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声爽朗,引得陆筠不住地往这边看,末了终于走过来说“妹妹和秦家小姐看起来投缘的很呢”
秦棋看她细声细气的,好像一个巴掌就能把她打翻过去似地,也没兴趣同她攀扯,不用陆凝张嘴,三两句话就将人呛走了,确是出乎陆凝意料了,没想到这秦棋损人的本事也不弱。
陆凝和秦棋说话的空隙,不时有人来问上一二,惹得秦棋烦躁起来,好在花宴也接近尾声,蒋氏趁着杜夫人有空,赶紧上前同人道别。
秦棋凑近了道“今日碍眼的人太多,听说京城最近一个戏楼颇受欢迎,等改日我们一同去?”
陆凝道:“戏楼?”
“是啊,不少人府里还特意将人请上门来唱呢?据说唱功非常不错,连太子都光顾过呢”秦棋煞有介事地说。
陆凝应着:“这么有名?倒可以去听一听”
两人约好,又恰好蒋氏道了别回来,几人便各自回府了。
回到府中,陆凝坐在堂厅休息,青萝一脸笑眯眯的说“小姐今日出府,结交了秦小姐,还是有收获的嘛”
陆凝心不在焉地应着“秦小姐确实健谈,为人爽利”
青萝在一旁说“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这个秦小姐性子豪爽,喜欢舞刀弄棒,行事也无所顾忌,全凭自己高兴,故而许多小姐都不太乐意和她来往”
陆凝“这样行事爽快的人,不应该讨人喜欢吗?”
青萝嬉笑着“小姐,京中小姐们性子多内敛,喜静不好动,所以不太瞧的上秦小姐的做派”
陆凝想了想,道“也是,琴棋雅乐才是闺阁女子所爱,秦小姐的喜好确实与众不同”
看着青萝,她突然又想起从前被她赶回府的阿钗,也不知如今怎样了,回府这几日,倒是没再见过。于是问青萝“以前随我去宿州的阿钗,现在怎样了?”
青萝有些迷茫,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啊,小姐说阿钗啊,她头几年有一次突然回来,蓬头垢面地在府门口,说是陆府的丫鬟,要见夫人。看门的小厮以为是胡乱打秋风的就把人撵走了,后来在门口死缠了几回,小厮报给夫人才知道竟真是阿钗”
“夫人就让她回府了,平日就在院里做些粗活。不过后来没两日,就掉进院中的湖里了,大清早的下人看见人浮在水面上,可吓死人了,听说是夜间失足摔下去了”
青萝说“也是奇怪,我们府上每晚都有护卫巡视,偏巧那一夜没人看见,要看见了,说不定就能救回来了”
陆凝握着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却如常“是吗?好歹跟了我一段时间,真是可怜”
青萝笑了“小姐这么说是小姐仁善,不过那两日府里人都说阿钗是背了您偷偷回来的,这样的奴才,哪里值得人同情,小姐也莫要伤神”
陆凝问道:“不是说她在府里还有个弟弟?”
青萝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因为这事,陆凝兀自出着神。
而另一边,蒋氏的文兰苑里,陆筠坐在屋里,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因为气恼,将那帕子拧的变了形。
“娘,没想到陆凝这贱人落到穷山沟里还能翻个身,今日让她出了风头,明日说不得就要在京里出名”陆筠气的脸色发红,她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不管是才气还是姿色,在一众官家小姐中都极为出彩,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陆凝横插一脚,这让她如何看得下去。
蒋氏看起来跑神了“娘!女儿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啊”陆筠抱怨道。
不知在想什么得蒋氏简直要被陆筠晃晕了脑袋,于是说“这几年倒是小瞧这丫头了,不过不要紧”
蒋氏安抚着陆筠“即便今日出了些风头,但到底是个没什么靠山的丫头,在这府里,还不是事事得听娘的?往后有得瞧呢,你等着吧”
听到这话,陆筠脸色才好些“娘说的可是真的?”
蒋氏道:“娘何曾骗过你?你就安心吧”
陆凝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转而笑了。
文兰苑灯火飘拂,直到夜深了,陆筠才搀了婢女的手回自己院子,看起来面上的怨气消了不少,脸上还有些得意。
她身旁的婢女奂禄扶着她,劝道:“小姐,夫人刚刚说的是,这三小姐刚刚回府,既没有母亲,老爷也不喜她,凭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怎可跟您比”
陆筠道“从小就看不惯她,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么惹人厌烦,哼!不过是个没人管束的贱种,作那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
奂禄低着头“小姐说的是”
府里消停了两日,暑热之气渐浓,不少人去了后花园那那一塘池水边上乘凉,塘里长了些荷,正是开放的时候,旁边亭子纵深,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青萝在院子里休整花草,见陆凝坐在廊檐下眯着眼小憩,不由笑着说:“小姐怎么不去荷塘那边乘凉?那边吹了风,比院子里凉爽”
陆凝没有睁眼,道:“是挺凉爽的”
人也挺多的。
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她可不想去凑什么热闹。
青萝自顾自地说:“奴婢这两日听她们说,太尉大人老来得子,特意请了梨芳楼的去府上唱戏呢?小姐不去瞧瞧热闹?”
陆凝微睁着眼,问:“她们都去了?”
青萝想了会儿,道:“也不是,二小姐和太尉府上的魏小姐相熟,才请了她去的,四小姐刚好也在,就一同去了”
陆凝恍然,道:“既然不是人家相邀,贸然上门岂不失礼?更何况我同人家也不认识,就不去啦”她伸展了一下,说,
“青荷,我瞧着府里对出入倒没有什么限制?”
青萝说:“时下不比以往,小姐们也可以自由上街。小姐若是想出门,奴婢给您叫车马来?”
陆凝想了想,说:“好啊,今日无事,我们去街上看看吧”
她们乘了车在街上逛着。京城街市分东西南北四道街,其中以东西街市为主要街道,也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分布着京中达官贵人最常去的一些店家铺子。珠玉衣饰,酒楼肆坊,处处是衣着华贵之人。
陆凝挑了帘子,正看见一处书坊,匾额叫“知天下”,一时觉得有趣,便叫了车夫停下。
“我去里面瞧一瞧,你在这等一等”
书坊里人并不多,几个高高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品类的书目,不少听名字都十分正经。陆凝往里走了走,瞧见一个架子上的放了不少话本和风物志,她挑拣了几本,就要拿出去结账。转身时碰上一女子,看起来面容姣好,身量较高,手里同样拿着几本书。陆凝低头看了一眼,也是几本话本子。
她似乎也没想到会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微颔了颔首,两人便一同到了掌柜的跟前。这人许是熟客,掌柜的一见她就眉开眼笑的,说:“胡老板今日有空来拿新本子啦?”
那被成为胡老板的微笑着:“也就趁这会儿有空来看看”
掌柜的赶忙将书给人包了,道:“也是,您老是忙人,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新本子,我一定替您留着的”
“劳掌故的费心了”
“哪里哪里”
二人说着话,那人带着书出门去了,陆凝也赶忙将书结了帐出去。
青萝在马车里张望着,说:“小姐,前面就是京里最有名的酒楼了,叫望江楼,里面的厨子堪比宫里厨子呢”
陆凝笑了:“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吃过?”
青萝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听人说的”
又走到一人声鼎沸处,里面一片叫好声,陆凝掀了帘子看过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半日闲。
正瞧着热闹,旁边一阵吵闹声,一个脸上带了青乌的男子跪坐在路的另一边,身旁几个打手一般的人,嘴里不清不楚的说些威胁的话。
陆凝还想瞧个热闹,青萝却一把合上了帘子,道:“小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冲撞了您,这地方经常有这种事,不安生的很”
陆凝疑惑了一会儿,不知道她说的不安生是什么意思,道:“那,走吧”
回府后,她拿了一本话本子在廊下看着,直到暮色来临,金嬷嬷匆匆外面回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陆凝看金嬷嬷那样子,似有话要说。
金嬷嬷忙说:“三小姐,二小姐身子不太舒服,老爷夫人让您去一趟明芳院。
明芳院是陆筠的院子,她身子不舒服,叫自己过去做什么?陆凝满心疑惑地跟着去了,到了明芳院就见蒋氏一脸着急,陆文远一脸怒色的样子。
陆凝还没站定,就听见陆文远怒道:“跪下”
陆凝却没跪,她皱着眉,问:“为何?女儿犯了什么错?”
陆文远双眼微瞪:“你还敢问为何?自己做下的事,还敢问我为什么?”
蒋氏担忧着,说:“凝儿啊,此事你若是无意,去跟筠儿道个歉认个罚就算了,切莫顶撞你父亲啊”
陆凝茫然地问:“母亲此话是何意?女儿做了什么?”
她话音未落,屋子里传来一道虚弱又委屈的声音:“父亲,母亲,妹妹想必有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她做了什么?
蒋氏说道:“凝儿,筠儿这几日反复咳嗽呕吐,看了大夫才知道是过敏,源头恰巧就是你送那个香包里面的一味香粉。你可知道?”
陆凝了然,但她那香包里面只有些寻常的牡丹菊花,平日瞧着陆筠也并未对这些过敏,她道:“母亲,一来,那香包并非是我送给二姐,而是二姐自行拿去的。二来,那香包里只有牡丹和菊花两味花粉,二姐姐是对那一种过敏?”
陆筠道:“三妹为何说谎,这香包分明是你送给我的,奂禄,你说是不是?”
奂禄忙说:“是啊,奴婢亲眼看见三小姐送给二小姐的”
蒋氏道:“凝儿,纵使对你二姐有不满,也万不可做这等害人性命之事啊,那香包中除了牡丹和菊花,可还有一味鸢尾,你姐姐最碰不得这东西”
陆凝听着她们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此时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她嗓音微冷,道:“我从未放过鸢尾,更不曾对二姐姐下手”
看陆文远脸色不好,陆筠更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更加柔弱委屈道:“爹,三妹许是不小心放进去的,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女儿无事,将那香包扔了,休息几日也就过来了”
看她那做派,陆凝无端就想,真是一杯上好的绿茶。
陆文远沉声说道:“所幸没大事,下次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不要随意拿出来。去跟你二姐道歉赔礼”
陆凝站着没动,有些倔强,说:“父亲,女儿已经说了,香包既不是我送的,里面的鸢尾也不是我放的,二姐姐缘何会过敏,我并不知晓,为何我要赔礼道歉?”
“三妹为何要这样说?”陆筠突然掩面哭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姐姐故意栽赃给你吗?”
陆凝静静看着她装模作样,还没说话,就听陆筠紧跟着又一阵剧烈的咳,陆文远脸色一黑,说:“证据都摆在眼前还不承认,如此忤逆父母,简直不成体统”
蒋氏劝慰道:“老爷,凝儿才回来不久,难免不懂礼数。再则,她在外面呆了许久,心中有些不满也是正常的,老爷别太放在心上了”
一番话听起来是劝,实则同火上浇油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就见路文元更加恼怒:“既然不知礼数,不懂敬长,就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以免旁人说我陆家女儿没有家教”
陆凝还欲再说什么,却见蒋氏已经劝慰着陆文远走远了,倒是身旁几个小厮要上前来将她带去祠堂。
陆凝左右看了一眼,说:“不必动手,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