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逆州天罚开始的时候,原宛与帝君离了天宫。
她昨夜与迎芝说了会儿话,并未向她阐明自己将下界,不过留了封信给她,她离去后,迎芝自会找到。
原宛在天宫,迎芝相伴她最多,她不看低她这个凡人,对她多有照顾,但原宛依然不能完全的信任她,或者说,仙界,她好像没有办法信任什么人。
帝君好似可以信任,但,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交易完成就不存在信任。
原宛又将太子送她的所有宝物都留在了天宫,连同她留下的那封信,她本想自己留下芥袋,但思量算了,太子看见这些,会更加明白她的心意。
与帝君离去,无人知晓,她昨夜告诉迎芝自己要去旁侧的仙山几日,只她自己一个人去。
所以不会有人发现。
与帝君远离天宫,原宛站在云上,微往后看,天宫在越渐远的视线里巍峨、壮阔、辉煌,这是一幅画,会烙在她脑海中。
成为封存的一部分。
原宛又瞧了即将再也见不到的仙山、倒挂的瀑布、远处的飞禽、仙阁,帝君好像并没有立时“奔”下界,而是带着她往南的方向,这是原宛以往来的较多的方向。
她看到了云既山、梦望山,又见到了下方的一些仙州。
帝君偶尔在折向时,原宛在看着周遭,在她略有不稳时,帝君会扶一把。
除此之外,这期间,他几乎没多说过一句话。
帝君是挺,沉默寡言的。
而后,两人经过一处仙山,原宛远远瞧见一个很大的身影在那座仙山前,它的身影几乎占了这一面山六成的地,往下微俯着身。
若从山的角度往上看去,定会觉一个庞然大物,在上方俯视,遮天蔽日。
而在这身影旁,半空中,飞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穿着宽展的大袖衣,瞧起来没有边幅,他在身影旁小的似一个小点儿,但他的声音很高,原宛在云头能听见。
他在那大物旁上下挥舞着手,道:“哎哎哎呀,你这,你这死……”
他声音停了下,后道:“僵犀兽,你就不要在这处拐我的孩子啦!”
“你把这些‘小孩子’拐去干什么啦?!”
帝君看了一眼,准备就这般离开,原宛倒是看得好奇。
那大身影,背中部到肩处为青,下方为黑,而它侧过的一点身影能见腹部是白色,皮肤瞧起来,就坚硬的刀枪不入。
它有两只兽耳,耸搭在两旁,有条犀牛尾一样的尾巴。
原宛之前听闻过,仙界的凶兽一般被“关”着,或是会隐匿,在这样的地方如此大大咧咧出现,有点不寻常,且帝君瞧见竟没管,原宛有些好奇。
一旁上蹿下跳的守山老头忽然瞧见帝君的云头,他道一句:“帝君啊?!帝君您来啦!帝君您要不要看看——”他十分尊敬且兴奋,是想看帝君能不能处置这想拐他“小孩儿”的人。
他话未说完,那伏在山前的巨大身影就忽的一震,转过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睁大,身子一瞬在那方消失,就来到帝君的云前。
它这时的身影已变为了人般高的模样。
它打量帝君,直接忽视原宛,而手往后捋了把自己的头,原宛便见这“兽”,立时变成了一个,有点糙气的青年汉子。
瞧着是青年,但气质好像步入了中年的行列。
脸上还有一点胡茬。
不过他一双瞳是金色的。
“帝君?你在这处?”
他一瞬就想上前来,不过帝君跟前也瞬时就张开了无形的屏障,那兽变的青年身子扑在灵障上,原宛能瞧见在她与帝君之前,有起伏的一点波纹,仿佛空气在自然扭动。
那兽变青年嘴里嚷着:“干什么,帝君,我们来切磋一下?来切磋一下呀!”
帝君道:“你让开。”他话语无波无澜,云层要直接离去,那青年不在灵障上扑腾,离远些,道,“帝君,我们切磋切磋!”
帝君道:“让开。”
青年道:“帝君你要去哪儿?”
青年视线终于看向原宛,他道,“还带着个凡人女子?”眼光上挑。
帝君道:“让开。”他声音已愈低沉了些。
青年道:“你不与我切磋,不让。”
帝君道:“留乌,我不想与你在这处浪费时间。”
被唤留乌的兽……人道:“什么叫浪费时间,你与我比试,怎能算浪费时间,你们天界,别欺人太甚!”
“我说过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
帝君觉得他有点奇怪,道:“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回何处?”
留乌噎了噎:“总之,你与我比试。”
帝君道:“你知晓我的回答。”
“以往比试过,什么结果你知道,如今一样。”
留乌气了个倒噎,他道:“帝君,你们天界,有时不要欺人太甚了。”提到这处,他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语气忽然有起伏。
帝君道:“不与你比试就是欺你了?”
留乌道:“帝君你是怕了我吧?”
“你是知晓现下打不赢我了吧?”他十分有自信。
帝君对这方面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他道:“你方才,是又想哄骗‘小孩子’了?”帝君视线投向旁侧的仙山。
那座山旁的守山公身上及旁侧,蹦了几只仙精,它们在守山公面前“嘀嘀咕咕”,不时跳起来,有的拿爪子指指在原宛与帝君面前的这人方向。
看来,他方才想“哄骗”的就是这些仙精了。
留乌道:“这不叫哄骗,我就是想带它们,教它们术法,它们不愿,想走就走,我又不虐待这些小家伙。”
说着,视线也瞥向那座山,后收回。
帝君不想与他多“纠缠”,云层立时往前,见帝君要走,他又拦住道:“快两百年了,你不能每次都躲着吧。”说得好像帝君有点怕他一样。
这“只”一直想要与帝君比试,而帝君不理。
帝君道:“我说过不想与你浪费时间。”他说着,手一挥,那人被挥离开,帝君的云头往前,那人立时在后追上来,云很快,一边在后道:“帝君,你们仙界,别欺人太甚了,且你们天界是不是动不动就动手,那个太子也是。”
说着十分愤懑道:“天界太子,上次去羯羊之地,在庸灵与冰火族的地盘,在那里,他明明调理两族争端,结果老子在那里修炼,他见着我就动手,还追着我,一直把我追到——”
他说着似十分为自己不平,道:“他是有什么问题吧,追着我不放!”
“我平日与他又没什么愤怨,且我可是得了你们天界允准可以自由活动的,我向你们天界承诺,守你们天界的规矩,你说那太子该这样对我吗,他有病吧?!”
他此时还十分不平,或者这是终于找到发泄说出口的地方了。
原宛听了,她知晓是之前帝君苏醒时,太子在羯羊之地抵御凶兽,不过没想,还有这一件事。
若是照此人所说,没有愤怨,太子为何针对他,他既是能自由活动的凶兽……
帝君听了,他眉略有一动。
原宛还在思量,那人又奋力追上来,在帝君身后道:“帝君,那太子是不是与你关系挺好,听说你以前是他的老师?他是替你出气?”
帝君云头立时停下,他道:“我需要别人替我出气?”
“且你什么时候能够让我生气。”
留乌:“……”他觉得帝君有时很能气死人。
他道:“那太子不分青红皂白追着我干什么,我可不想与他切磋。”
帝君忽而问:“你与他,看来是你输了。”
“且你还知道你的作为不应当。”
这只僵犀兽武力值挺高,天界许多帝君都不是它的对手。天界有三大神兽:青龙、凤、朱雀,它们是妖兽中最厉害的,当初祖上为盘古坐骑,一直为天界神兽,管理一方土地,共同维护三界和平。
其余凶兽不在神兽之列,但僵犀一族,实力与三大神兽相差不多,这只尤为凶悍。
他的性情也十分出挑,实力比不上帝君,但他非常有自信,且放话四海,帝君是他的头号“劲敌”,将自己的实力与帝君放在一个行列,哪怕之前输过几次。
他每每找着机会,便会去帝君所在,他便于接近的地方,要帝君与他“切磋”。
帝君发现切磋后,他反而更加令人觉麻烦,之后便都不理。
天界不少人都知晓,这是帝君的一个“麻烦”。
那僵犀兽听闻后立时嚷起来,他道:“你哪只眼看到我输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天界别欺人太甚!”
“我这作为,那也……”他说着,微侧身,抱手道:“在我们凶兽界,不算什么,就你们天界,哦,还有人界,讲究。”
它化形,与许多仙人打了交道,人界也去过,许多东西还是懂,只是他想遵循就遵循,不想就不遵循。
他道:“我只想与你比,太子,他还没有资格!”
“老子当时在修炼,紧要关头,他揪着我不放,这是干什么!”
他一口一个骂天界太子,在帝君面前也嚷嚷,果然是有些凶兽的脾性。
这是一只不怕帝君的凶兽。
帝君道:“你若再追着,那我不妨送你回凭犀山。”凭犀山是它们一族待着的山,族里那些老家伙喜欢隐匿,而这“只”不想。
这位僵犀兽想了想,想了一会儿,他追逐的步伐略缓了些,却忽而瞧着原宛方向,觉着这二人“比肩而立”的景象有点似曾眼熟,他道:“帝君,我之前瞧你在上西海方向,与那东瑶的女君在一块云头上的,怎的今日不是女君,换了个人了?”
帝君在前头,他忽而看了原宛一眼,而后道:“东瑶女君那日有事相谈。”
他道:“你怎么与白芨帝君一样。”
留乌道:“白芨帝君?”他想了想道,“你是想说我聒噪吗?”
帝君道,“前段时日,凭犀山的长老向我询问可有见到你这小长老,他说见到,请我告诉你让你回去吃饭,你近日要不要回去一下?”
那僵犀兽听见说请“回去吃饭”,立时忘了方才的话,更放缓追逐的步伐,他道:“……算了,算了,今日不打扰你行事,改日我再找你一样。”
他说着,身影不再追逐,瞧着帝君的云头远去,心头虽有未与帝君比试的一些不爽,但方才骂了那太子,他又舒服了,总算找着人说这事了,还是帝君。
他满意。
说会回来,就会回来,上次是他失误。
待帝君走后,他忽又回过神来,道:“我可跟白芨帝君不一样!”白芨帝君他见过,他觉着每次见,白芨帝君好像……话有点多。
他捋捋头,离去。
天界白芨帝君处,他在自己仙府院中一棵大树下,坐着泡茶。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瞧着自己泡的茶,他在思量,什么时候他可以喝到云魏那边的茶。
……
云头上,原宛问:“帝君,此人……”
帝君道:“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一些——”他对她简略道了那只兽的一些情况,以及之前与他的一些“纠葛”。
他说着道:“凶兽多不守规矩,且凶厉残暴,所以天界一直对凶兽多有打压,这只不想隐匿,便应天界的规矩,只要他遵守,便与天界相安无事,这也是针对一些凶兽的处置办法。”
原宛道:“明白了。”
她知晓,这只就是想让帝君与他比试,且他好像只“缠”帝君,想了想,原宛便道:“帝君你好像,挺能让人‘惦记’。”
原宛随口一说,帝君在旁侧朝她看来,原宛立时道:“帝君莫怪,民女就是随便说说。”
仙界之前的天后娘娘,之前见过的东瑶女君,还有,这一位,僵犀兽。
帝君道:“很多话不可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