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康熙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从五阿哥被掳走,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姑苏城门全部关闭,不许任何人出入,甚至连江南驻兵都调了一部分进城找人,种种手段下,居然还没找到人。
“一群废物。”再次询问,依旧没有好消息后,康熙忍不住地将手边的镇纸扔下,屋子里摆着的红釉缠枝纹花瓶应声而碎,红釉的碎瓷摊在地上,江知府只觉好似看见了他的鲜血在流淌。
皇帝、太子被刺,五阿哥失踪,摊上一件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他这一口气全撞上了,江知府都在数着日子倒计时了,本想奉承康熙,谁承想将人头都要奉承没了,江知府恨不得抽死提出办灯会的自己。
江知府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唯恐因为呼吸声重了获个杀头之罪。
“臣该死。”江知府重重地将头磕到地上,再抬起来,额头上满是血丝。
“是该死。”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满室的人都回过头去,却只见腿上未愈的皇太后,被宫人抬着过来。
“皇额娘。”康熙急忙迎上去:“您有事叫儿子过去便好,如何敢劳动您老人家。”
“小五那儿一直没有消息,我在后面待着心里也不踏实,干脆到皇帝你这儿来了。”皇太后对着康熙尚能有个好脸色,慈和地解释着。
再瞧着跪在一旁的江知府,皇太后瞬间沉下脸去:“按理说朝廷大事,我不该插手,但这大人实在糊涂,在你治下能有如此匪徒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好在皇帝和太子没有出事,要不然,哀家必然不放过你。”
“臣有罪。”江知府汗如雨下,他声音颤抖,磕磕绊绊地请罪。
“还不快滚下去继续找人。”康熙重重闭上眼,这江新真是难当大用。
“微臣遵旨。”江新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康熙母子。
“皇额娘,您放心,朕一定会找到小五。”康熙将皇太后迎至上坐,对着皇太后柔声安慰。
皇太后依然眉头紧锁,半点心也放不下:“ 我一想到小五现在在受罪,我这心就如果在油锅里熬着,时时刻刻都放不下。”
说着,浑浊的眼泪顺着皇太后的眼角流下。
康熙自诩孝顺,见着皇太后这番神色,当即便要请罪,皇太后嘶哑着嗓子:“这不怪你,都是贼人可恨,万岁爷你也得保重好身子,我们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你。”
“谨遵皇额娘教诲。”康熙忙忙点头,想了想还是说道:“皇额娘,甄忠已经找到了贼人踪迹,是白莲教的人犯的事,现在他和林海正一道在追着白莲教的踪迹,小五很快就能回来的。”
“这就好,这就好。”皇太后拍着胸脯顺气,随即又招手叫来苏曼:“你将这好消息也给宜妃送去,让她也能安生一刻。”
苏曼屈膝,忙往宜妃居住的墨韵阁走去。
“还是皇额娘想得周到。”康熙亲自奉上茶:“这乌龙茶最是清热下火,皇额娘万不能因为小五急坏了身子。”
再好的茶到了皇太后手里,也不过就是解渴的玩意儿,她接过冷热适中的茶,一饮而尽,又着急地等着消息。
正在这时,梁九功躬着身子走了进来:“万岁爷,内务府总管葛讷求见。”
康熙略一皱眉,他心中明白葛讷所为何事,但,康熙看一眼皇太后,板着脸呵斥道:“让他等着,朕没工夫见。”
皇太后却站了起来:“万岁爷有事便去处理吧,左右我也不过是等得心焦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回了。”
“只一点,”皇太后又喝了口水:“万岁爷您南巡是大事,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但我没见到胤祺,绝不会离开这儿。”
皇太后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康熙暗自叹了口气,果然,皇太后特意过来便是为了这事,而这也正是葛讷求见他,所想询问的事情。
按着计划,南巡队伍在苏州只停两日,按计划转天便要继续南下,然而现在出了这番大事,谁也不知道行程是否继续,就连太子都领着一队人在姑苏城里搜寻着。
“皇额娘,”康熙呼了口气,慢慢劝着:“胤祺的事,朕也深为痛心,但他到底是小辈,如何能烦动您等他呢,您放心,就算咱们离开了姑苏,这边的人也一定会尽心找人,毕竟,林海的闺女也被掳走了。”
“再往南边走几天,便能到杭州,那儿的西湖十景堪称一绝。”南巡一事兹事体大,康熙并不打算为了胤祺而停下南巡的脚步,又不是太子被掳走,一个皇阿哥,就算是他颇为宠爱女人生的,也不能耽搁朝廷大事。
“那劳什子的西湖,我不想看,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回来。”对于康熙的提议,皇太后断然拒绝。
皇太后性子一直都很乐呵,从不拒绝康熙的请求,天家母子之间难得发生争执。
康熙抬手,摁住额头处跳动的血管,他诚挚地说道:“皇额娘,让您留在姑苏,儿子实在放心不下。”
皇太后扭过脸,正想说什么,却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爽利地声音:“我也不走。”
只见憔悴了许多的宜妃,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万岁爷,臣妾也放心不下胤祺,请您允许臣妾留在姑苏照顾皇太后。”
“你怎么来了。”康熙更加头疼,行宫中规矩虽然松散,但他这儿时不时的便要召见大臣,后妃未宣召不得过来,宜妃这明显是犯了忌讳的。
康熙不虞地皱着眉头,对着宜妃便要发怒,然而视线触到宜妃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到底是喜爱的人,康熙怒火渐渐减少:“胤祺的事情,朕放在心上,你不用留在这里等。”
示意宜妃将皇太后劝回去。
然而宜妃却不如以前一般的知情识趣,她依旧美丽的眸子眨了眨,眼泪簌簌而下:“万岁爷,还请您怜惜臣妾,允许臣妾留下。”
“你这是要抗旨不成。”碍于孝道,康熙必须对皇太后好声好气地劝着哄着,但对于宜妃,却不需要顾忌太多,康熙便趁机将宜妃当成筏子,怒声呵斥。
宜妃梗着脖子,艳丽的脸上全是决然之声,她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万岁爷,回来了!”门外的喊声打破了这份剑拔弩张。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梁九功一步三摔跤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作为御前公公,梁九功从未有过这么不沉稳的时候,但此时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仪态。
“谁回来了,是小五吗?”皇太后最为心急,还不等梁九功行礼,她便赶紧问到。
宜妃抖着嘴唇,没有说话,却满含期待地看过去。
“回太后娘娘,五阿哥回来了。”不等喘匀气,梁九功急忙回禀。
宜妃发出响亮的抽泣声,但她这份难得的失态无人关心。
“小五在哪里?”皇太后忙从椅子上站起,扶着苏曼的手,踉踉跄跄往门的方向走去。
“娘娘。”梁九功终于喘匀了气:“可巧了,五阿哥是被太子爷找到的,他们马上就到了。”
就是这么巧,胤祺牵着黛玉,跟着英莲顺着巷子直往外跑,好不容易奔跑出弯弯绕绕的巷子,到了街上时,正好撞见了太子带人搜查。
精神紧绷了许久的胤祺,在见到胤礽的瞬间,便如同打了针强心针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跑上前去,在胤礽呵退侍卫的声音中一把抱住他的腿。
“好,好,好!”皇太后连声叫好:“太子是个能干的,皇上,你可得好好嘉奖一番。”
康熙的神色,从得知儿子找回的欣喜,变成为太子的骄傲。
但此时康熙想什么,宜妃和皇太后已经顾不上了。
当胤祺被太子领着走进来的瞬间,宜妃的眼泪流得更凶,她顾不上上下尊卑,忙扑到胤祺身前,伸手便将失而复得的儿子抱住。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衣服传来,将宜妃吓得白了脸,她连忙松开手:“胤祺,你哪儿受伤了?快告诉额娘。”
“太医,太医呢!”
宜妃尖锐的喊声到最后已经破了音,却无人责怪她,毕竟谁会责备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呢。
“额娘,我没事。”胤祺沉稳地安抚着宜妃:“这不是我的血。”
宜妃见着胤祺镇定的神情,半信半疑地冷静下来,上下摸索着,唯恐出现刀口,胤祺安静地站着,任由宜妃打量。
宜妃一番探查,见着确实没有外伤,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失态,忙低垂下头,恢复成端庄典雅的妃嫔模样,轻声请罪:“万岁爷,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失态了。”
“没事。”皇太后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她只关心一件事:“胤祺可是真没受伤?”
宜妃舒畅地笑了:“臣妾瞧着没有大碍。”
“那也让太医来开副药安神。”皇太后还是不放心,嘱咐道。
“皇玛嬷,孙儿没事,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胤祺刚安抚了亲妈,又要安慰奶奶,忙得不亦乐乎。
“是啊,皇玛嬷。”和胤祺一同回来的太子,带着淡淡的骄傲说道:“五弟不仅没有受伤,还带着林家小姐以及其他人从歹人家跑了出来。”
“不愧是大清的巴图鲁。”在皇太后心中,胤祺就是千好万好的,太子的话一出,当即就笑弯了眼。
“太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熙原以为是太子带着的人找到了胤祺,并将他解救出来,正在琢磨着要给太子什么赏赐呢,就听见了这番话,他咳嗽两声,连忙向太子询问道。
太子收回隐晦看向宜妃那羡慕的眼神,凝神想了想,恭敬回话:“禀皇阿玛,儿臣与甄大人和林大人兵分三路,各领三分之一江南大营兵力,在姑苏城里搜寻,甄大人及林大人找到歹人同党线索,循着线索一路追去。
儿子率人连夜在姑苏城里家家户户的搜寻,正搜到城南呢,便见着巷子里有好几个幼童跑出,姑苏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两天有大事发生,家家户户紧闭家门,儿子觉着不对,往他们那儿走去,正好撞见五弟。”
儿子粗粗问了几句,听那意思,是五弟将人从歹人手中救出来的,儿子瞧着那几人都累得不成样子,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也一并带回了甄家,找了间院子住着,等家里人来接。”
太子这番话下来,皇太后和宜妃都为胤祺骄傲不已,只抱着不撒手,任胤祺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出,直到太医过来,才将他放下诊脉。
而康熙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个事上,在他看来,作为他的儿子,这事应该做到的,他沉思着,看向正被太医诊脉的胤祺:“你们被掳到了什么地方,那儿的歹人如何与同伙联系?”
白莲教在江南势力猖狂,甚至连刺杀皇帝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掳那么多幼童养在家里,其心可诛。
想到宫中的暗卫,康熙眼皮一跳,杀意更盛。
胤祺一瞧,便知道康熙想岔了。胤祺在刚到那破厢房的时候,也是各种阴谋论想个不停,直到听到刘仁和大刀的话,才明白,他纯属倒霉,被路过的人贩子看中,他就是顺手牵羊的那头羊。
不过,好在刘仁他们和刺杀的人没有牵扯,不然他也不能那么顺利地逃出来。
听了胤祺的话,康熙脸颊抽搐,冷厉的神色散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吩咐:“折腾了两天,也是累了,喝了药便去休息吧。”
太好了,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胤祺到了熟悉的环境,终于在宜妃和皇太后的关怀中睡下。
然而,事与愿违,没睡多久,胤祺便发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