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夕没说话，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话，沈墨琰居然会这么低姿态的道歉，她甚至忍不住看向落地窗外，想知道是不是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哦，差点忘了，这里没有太阳。

沈墨琰见她没有回应，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抓住少女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来吧。”他视死如归般看着夜夕，双眼在黑暗之中犹如浓稠的金色琥珀般闪着光，“给我做精神梳理。”

见他这个表情，夜夕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就像他喜欢对自己做的那样。

没想到男人的脸颊好硬，脸皮极厚，根本捏不动。

“没有人勉强你。”她忍不住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缺练手的人。”

回答她的是沈墨琰烦躁的磨牙声：“你是要气死我吗？这个时候提凤千瞳和纳克亚？”

“我怎么不能心甘情愿让你做精神梳理？你还是我从虫子堆里捡来的。”他说，“是我先发现的你的，算个先来后到，也该给我做精神梳理的吧？”

“说是这么说。”夜夕闭上双眼，尝试伸出精神触手，嘴上还是忍不住反驳，“是我自己爬到洞里的。”

或许正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沈墨琰，所以她总是对他有一份特殊的亲昵，虽然生气，但依旧担心他的HIC值。

明明很害怕对方，知道他是个凶猛的野兽，却不自觉的，从一开始就试探着他的底线，一步步靠近，想看看这个凶恶的宛如野兽的人，能为自己退让到哪一步。

人类真的是很复杂的生物，既要试探，又要接近；心里害怕，嘴上还要杠他。

柔和平静的精神触手深入沈墨琰的意识深处，他的精神体与常人不同，并没有显现出形态，而是被掩埋在层层黑雾之中。

少女的精神力在周围环绕了一会，决定也变成黑雾的形状，希望能够更好地接近精神体。

或许她对精神力的操控还是太过生疏，变幻了半天，居然变成几团灰色的胖云朵，但是这并不影响精神力的动作，黑雾与云朵交缠，缓慢地散开。

盘成一团，正在沉睡中的生物，被胖云朵轻柔的托起。

这是什么？

闭着眼的少女偏头，却不知此时被精神梳理的沈墨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野兽般竖形的金黄瞳孔闪着光，即使头皮舒服的发麻，也强行睁着眼睛，想将此刻的她的面容，深深的映入心底。

精神体从睡梦中苏醒，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躁动的黑雾此时安静的仿佛不存在，柔和绵软的云朵环绕在它的周围，湿润细腻的精神力，就像是春日的甘霖，温柔的洗刷着它的每一片鳞片。

它忍不住舒展开，在云中穿行翻滚，让身体的每一部位，都与这团舒服的胖云朵亲密接触。

虬结如树根的长角上好像开出了花，如狮子鬃毛般浓密的黑色毛发柔顺的飘扬着，长而蜿蜒的身躯翻滚，每一片黑色的鳞片上面都有着幻彩的流光。

龙，原来沈墨琰的精神体是龙。

夜夕感觉被云朵包裹的龙似乎很舒适，于是让精神力更加饱满的堆叠上去，让精神体可以在云朵间来回穿梭。

她贴在男人脸颊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轻抚，然后被一双更大的手压住。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沈墨琰的理智对自己说，再这样下去，自己要忍不住失控了。

然而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夜夕的精神力开始撤出，沈墨琰却又怅然若失起来。

“不要。”他的话音未落，就感觉少女的精神力化为几团云朵，留在了他的精神体周围，持续的提供着稳定舒适的环境。

就在他以为精神梳理要继续的时候，夜夕的手已经收回，结束了一切。

可是精神体周围的云朵还在，它还在愉悦的穿梭，就像一条叼着玩具撒欢的傻狗。

沈墨琰不敢置信的看着夜夕：“这就是你的精神梳理？你对着纳克亚和凤千瞳也做过了？”

夜夕不明所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如果是从前，沈墨琰的脾气又要爆炸，但是现在他精神体一片平静，别说是发火，连对少女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你给他们做完精神梳理，他们没有说什么？”

做完之后？夜夕回想，好像就是很舒服的样子？自己给纳克亚做完之后，好像又睡过去了，确实是没问过他们的感受。

“要说什么？”少女疑惑地问，“需要问五星好评吗？”

沈墨琰颇为无语的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然后顺手将少女抱到腿上，像是圈地的野兽一样，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的怀里。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男人不爽的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力有多特别？能够契合3S级复种的精神体这种事情就不说了，你将精神力撤离的时候，居然没有引起精神力依赖症？”

夜夕恍然大悟：“哦哦，纳克亚和我说过，原来这就是精神力依赖症啊！”

“你不是去了向导学院上课？这个没教？”他发出疑问。

“额……”少女抿了抿嘴，“这个……有时候上课就是莫名的很困……”

沈墨琰：……

“你……”他张了张口，最终忍不住笑出来，“你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所谓的精神力依赖症，指的是在向导结束精神梳理的时候，复种因为停止梳理产生的失落感和依赖感，而产生的侵犯向导的症状。

“但是你的精神力很神奇。”沈墨琰说，“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失落，但是，你的精神力居然能留存在我的体内，并且持续为精神体提供抚慰。”

甚至于现在他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悲伤、失落，也并没有产生依赖和暴力的想法，只是纯粹的平静舒适。

“所以，纳克亚告诉了你，然后呢？”沈墨琰问。

“他说想成为我的伴侣……或者缔结向导契约。”夜夕诚实的说。

沈墨琰：“不要脸的老臭虫。”

夜夕不赞同的看向他，沈墨琰不爽的轻啧：“你倒是挺维护他。”

“因为纳克亚对我很好。”夜夕细数，“不但帮我找保镖，还在我入学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包括这个房子，也是他买的呢。”

“还有我父母的事情，他也一直在帮我调查奔走。”她总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亲眼看到对方做的事情，总比无边际的揣测他的想法，来的靠谱些。”夜夕总是这样认为的，“世界上聪明人这么多，我也不能看透每个人的内心，而且大家都有自己的考虑，怎么能事事都对别人坦白呢？”

沈墨琰皱眉：“你倒是贴心，那你白天怎么还缠着我问这问那？”

夜夕想起来就来气：“我不问了，傻子才担心你！”

沈墨琰笑了，他伸手掐了把少女的下巴，忍不住想亲亲她：“你不傻，你可太聪明了。”

夜夕手忙脚乱的把他靠近的脸推开，还是被男人在吻了一下手心。

“白天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一时之间也没想清楚。”沈墨琰说，“既然你已经被卷进来了，那跟你说也没什么关系。”

沈墨琰回到内环后从纳克亚那里获得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是研究院四十年前的资料，里面有着大量物资、人员、资金被转移的记录。

原本这没什么奇怪的，在凤无羁统治研究院的那些年，里面机构冗杂蛀虫丛生，物资和资金的缺口很正常，就连人员的失踪也正常得很。

“这个凤无羁到底是什么人？”夜夕奇怪的问，“钱就算了，怎么人失踪也算正常吗？”

“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沈墨琰现在回忆起来，也忍不住感受到一丝寒意，“虽然东特星明面上是议会统治，但是私底下，这个星球的皇帝，就是凤无羁。”

他是凤家的3S级复种，原本在他之前，有许多3S级别的强者诞生，也算是缔造了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那个时候虽然混乱，但是人类足够强大，社会总体来说，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3S的复种不断地死亡失踪，或者是永久异化，结果等到四十年前，居然只剩下凤无羁一个3S复种。

“虽然他那个时候已经将近一百岁，但是外观看起来和三四十岁的时候没有差别。”沈墨琰说，“甚至更加恐怖……他不但力量强大，而且大脑绝顶聪明，还是个非常厉害的学者专家。”

“凤无羁对研究院的统治长达大半个世纪，这种权利在剩下他一个3S复种的时候，到达了顶峰。”沈墨琰说，“议会的决策不算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获得他的许可，凤家那个时候，就像是古地球上的皇亲国戚，在内环横行无忌，生杀予夺。”

“听起来好吓人。”夜夕缩了缩肩膀。

沈墨琰伸手从身后揽住她，让少女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来历。”沈墨琰说，“我是内环八区长大的，那里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垃圾场，想要在那里长大，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是知道我从小被斗兽场的赌徒捡到，从五岁开始，就要去斗兽场打架赚钱，在那里赌的人除了八区的那些亡命徒，还有很多上三区的大人物，他们觉得纸迷金醉的生活不够刺激，于是花钱在下三区看人命相搏。”

沈墨琰在八区从五岁打到十五岁，勉强活了下了，幼年组的斗兽场不受关注，但是当他进入成人领域的时候，光芒无法掩盖，他仅仅用了十天，就打败了当时八区斗兽场内所有的强者。

“我当时因为能力出众受到了军部的瞩目。”沈墨琰说，“他们把我秘密接到内环培养。”

凤无羁当时确实是端坐在强权的顶端，无人可撼动他的位置。

可是，并不代表着没有人想撼动。

当军部和议会确认了沈墨琰的3S等级，也确认他不会轻易被凤无羁杀死，秘密训练了一段时间，就将他推到幕前，进入执行局，一步步走到执行局局长的位置。

“凤家确实害怕我。他们想了无数方法想要杀我。”沈墨琰说，“可惜了，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后来他们也尝试使用向导来控制我，只是那些向导与我适配性极差，有些胆大包天妄图用精神触手触碰我的，全部受到了我精神体的反噬。”

他见缝插针向少女解释，“你看我不让你为我做精神梳理，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夜夕可不吃这一套，现在沈墨琰在她眼里就是纸老虎，看似凶巴巴却为了她不停让步。

“快继续说！”她命令。

“后来……后来就是我顶着濒危的HIC值和凤无羁斗了快十年，终于等到这个老不死HIC值要清零了。他按照法律申请了去外星球等死。”沈墨琰眼神一变，“但是，我在研究院的内线收到了他正在进行危险的秘密实验的消息。”

“我强行闯入研究院，正好遇见他在异化中，他的兽态是灭世凤凰，如果出现的话，不仅仅是研究院，整个四区都会被毁掉，所以我当机立断的斩杀了他。”沈墨琰说，“但是我也因为这场战斗HIC值过低，被凤家报复，流放到了外环的基地。”

那个时候他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但是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夜夕。

虽然是他捡回了少女，但是真正被拯救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