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主管而言，Hod的核心熔毁不过是短暂的临时状态，属性维持系统故障也不过是全体职员全属性-5的临时debuff，没有员工为此降级，也不会有人因这区区五点的属性降低而完不成自己先前派发的任务。

一切都是可控的，只是不知躲藏在何处的“眼线”令人烦躁。

可对于职员而言，一切则不然。

Hod部长主导控制属性维持系统不是可有可无的心理状态监控装置，属性维持保证职员能够以较为稳定的状态也仅仅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效用之一。

它是职员标配的模块化装置，却不是一组能够量化为+5、-5、+10、-10的冰冷数据。

不论是强大的员工还是弱小的文职，每一位职员对属性维持系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评价，角度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那是一种冥冥中有人关心着你，信任着你的意志，认可着你的能力，让你知道有人仍坚定爱着你，永不放弃。

哪怕是在这处地狱中。

就像是医院特护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你或许会觉得那纷纷扰扰的数据线令人烦躁，可一偏头看到那象征着生命的绿色丝线又会让你无比安心。

而现在，心电监护仪上满是乱码，各色指示灯轻慢又敷衍地胡乱闪烁，哪怕明知自己依旧健康，心脏依旧在胸膛内有力跳动也让人惊慌。

直至最后，这些惊慌与不安汇聚成庞大的数据流，呈现在主管面前，化为一段简短的文字。

【属性维持系统故障，职员各项属性降低5点。】

职员各项属性降低5点是安吉拉计算后的平均值，每名职员的人生经历与性格各不相同，心理状态有好有坏，每项资质受到的量化影响也各不相同。

整体上，绝大多数员工自律属性（工作效率相关）降幅明显，约为6~8；勇气与正义属性降幅中等，约为4~6；谨慎属性降幅平缓，在3~5区间；而文职未配备精细化的属性检测系统，数据更新要更为迟缓，统计数据也会有些许偏差，但数据变化趋势是相同的，且降幅更为明显。

先是研发部部长发动武-装暴-乱，又是培训部部长因未知原因陷入核心熔毁状态，基础状态保障系统故障，职员整体工作欲望下滑。

没人想在这么一个不安定也没有保障的环境下工作。

员工还好，毕竟他们的工作全权由主管安排，不需要思考也没必要烦恼，再繁重危险的任务也总会留有一口气在，听从命令就不会有死亡。

文职则不然。

哪怕Hod在改革员工招聘指标的同时连带着提高了文职选拔与招聘标准，招揽到的员工与文职都比主管最初接受这家公司时更优秀，文职也终究只是文职。

更加尽心尽力的培训部长肩负着主管的信任，手握着比一周目时更为优厚的招聘资源，招聘到了不少在过去可以无缝成为一级、乃至二级员工的高潜力文职。但职业工种限制了他们的发展，繁杂琐碎的后勤支持工作占据了他们太多时间，朝不保夕的工作环境又让他们无法安心对异想体进行工作并以此提升自己的资质。

从主管宣布文职工作制度改革到现在，十天（……）时间过去，部分文职凭借努力提升了自己综合资质评级，用工作和积分换到了更高的资料阅览权限和更丰厚的报酬，却终究不是全部。

至今文职中拥有三级综合评价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个，如海蒂那般不顾危险越级工作飞速提升资质随后转职成为员工更是少数中的特例，资质平庸停留在二级附近徘徊的普通文职才是人群中的大多数。

他们因在公司中经历了许多而比都市中无忧无虑的普通人更坚毅些许，自身四维属性有那么一两个的优势项目，但同时也有着另外的资质短板，偶尔能捡漏到一两次低阶护甲，但也不敢越级工作，只敢对收容在上层部门里的中低阶异想体求稳工作，资质提升缓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更有少数文职，或是因为生性谨慎工作欲望不足，亦或是深感自己未来无望，不愿在这里继续挣扎，只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从不进行额外的异想体工作给主管赚能源，平静等待着用自己的阵亡通知书与殉职评定为自己的家人唤来一份能够保障后半生的巨款。

比如，中央本部文职Zeta55，慧琳。

慧琳今年三十五岁，在加入脑叶公司成为文职前已经在L巢内的一家边缘小公司当了五年的中层小领导，还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女儿，生活虽然辛苦但也称得上平淡富足，唯一的烦心事就是顶头上司承诺的升职迟迟等不到兑现，反倒是另一位工龄比她少了三年的平庸男同事成了她的上司，自己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且远离权力中心。

事已至此，慧琳无话可说，当即准备离职并请了律师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

但即使是L巢的边缘小公司也是一家能在巢内立足八年而未被大公司侵吞的□□小公司，公司里养着的法务部员工经验老道笑容亲切，即使是慧琳花重金请来的律师也很难从自己的老东家手里讨到好。

就在慧琳心疲力竭的时候，L公司子公司的人事找了过来，问她是否愿意成为L公司的文职。

从小公司的中层领导到L公司的基层文职，职级降了不少，但这里是L巢，L公司的地盘，去那里当文职不仅不寒碜还十分荣耀，给的工资多不说还承诺代为解决慧琳与原公司的合同纠纷，甚至还能出钱出力给她的女儿安排学校。

慧琳同意了，安抚好女儿，告别了丈夫，拎着行李坐上了封了窗的脑叶公司培训基地，并最终在D29正式成为中央本部的一名普通文职，工号Zeta55。

然后在D30，慧琳见证了“终末鸟”的诞生。

死寂的黑森林中充斥着哀嚎，怪物的脚步声震天撼地，一颗颗黄橙橙的眼珠子星星般高悬，浓郁的血腥味占据着鼻腔每一处黏膜。

慧琳活了下来，却也被吓坏了，即使在文职新工作制度推行的第一天就通过考核获得了对异想体工作的资格平日里也只敢对最无害的“一罪与百善”工作，偶尔带着怜惜与可怜的“焦化少女”聊聊天，积分增长速度慢得像是卡死了一样。

理智告诉她这样不是办法，在这家危险的公司中她应当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拥有更高的价值以求不被抛弃，可她仍旧保持着现状。

人是需要点盼头来吊着自己的。

慧琳将女儿的照片随身带着，每天下班都会去培训部进行心理辅导，但仍旧感受不到希望——公司承诺的两月一休的长假遥遥无期，而想从脑叶公司离职比从她原来的小公司离职更加困难，代价沉重到她不敢想象。

于是慧琳多了个爱好：写遗书。

她把自己的拥有的全部资产详细罗列，又提前规划好了自己死后抚恤金的分配额度，计算着自己死后能给女儿留下的保障，排解着自己对死亡的畏惧。

遗书分两款，电子版用词严谨，实时更新方便脑叶的法务部查阅执行；纸质版满是温情，一笔一划由下班后的慧琳从手机草稿上亲笔誊抄，全部收拢在宿舍床头，方便自己死后宿管打包，带回去给家人留个念想。

“致我十九岁的宝贝女儿……”完成了自己本职工作的慧琳和自己的同事们一同缩在尚且安全的电梯间，额头顶在墙面上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猜测出逃的大鸟此刻去了哪个部门，同步构思着自己的遗书草稿。

“十九岁……刚成年就谈恋爱会不会太早了？”慧琳扭头问和自己一同躲电梯间的中央本部同事，发愁：“而且脑叶给殉职职员的抚恤金那么高，万一有人奔着我的遗产跟我女儿谈恋爱怎么办？”

“……”工号为Gamma46中央本部同事今天反应有些迟缓，顿了顿才说：“十九岁刚成年的小姑娘啊……”奥利弗一脸认真地重复慧琳的关键词。

慧琳点头，等待着下文，却什么也没能等到。

一颗处决弹结束了她的生命。

主管无法从人群中找到被首脑控制的“眼线”，但毫无疑问，慧琳这种无护甲防护，无饰品加成，身穿普通制服的文职是最容易陷入恐慌被Binah控制的那一款，即使误杀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主管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培训部电梯间，挪动枪口继续向安保部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