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道友，请为我护法。”在芸芸之中，有一人身长玉立，挺身而出。
是玄素。
他眉眼沉沉，整个人身长玉立如端庄神像，凛然抬首看向天魔。
“我昆吾门有一秘技名为《伏天飞仙》，可短时间内耗尽所有真元入真仙境，此秘技只能由两百年元婴修士使出。”玄素的身躯缓缓升起，“天魔出世，我可用真仙之力予他一击，只是在这之前，万不可让他破我结界。”
他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犹如在真火中燃烧般变成金色，白色的灵炁从地面，草木，湖泊，深海中源源不断的向他的身躯涌入。
远处的天魔若有所感，睁眼看了过来，伸出手凌空轻点，巨大的黑球泛着黑红闪电，朝着玄素的方向而来。
“起手撼昆仑！”空中浑厚的声音传来，众人手中的剑隐隐震动，似乎被什么力量召唤着，瞬间脱鞘而出，“青锋化万千！”
“云沐剑修，随我来！”无定宫老祖的身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整个人如同上古神兵，露出难以直面的锋芒。
林夜若有所感回首，隔着重重人群与如渊对视。
只见向来冷酷的剑修露出堪称温柔的微笑，深邃的眼眸犹如点星在空，皓月映湖，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短短的一眼被无限拉长，仿佛让风停止，让云雾散开，让这一刻的心跳变成永恒。
“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剑仙老祖爆喝出声，地面的无数剑修犹如流星一般，天地倒转，落星如雨。
此刻，我即是剑，剑即我身。
“剑来！”
无数剑光与黑色光球撞上，像是扑火的飞蛾，以孱弱的翅膀将爆裂的火球扑灭。
“如渊！！！”林夜忍不住大叫，心痛如绞，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亭瞳心口一痛，连忙伸手扶住少女，有些恍然的抚摸自己的心口，奇怪方才突如而来的疼痛。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击，天魔的雷劫已经快要结束，他尚有余力，抬手间无数魔气朝着空中的玄素咆哮而来。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振作起来。
玉虚门掐换手诀，天罡门摆下阵法，璇玑门无数法器当空，一时间玄素的身前人海重重，法器重重，挡下天魔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林夜看着无数人升空，然后重伤坠落，地面再次躺满了人，他们丹田破碎，境界跌落，灰头土脸的再无往日的仙人模样。
他们的努力和坚守是值得的，一百零八道天雷落完，天魔睁眼，即将大开杀戒之际，玄素也睁开眼。
他的身后出现了巨大的真仙法相，立于天地之间，此时云沐大陆无论是哪个角落，都能看见真仙降临。
上至帝王，下到百姓，魔域的魔修，妖族的妖修，所有天地间的生灵，都为这真仙降世带来的澎湃灵炁及威压而深深跪俯下去。
林夜不是此间之人，她站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忽然发现漆骨不见了。
而在这混乱之中，还有个奇异的存在。
照夜阁，云中仙。
那个突然出现的无名散仙，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但又确实存在于虚无之中。
玄素真仙法相与天魔在空中相撞，纯粹力量的碰撞让天地动摇，灵炁与魔气的相对，硬扛一百零八道天雷都无碍的天魔在真仙手中，宛如一只蚂蚁。
纯粹浑厚的仙力将他的□□搅碎，魔气四溢的中心，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便是这魔种作祟。”玄素的声音如远古钟鸣，轰然散开，“给我，破！”
言出法随，小小的魔种被捏碎，化作齑粉散于天地之间。
一切结束。
仙人法相散为金光，玄素的身躯也从空中跌落。重伤的雪明真人远远的掐动法决，让他不至于摔成肉泥。
陆芷柔灰头土脸的冲上去，将七窍开始流血的玄素抱进怀里：“师父！你怎么样了师父！玄素！你醒醒啊玄素！”
旁边有受伤不重的修士上前查看：“他耗尽真元，除非有天阶仙药，否则回天乏术。”
太玄门的弟子奉上丹药，可是这些丹药无论怎么修复玄素的身躯，药力总是转瞬即逝。
“他自身的生机已然断了，需要极强的生力之源为他提供生机。”太玄门的药明丹师说。
“极强的生力之源……”陆芷柔喃喃重复，忽然抬头看向林夜，“林夜！你一定可以！你是混元极乐鲛，你没有心都能活着，一定能救师父！”
林夜站在原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求求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了。”陆芷柔跪在地上哭求，满脸的泪水，双手紧紧的抱住玄素的上半身，“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嫉妒你长得好看吸引师父的注意，如果不是你说破我鲛人公主的身份，我也不会对你起杀心……”
“所以，倒是我的错了？”林夜忍不住反问。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陆芷柔连忙说，“可是师父没有错啊，师父灭了天魔，救了整个云沐大陆，你救救他吧！”
林夜沉默不语，其他的修士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这里面有谴责，也有贪婪。
居然能救这样重伤的玄素，还有方才鲛人公主喊出的那句“混元极乐鲛”，这林夜到底有怎样的力量。
林夜也在纠结之中，虽然说她对玄素确实是没什么好感，但他方才确是救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似乎有些不忍。
亭瞳忽然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别怕，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动你。”
他方才一直护在林夜身边，虽然境界也受创跌落，可是修为依旧在金丹左右，在此时的修士中，已经算是较高的修为了。
蠢蠢欲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林夜看着哭求的陆芷柔说：“你把我的心挖走了，如果我的心还在，他或许还有救。”
玄素现在的情况与之前亭瞳一模一样，亭瞳既然能活，那么玄素也可以。
可惜的是，林夜只有一颗心，能够换心的云沐大帝也不在此处。
“你的心……你的心不在你身上吗？”陆芷柔茫然的坐在地上，忽然她抬起头，看向亭瞳，“是你……她的心，在你身上。”
亭瞳面色不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日在落仙城中，你身为神子，真仙降临在你的身上！原本走的时候你满身是血已是不知生死。”陆芷柔说，“但是现在你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能修到元婴！定是因为林夜的心脏在你的身上！”
亭瞳虽早有预感，自己修行一日千里，甚至能直接吸干古章真人全身的灵力，当场进阶元婴，原因必然不简单，但是他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体内是林夜的心脏。
“是真的吗？”他忍不住转身问。
林夜看他，只是点点头。
亭瞳沉默下来，让他放弃心脏去救玄素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林夜开口，他也无法……因为……
“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从始至终，没有改变。”亭瞳认真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容貌纂刻进心中，“如果你说救他，我立刻挖出这颗心。”
他单手成爪，就要插入心口，林夜眼疾手快的拦住他。
“为什么？”少女奇怪的问，远处侥幸存活的司空士同与谷闲也看了过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为亭瞳从来都只有他损人利己，没有他舍己为人。
“没有理由。”亭瞳笑了，他幽深的双眸第一次出现如此清澈坦诚的笑意，“就像你没有缘由的一次又一次救我一样。”
在落仙山，在神子殿，在昆吾门。
可每一次，你都赐我重生。
这些年我很轻易的得到了当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修为、权势和尊重。
但是，这些忽然在我的人生中变得不重要了，因为我好似在等待什么。
“我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他长舒了口气，“在等待你需要我的这一刻，为你而生，又为你而死的这一刻。”
他握住林夜的手，所传达的甚至不是爱意，而是对着自己唯一信仰的神灵剖白，将心肝身体全部摊开，将完全的“我”从身体到心灵，从情感到意识，全然呈为神的祭品。
少女牢牢的与他十指相扣，打断了他的施法。
“你挖了也没用，你知道怎么给他装进去吗？”林夜没好气的说，“你们难道都没有注意到，在场还有一位大佬没有发言吗？”
谁？众人面面相觑，散仙老祖们皆已散去，现下还能保持清醒的不过百人，还都是带着重伤在这里杵着看他们拉扯。
“呵。”一声轻笑传来，“被你发现了。”
东方高台上云雾散去，云沐大帝的真身出现在众人眼前，如仙界的帝君神祇。
他高高在上的俯瞰下方的修士们，缓声说：“照夜阁，这个名字好不好听，特意为你取的。”
这么严肃的场合，就少说骚话了。
林夜忍不住翻白眼，从认识的第一天，这人嘴里就是真真假假让人听不懂。
“你是……云沐大帝！？”有曾经在落仙城中窥见过他真身的修士认了出来。
陆芷柔也反应过来，连忙对着云沐大帝叩首：“求您救救我师父！他是为了守护云沐大陆而受伤，如果您真的是云沐大帝，就该救他。”
“守护云沐大陆？”云沐大帝语意不明的重复，看着眼前满目疮痍。
五指峰几乎被夷平，参加诸天大会的修士们死伤大半，现在还能硬撑着的，境界跌落，丹田和经脉都受到了损伤，未来想要进阶想必是难上加难。
方才真仙降世也好，与天魔对战也好，灵力的余波辐散开去，这周围的凡人城镇尽毁，震动引起天灾人祸，海啸地震山崩，云沐大陆生灵涂炭。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人间，而是灾后的地狱。
“是啊，求您救救他！”陆芷柔泪流满面的哀求。
“不救。”云沐淡淡的说。
……
陆芷柔抬头，她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挚爱之人在怀中渐渐失去生息，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这些人为何一个个都如此冷血？！
“你也配为神吗！？”陆芷柔大吼，“如此冷血！如此残忍！”
云沐露出微笑：“是啊，神就是这样冷血……这样残忍。”
“你说是不是，天权？”他的视线落在陆芷柔怀中。
众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亭瞳却若有所感，他看向玄素，只见方才生机断绝的人，像是枯木逢春，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距离最近的陆芷柔松开手，见玄素忽然身躯发光升至半空中，而后缓缓的睁眼，与云沐遥遥相对。
“云沐。”他叹息一声，“如果我是冷血的仙人，就不会为救这片大陆的人，将自己的历劫肉身几近杀死。”
“这大陆供奉我许久，我怎舍得将它毁灭。”
“你是不舍得毁灭。”云沐淡淡的说，“可是你会制造灾难啊，万年之前降下妖灵屠戮大陆，八千年前以太古魔眸蛊惑魔族灭杀人族，在我灭了魔族之后，又引诱陈云霆杀十万人造出天魔种。”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大陆所有的散仙老祖耗尽修为，诸天大会的天才修士重伤陨落，你再站出来救世，即能让云沐大陆修真界硬生生倒退几千年，又能博得救世美名。”
云沐说：“所有人又会给你这个异界的假仙人，奉上千年万年的信仰与灵炁。”
他话音落下，云沐大陆的修士们鸦雀无声。
“你在说什么，云沐。”天权脸上挂着纹丝不动的假笑，“天魔种是从你降临真身的落仙城中出现的，你才是致使天魔降世的罪魁祸首。”
众人又惊骇的看向云沐大帝。
林夜心里好笑，比起天权和玄素那严肃庄重的脸，总是没个正形的云沐真的不太像正经神仙。怪不得人不信他。
“哈哈哈哈。”云沐开怀大笑，“天权你还是这样，总喜欢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机。”
“怕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人皇抢了你的信仰，便演了场真龙升仙的戏，将我带到你们仙界，然后想尽各种办法断了我与云沐大陆的联系。”他说，“待我发现你与魔族勾连，强行下界，你就搞出天魔种，让我自散神魂。”
“好不容易云沐大陆自己开始出现修士，吸收天地灵炁，你又玩什么下凡渡劫拯救人间的游戏。”云沐说，“说真的，当神仙如果这么累的话，我觉得这神仙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