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拉抖着腿,在同事们的目送中打开了走廊与主休息室之间的隔离门。
由“终末鸟”引起的设施全局大停电影响不到安吉拉,她仍可以清晰地看到设施中每一个人的表情细节。
莉拉面色苍白,唯一的血色来自眼眶中的湿润。
但她没有半分迟疑,颤抖着身体快步来到鸟蛋身前,将“大眼”纳入手-枪的射程,亲手断送了自己反悔撤退的可能。
文职的小手-枪造成的可怜伤害在坚实的鸟蛋面前几乎可以忽略。
放手一搏的莉拉紧闭着双眼,惊恐大叫着,慌乱地将所有子弹贯注在坚硬的蛋壳上,发出石头撞击墙壁的砰砰声响。
就如那些俗套的恐怖故事一般,当第一颗子弹被射出时,莉拉就感觉自己被什么可怖的存在标记了。
当你看过了那台闪烁着白色雪花的老旧电视机,便再也无法逃脱。
莉拉主动走进了黑森林的‘入口’,成为了森林的中的一员。
一幕幕未知由来的昏黄画片电影般突兀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不由分说地将那些幽暗森林中一切娓娓道来,强迫她坐在台下,见证舞台上的一切。
粗暴涌入大脑的信息让莉拉痛苦万分。
高危异想体的基础信息从不主动向文职开放,然而莉拉却从另一种途径了解到了“终末鸟”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温暖又繁茂的森林。
有很多很多的动物居住在这片森林中,它们从来都不会争吵,也不会打斗,大家一起自由自在地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位陌生人拜访了这片宁静的森林。
他是一位旅行家,一位拓荒者,一位先知,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那位陌生人想进入森林,可鸟儿们觉得他很可疑,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进来。
陌生人愤怒了,在离开前他向鸟儿们扔下一句话:
“很快,灾难就会降临这片森林。这里将被邪恶与罪孽所浸染,处处都会充满血腥可怖的争斗,直到一个恐怖的怪物吞噬掉一切!日月星辰再也不会照耀你们,森林永远不会恢复往日的和谐!”
于是,鸟儿们决定成为森林的守望者。
它们热爱着这片森林,它们想要守护森林里的动物,维持和平的日常。】
中间发生的一切莉拉不敢细看,生怕自己被那歪斜的天平定罪,身体被那腹中撕裂的巨口吞噬,连最后的眼睛也化为监视他人的明灯。
【当大鸟那可以看到数百里外的眼睛、高鸟那可以审判任何罪孽的能力、小鸟那可以吞噬所有动物的巨口结合在一起的那天,灾难降临了这片森林。
看到那只鸟,动物们发出了惊骇的叫声,森林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怪物?在哪儿?
三只鸟——现在成为了一只,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个怪物,可没有任何结果。
这只鸟开始在森林中游荡,寻找怪物的踪迹。
自这时起,漆黑又寒冷的夜晚便永远持续着,祥和的森林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只鸟,还有那片黑暗的森林……】
“大鸟的大眼掩盖着光源,高鸟的长臂紧握着时间,小鸟的低语永不停歇……”莉拉睁开了自己挂着泪的眼睫,小声而又坚定地对自己说:“我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里,但我必须为自己做点什么。”
莉拉在混乱的脑海中粗略看完了这个故事,不论如何头痛欲裂,也不曾放下手中的枪。
昏暗的主休息室中,梅莉听着自己枪声与心跳逐渐同频,并最终在漫长的时光中等来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细碎声音。
一名文职从狭小阴暗的走廊中冒出头来,来到莉拉的身边。
然后,是下一个,下下个,哪怕是他们中最贪生怕死的一个也被同伴鼓动着站了出来,举起手发射出歪斜的子弹。
弱小的文职拿着最低阶的枪,令人叹息的子弹命中率造就了令人扼腕的低微伤害。
但不论如何,他们终究是在坚固的蛋壳上留下了浅浅的白痕迹。
【黑暗森林中的小动物们捡起了地上的小小石子,用力朝那个怪物丢去:“怪物!离开这里!”】
无法再次瞬移的鸟蛋“大眼”怒视着身前的弱小文职,密密麻麻的眼睛里充满了被辜负的怨愤。
为了保护这些弱小的动物不被黑暗森林中的怪物杀死,三只鸟儿付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努力,却没能得到应有的理解与支持。
被子弹擦伤的“大眼”动了动,数不清的眼睛们齐齐眨动,发出一阵诡异的怪响。
所有曾向三只鸟儿(包括鸟蛋与终末鸟)举起过武器并仍旧保持着清醒的职员都有了预感,齐齐向一个方向看去。
那是“终末鸟”所在的方向。
依次肆虐过惩戒部、中央本部一区与情报部的“终末鸟”此刻到了安保部,没再继续用前爪凶猛拍击地面,反而在一片废墟中张开了翅膀,伸长了脖子呼唤着什么。
向森林中的守护者出手的,都是些很坏很坏的邪恶动物,公正的鸟儿们决定优先教训这些破坏和谐的坏家伙。
镶嵌在怪物翅膀上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目标。
长耳朵的粉兔子(若溪)调皮地挥洒粘液,玷污了法官纯洁无瑕的白衣;圆头圆脑的灰麻雀(莉拉)呼朋唤友叼起石头,践踏着着守卫者的恩典。
活蹦乱跳的红狐狸(约瑟)坏笑着散布虚假,扰乱了小动物们单纯的心智;羽毛鲜亮的黑天鹅(艾米莉亚)无声无息撑起护罩,维护着渺小的蝼蚁。
还有那头被长蛇蛊惑的母象(塞恩思),竟妄想在黑暗的森林中寻找新芽。
但没关系,“终末鸟”终会拯救黑暗的世界,教化邪恶的动物。
【五只眼睛泛起火光,五个动物陷入魔障。】
眼睫眨动发出犹如树叶摩挲的扑簌,妖异的鲜红在黑暗的森林里呼唤着被选中的动物。
看哪,五名职员发了症;
看啊,一位主管笑出声。
昏暗的光线里,忙碌的主管忽略了可怜的莉拉,只感叹自己明明留了那么多的文职,挑剔的终末鸟却还是准确选中了他宝贵的员工。
真令人遗憾。
但没关系,主管总能赶在员工死亡前将他们拉走。
无关紧要的插曲不值一提,只有被选中的莉拉哭喊出声,身不由己地收起武器,任人摆布地拖动身体,踉跄着在黑暗里前行。
她试图将自己跌倒在地,以摔断腿骨的方式拖延自己前行的脚步,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护住了她,本应穿透大腿的金属棱角在柔软躯体的撞击下变为一滩软泥。
这是来自“终末鸟”的祝福,为了让被选中的动物能够平安走到它的面前,接受教诲。
此刻的刀枪不入,是为了片刻后的死亡。
莉拉哭得更大声了,脚步却越来越快,一头撞上慢悠悠开启的隔离门,从福利部来到了中央本部的地界。
两名扒在隔离门上往福利部探头的文职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争分夺秒地询问莉拉:“塞恩思让你们打那颗蛋怎么样?有什么效果么?”
没有任何一颗鸟蛋选择在中央本部筑巢,“终末鸟”也只是短暂途径了本部一区,他们这些文职即使想要听塞恩思的话做些什么,也没有攻击目标给他们打。
莉拉眼睛一亮,想要抱住眼前的两人,用他们拖延自己的脚步,却发现自己一瞬间变得力大如牛,扛起两人就往前走。
莉拉:?!
两名文职:!!
胆小的莉拉很希望有人能陪自己走完这未知的路,但她并不想要扛着别人一起去送死。
“对不起!我被标记了!刚才没控制住。”她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放开了两名轻飘飘的秤砣,不甘地哭着说:“我能感觉到!只要我能撑过这一天!我就能!就能……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被标记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莉拉有一万分的崩溃,但她的腿却还是在往前走。
两名文职对视了一眼,看着身后还未完全闭合的隔离门与缝隙中显露的鸟蛋,拉住了莉拉:“帮个忙!把我们丢过去!”
被分配了今日工作范围的文职理论上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值班范围,但他们曾在不久前见过塞恩思从本部一区丢下了几个文职,用物理上的强制位移让他们躲过了“审判鸟”的裁决。
他们知道这样是的不合规的,但这样程度的违规还不至于会让他们被主管辞退。
赌赢了是前途光明,赌输了也不过是去惩戒部熬通宵。
黑暗里的人们需要一些盼头来吊着自己。
莉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她那不听话的腿没给她留时间。
所以她咬紧了牙,十分生疏地拎起了两名文职,向投篮一样把两名文职丢进了隔离门的缝隙中。
近距离手-枪射击都有一定概率脱靶的文职自然丢不准同事,但隔离门感应到了障碍物,沉默地向两端划去。
两人听到了莉拉渐行渐远的声音:“替我给培训部的人说一声,我的遗嘱是遗产全留给我妹!别让他们按继承顺序分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