尝不是,作为22世纪好青年,何曾被这么多危险分子围剿过。
马车车厢被劈开来,谢清槐彻底暴露在风雪中。
一只剑直直朝他心口刺去,谢清槐向后退了一步,但于事无补,毫无作用。
他闭上了眼,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
远处传来几声马蹄轻响,融着雪,更显寂寥。
谢清槐耳边飞过一只箭,好似与之前的破空声不同。
金属断裂的声音近在咫尺,又是一声闷哼,响在谢清槐耳畔。
他缓缓睁开眼,面前赫然是几具躺在地上的黑衣尸体。
危机解决了。
他抬起眼。
百步外,是一名身穿黑色貂裘大氅的男子,手中持着一把弓,玉树临风。
他骑在马上,缓缓前行,好似闲庭信步,可却令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裹上一层肃杀之感。
漫天大雪遮住了他的脸,让谢清槐瞧不真切。
那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似造物者之无尽藏。鼻梁高挺如峰,上挑的凤眼更显凌厉,可双眸却似浓墨漆黑,不可捉摸。
他头上戴一玉冠,似是其人般无暇,令人艳羡。
如墨发丝染上了这江南许久未见的风雪,他微微拂额,好似扫下了这漫天的银霜。
雪好像越来越大了,谢清槐想着。
“ 拜见景安王。”谢清槐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雪染红了他的白衣,好似白雾之中的一束罂粟,迷人又暗藏危机。
“世子可还能行?”景安王沈珩舟问道,他说话好似全然无意,漫不经心,像执行公务一般,不近人情。
“还好。”谢清槐答道。
他感到目光中有黑沙跳动,便逐渐垂下眼来。
雪粘在了他的眼上,纤长的睫毛闪了片刻,如羽毛般划过人的心里。
一阵头晕目眩,谢清槐想要扶个东西,却无处可依,只得抓住子墨的胳膊。
子墨这才从刚刚的劫杀中缓过劲来。
“世子,你怎么样,啊?世子!”
“无妨,我……还好”语未罢,谢清槐便直直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