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空无梦境升起,醒来的瞬间,宛如水滴落入湖面,激起圈圈震荡的涟漪。
黎星仰望天花板,鼻尖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天花板明明应该是洁白一片的,却因为眼冒金星,边边角角连带着简洁花纹都扭曲了起来。
“......疼.....疼.......”
靠北,黎星只觉得浑身疼到骨头缝里,只能不断哼哼着以求减轻痛苦。
什么水滴落入湖面的涟漪,这是海啸狂卷的巨浪吧。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头昏沉沉的,刚刚还冒着金星的眼睛现在也雾蒙一片。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一般,在紧急鸣笛,整具身体像来到了世界末日。
尽管如此,黎星却不能抬起手臂安抚自己,只能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声音。
视角拉开,她左右臂都打了石膏,浑身各处更是缠了大大小小的一圈圈绷带,躯体部分尤甚——那边被捅了足足五刀。
鼻尖的消毒水味更浓了一些。耳边传来医护人员的声音。
“404病人醒了,快通知她的家属过来。”然后远去一个哒哒哒的脚步声。
医护人员给她喂了点水,互相交谈着。
“睡了三天,可算醒了。还好命大,没伤到内脏。”
“现在的大学生可真够极端的,光天化日之下都能杀人。”
“行了行了,病人还在呢,少说几句吧。”
“我这不是看不惯呢嘛,秀芳姐。”
黎星想说话,声带却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张张合合几次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其中那个被称作“秀芳姐”的护士说道:“没事别开口啊,你现在很虚弱,保存□□力好得更快。”
于是黎星又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另一个年轻小护士也安慰道:
“很痛吧,没事啊,先给你打一针镇痛剂。咱们再躺几天就好啊。”
黎星当然求之不得。
针剂见效很快,一针过后,不到一分钟,病痛就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阻隔开来一样。
她的身体虽然还是沉重无力的,但至少精神上所受的折磨要少70%。
沉沉呼出一口气。
活着。
她还活着。
被捅了好几刀不说,她还天坑的被车撞了一次,老天是真不想让她活啊。
那种惊险的场景实在来不了第二遍,这辈子她体验一次就够了。
自从十四岁她父母早亡,两边都没有亲戚联系,只能靠申请贫困生、跌跌撞撞赚生活费、拼尽全力考上S大。
她是个很坚韧独立的女孩,也很争强好胜,兼顾学习和生活次次都拿一等奖学金。可明明这么多辛苦事都挺过来了,明明等到毕业就能挣脱泥泞。
结果想去找实习的步伐还没迈出一步,这会儿却因为飞来横祸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黎星越想心里越苦涩。也不知道是不是镇痛剂里面有安眠成分,随着温热的眼泪流出眼眶,她的意识也重归于安宁。
黎星的辅导员陈老师听到护士的通知赶来后,黎星已经睡着了。
她回望护士。
年轻护士用气音回她:“刚醒来——精神不好——睡着了很正常——”
陈老师点点头,心里也很不好受。
黎星这次是真的倒霉。虽然她和王永强都是她的学生,但既然王永强被退学了,这起重臂也有她坚定支持黎星收集证据的帮助。
黎星自从入学就很自强自立,又很爱学习,很多大小兼职都是她看孩子不容易帮忙找的。那个王永强心思不正也就算了,追求黎星不成竟然反咬一口,说她一个孤儿哪来的生活费?都是去他家KTV工作赚的,还说他点了黎星很多次,滋味也就那样。后面甚至越来越过分,拿着黎星的换脸视频说她在做瑟清兼职。
这种黄金矿工都挖不出来的深金居然在她的班里找到了!
别说黎星不想忍,她陈老师也想把王永强从S大赶出去。
有钱又怎样。谁家还没几个钱?!
结果当然是大获全胜,总算在这个学期末的最后几天出了全校通报,让这个狗东西退学又拿了行政处分。
谁知道一个看不住,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在学校大门口捅人!
坐牢!这回一定要送他坐牢!
她一个人分身乏术,还好周小安自告奋勇去警局录口供,而她则在医院里焦急等着黎星的情况通知。
医生之前说虽然内脏目前没有损伤和出血的状态,但就怕脑部出现问题。三天内醒来就好,不然可能要出大问题。
还好还好,虽然精神不济,但总算赶在最后一天醒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老师坐在黎星床边没一会儿,又收到了警局的电话,只得匆匆离开,临了给前台留了自己的电话,方便黎星那边再出状况医院能及时通知自己。
老师那边混乱的情况暂且不提,黎星的身体逐渐发起了热。
困顿泥淖的梦境如同蜘蛛的大网困住她的意识,眼睛如同放入火焰中炙烤,针扎的疼痛。干涩、灼烧、钝痛、酸胀......种种感受附着在眼球上,仿佛即将要迎接什么可怕东西的存在。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黎星的周围又响起了乱糟糟的声音。
“病人体温过高。”
“怎么办,先物理降温试试!”
“再去准备下退烧药剂。”
嘀嘀嘀的仪器不断工作,医生的语气也越急越快。
黎星再听不清声音。
她的灵魂好像飘荡到了一处灰白的天地。这里行人匆匆,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衣服裹住,走向不同的方向。天空无云,周遭无雾,色彩单调浅淡。只有这个城市的花坛间、灌木丛旁,长着数不尽的、和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鲜红娇艳的花。
一队守卫走了过来,很奇怪,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居然有守卫。
为首那人头部黑雾弥漫,看不清脸,“生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黎星也没想来。
却见为首那人大手一扬,她就如龙卷风过境一般飘到半空中,眼前的景象越发遥远。
“黎星......黎星......”一声温柔婉转的声音。
谁在说话?
“黎星......”
“醒醒......”
是谁?
困顿的睡意在一声声呼喊中散去,熟悉的痛意又回到了身体里。
黎星不知道的是,床头放置她个人物品的柜子里,背包中一串不知何处而来的石榴石手串,浸透着她在事故中喷涌出来的鲜血,散发的柔和的光芒正渐渐熄灭。
黎星总算睁开了眼。
“呼......”
“没事了没事了,病人醒了。”
“温度也下降了,还好发现得及时。”
“今天的事情都挤在一块了,早上一家子抱着在家就死去的孩子跑来我们医院医闹,下午急救刚醒的病人又病危。”
......
周围围绕着不少医护人员,可她却再也没听到那个唤她醒来的温柔声音。
看到她的情况逐步稳定下来,紧急赶来抢救的医护人员检查之后也都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护士照看情况。
而原先模糊的眼睛在古怪诡异的梦境和发烧消退后变得逐渐清晰。
黎星躺着床上,感受着眼睛这种奇妙的变化。
心绪刚有所平缓,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等等,是我进医院的姿势不对吗?
怎么这个护士身上发着淡淡的金光啊???!!!
还有、还有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墙角会有个紫色小孩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啊喂???!!!
黎星支着一动也不能动的身体,只能在床上一个劲地瞳孔地震。
——老天奶,你是真不想让我活啊。
这到底是我疯了,还是我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