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安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颤地开口道“你说冉风找了我七年?”
“听说是,当年你一消失,冉风就疯了一样去找你。那时候他旷了几个月的课去你家门口等你,当时都把老班急坏了,生怕冉风影响高考。”
“不过学霸就是学霸,耽误了几个月的课程还是考了第一。”
蒋旭真看谢海安脸色有些不好,又看了他身上的厚外套“咋啦安子,我看你脸咋那么白呢,中暑了吗?”
谢海安摇摇头“那后来呢?”
“我也只是听说哈,一年之前的同学会上,我还听说有人说他还在找你,不过安子,你这些年去哪了呀。”
谢海安没回答,强扯住一抹笑“回老家了。”
“那你也得给我们通个信啊,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真吓人。”
谢海安还想再问什么,就已经到蒋旭真家楼下了。
冉风一左一右牵着阳果果和蒋静静,两个小孩都和小黏人精一样黏着冉风。
冉风看到谢海安的样子,眉头微蹙,温言问道“怎么了?晕车了吗?”
谢海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冉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他,却强忍着压在心头苦涩,只是轻轻摇摇头“没事走吧。”
一进家门就看到杨丽围着围裙,笑呵呵地从厨房走出来。
见到谢海安她眼中露出惊讶与欣喜“真的是你谢海安!我还以为老蒋在跟我开玩笑。”
“好久不见啊学委,又漂亮了,便宜蒋旭真这小子了。”谢海安笑道。
许久未闻的称呼让所有人都有些唏嘘,杨丽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色,又向后看到谢海安身后的冉风,声音有些诧异“冉风?他找到你了?”
杨丽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愣,蒋旭真赶忙解围地打断道“快进去坐,都堵在门口干嘛呀。”
旧友相聚几人都很是高兴,蒋旭真尤其兴奋“咱今天喝点白的吧,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
冉风用手掌盖住谢海安的杯子“咱俩喝吧,海安就不喝了。”
“那怎么成,今天谁不喝都行,海安必须喝,今天高兴。”蒋旭真移开冉风的手,强行往谢海安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冉风举起谢海安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先和你赔罪了,但是海安现在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这样啊,啥时候查出来的啊?”蒋旭真有些疑惑地看着谢海安。
见谢海安点点头,才松口“那行,那让冉风替你喝。”
酒过三巡,场子逐渐热闹起来,久别重逢的谢海安和蒋旭真,尽是老友相见的喜悦。
“你和学委咋在一起的呀?”
“全靠我一片真心,打动了丽丽。”蒋旭真用手捂着胸口夸张地大喊,杨丽在旁边抿着嘴笑。
“我看是全靠你死缠烂打吧。”谢海安看着带着醉意的蒋旭真认真地听着他讲着和学委相知相惜的这些年。
冉风安静地在旁边眼含着笑意,听着两人叙旧。
“来,今天高兴,再喝一杯。”蒋旭真高高举着杯子和冉风碰杯。
“差不多行了,老蒋,一会都喝多了。”杨丽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满脸醉意的冉风。
冉风一如既往温文尔雅地举杯,手臂却有些晃荡“没事,今天高兴,多喝一点。”
此刻冉风的脸已经不自然地泛了白,耳朵和脖颈红得像是醉了的虾。
“行了,行了,不喝了,都喝多了。”谢海安想去拿走冉风的酒杯,冉风却紧紧地不松手。
两人拉扯间酒杯里的酒晃出来一些洒在谢海安的衣服上,冉风最终夺过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冉风,不喝了,你喝多了。”
谢海安有些担忧地看着,有些失态的冉风,又看了看已经开始撒酒疯唱歌的蒋旭真。
无奈地对杨丽说“旭真这边还得麻烦你照顾,我和冉风这边就先走了。”
杨丽看了看他俩,眼中有些担忧“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我叫个代驾。”
谢海安轻轻拍了拍冉风的胳膊,温声哄道“还能站起来吗?我们该回家了。”
冉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杨丽想扶一下他,却被冉风轻轻推开“没事,我能走。”
他磕磕绊绊地扶着门框,手脚不稳地往楼下走,谢海安赶忙去叫正和蒋静静玩得开心的阳果果回家。
一到楼下,谢海安看到冉风正抱着垃圾桶吐得正欢,有些心疼地皱皱眉“怎么喝这么多,劝都劝不住。”
冉风抬起头,含着醉意的眼眶微红,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抿着发白的嘴唇,巨大的痛苦似乎席卷了他,那双桃花眼像是要沁出血来。
此刻的冉风在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像一个脆弱的小孩。
他眼中无尽的痛苦深深地吸着谢海安,让谢海安的心开始泛出说不出的苦闷。
“海安。”
“怎么了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涌,汹涌地冲到他咽喉处堵到他发不出声。
冉风的面容憔悴,那张脸上的神色沉默而又悲伤。
那神情像是求救又像是彻底坠落,缓了许久,谢海安才听到他破碎的声音。
“从上大学开始,我研究了无数案例,毕业之后见过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一直以来,我都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帮助他们,引导他的情绪。可是今天,谢海安!”
冉风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用手狠狠地戳着自己的胸膛,颤颤巍巍地哽咽道“谢海安!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这里好痛!”
他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胸口呜咽着“这里好痛!痛得我没法呼吸了。”
“没事的,冉风,我在这!”谢海安蹲下身,紧紧握住了冉风白皙修长的手指,手臂有些微微颤抖。
冉风眼中含着泪光,猛地抬起头,轻轻拉起谢海安的袖子。
露出谢海安手臂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疤痕。
冉风颤抖地伸出手指,停在谢海安胳膊上,终究是没有勇气拂过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修长的手指无力地垂下。
吧嗒一声,两滴硕大的泪珠滴在谢海安手臂凹凸的疤痕上。
那疤痕已经结痂,泛着水光更显得狰狞。
谢海安感觉手臂火辣辣的烧疼,比起当年身体上的疼痛,如今冉风的泪让他的心里像被戳进一个刀子。
“是不是很疼?”冉风垂着头,肩膀颤颤巍巍地抖着,呜咽开口道。
“都过去了冉风,都过去了。”这些话往日谢海安听别人说过无数次,今天这话确是由他的口说出来。
谢海安搂住冉风止不住发抖的肩膀,郑重地开口道“冉风,上午你说的事,我答应你。”
谢海安顿了顿,拉下了手臂上的衣服,遮住那些丑陋的疤痕,握住了冉风白皙的手指。
“冉风你让我试着相信你,从今天开始,我会无条件的信任你。我把自己交个你了,我的小冉医生”谢海安也红了眼眶,声音有些沙哑开口。
见冉风依旧垂直眸,谢海安轻声哄道“别痛了,好不好。”
冉风的手反握住谢海安,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处。
此刻透过冉风的衬衣,谢海安感受到了冉风心脏炽热而又鲜活地跳动。
在两人的指缝之间,有一份爱意缓缓从两人掌心流出,震耳欲聋。
谢海安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冉风送到家安置好后,带着阳果果打了一辆出租。
回来的路上,阳果果困的垂着小脑袋安静地躺在后座上睡觉。
谢海安看着眼前窗外走马观花倒退的景色,冉风失控后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
“谢海安,我这里好痛!”
“我好害怕!”
谢海安闭上眼睛,冉风痛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心脏,那里仿佛漏了一个巨大的洞,只有冉风才能将那个洞缝补如初。
夜晚静悄悄的,街道上没什么车,远远地谢海安就看到阳鹏靠在电线杆旁等着他们。
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让他看起来十分落寞。
吃饭之前谢海安已经给阳鹏发了消息,让他先休息,没想到却在楼下看到了他。
这让谢海安想起了他们之前在县城共同生活的时候,那时候的阳鹏也是这样靠在宠物店门口的路灯旁等他下班。
汽车缓缓停下,谢海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暗自下定了决心,走了出去。
阳鹏见到谢海安,走到汽车另一端将熟睡的阳果果扛在肩上。
“怎么没有休息。”
“你们不回来我不放心。况且一个人也睡不着。”
阳鹏闻到了谢海安身上散发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没有,酒不小心洒在衣服上了,我没喝。”
阳鹏松了口气。
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两人哒哒的脚步声,空旷幽长。
像谢海安现在的心情,望不到底。
阳鹏把睡着的阳果果送回房间,看到谢海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出来,谢海安微微侧目回神,轻声说道“鹏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阳鹏心中有些不安,谢海安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他下意识地觉得他要说的和冉风有关。
他要说的一定是自己不想听的话,但是他的腿还是诚实地走到谢海安旁边坐下“怎么了,海安。”
“我想去治疗了,鹏哥。”谢海安轻声开口。
像一根羽毛飘散在空气中,却重重地砸在阳鹏的心上。
阳鹏心头一松,眉眼染上喜出望外,声音也带着些激动的颤抖“好,好,我这就安排,把果果安排妥当,我们就回县城。”
谢海安打断激动的阳鹏“鹏哥,我不回去。”
阳鹏像是被谢海安浇了一盆冷水,从上到下湿了个透心凉,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谢海安“什么意思?”
“冉风是宣城最好的心理医生,他能帮我。”谢海安将胳膊支在岔开的腿上,低下头害怕看到阳鹏眼中的难过与愤怒。
“冉风?”阳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些愤怒又掺杂了些痛苦的哀求。
“为什么一定要是冉风呢?我们回去不好吗?像前几年那样,在小镇里,我们生活得很快乐。”
谢海安麻木地摇摇头“别人救不了我,只有冉风能救我。”
阳鹏定定地看着谢海安,眼睛里似乎能渗出血来。
他自嘲一笑,话语里满是绝望“那我呢?谢海安,那我算什么?”
“你是我的亲人,是兄弟,是朋友。”
“我不想做这些。”阳鹏嘶吼地打断他。
“我爱冉风。”谢海安平静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