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间,原宛偶尔望向远处的天罚,那种紫色的雷电从上方的云层“滚滚”而没入下方,那种电,仿佛能轻易搅碎一切。
她站在远处,似能感受到那种旋转的风刃。
原宛与迎芝一同站在琅山的入口处,天界南部听闻有天罚已壮大的十分可怕,快要临近了,天界需要有人去抵御消减。
迎芝道:“在罗逆州我有个姐妹,听她说,十日后,那边的天罚应就要落下了。”
原宛道:“那天界会派许多人去抵御吗?”
迎芝道:“罗逆州那边天罚很盛,但罗逆州只是个小州,且只是一个州,那边有仙人,天界这方应会派一个人去主持,不过,具体如何我就不知了,也是按以往情形来猜测。”
帝君如今半月闭关还有五日,待他出来,诸仙商议,无论什么事,天界,都会有合适的安排吧。
原宛已知晓太子前段时日又去请求了天帝,不过天帝依然拒绝。
太子前一段时间有事要忙,没怎么来见原宛,近段时日,他偶尔来见她,比以往有空时更勤,不过他来,如今常喜牵她的手,或者两只手牵着她的手在她面前说话,或陪她在宫中走走。
只是在离去时,会轻轻抱一下她,偶尔手背抚一抚她的脸颊,替她拢拢鬓发。
他有时替她拢鬓发时,视线会盯着她面久一点,原宛总觉着他有时或是想“亲近”她,但他没有,在原宛视线略躲闪时,明暇会“放过”她,之后离开。
估摸着时间,帝君已经出关,原宛偶尔打点东西,芥袋中那颗圆润的珠子,有时不经意滚落到她面前,原宛触手摸着,柔滑暖腻真是很好的手感,原宛便捏着珠子道:“什么时候可以下界啊。”
“不知还有多久……”
“有点想念江贯了,想念那处的山,想念那处的树,想念我为自己准备的小房子……”
“还有那条柳河,那河边的柳树,河岸边的菲菜地。”
说着,原宛不由打量起手上珠子,她道:“说起来……你这颗珠子的主人,也是在柳河中遇见的,”她道,“是鲤鱼精吧,一条鲤鱼精……”
“谢谢你的珠子啊,也不知你如今如何了,日后回去,还能再见你么?”
“罢了罢了,你是精怪,还是不见吧。”原宛撑着下颐,碎碎念叨,她怕鬼,但若是不害人的精怪她是不怕的,但,到底不是一个族类,还是别沾染太多了。
不过这颗珠子,当初有用,收着。
感谢鲤鱼精。
原宛将珠子收上,收入芥袋后,珠子暗暗晃了晃光。
*
五日后,岑华宫,景阳殿,修炼内室。
在黑玉床上,一个着玄衣的人影,他跏趺坐,额上神印一瞬晃过。
床上的人影睁开眼,他将手摊开,上方曾有的“流浆”线已消失,帝君略略感受,那种异处也已完全消失,最后的闭关并没有令他有难以处置的地方,虽偶有挣扎,但还是完全灭除,帝君现在的感觉,好像有些微的不真实感。
他不会再受此钳制,不会再需要那妇人的帮助,以前有的,偶尔荒唐的那种“渴望”,当不会再浮现,荒性确实是易深入人心,帝君感觉自己现下心绪平和,哪怕如今再面对分魂的记忆,也没有任何起伏,当初非他所愿,分魂的昏聩事,也就此,了结。
帝君视线对向青黑色的室壁,内室入口处白色帷纱晃动,他手,手指略收拢,该予人兑现承诺了。
一日后,泰极殿中,这日众仙在朝,他们讨论的重点是几日后便将会降下的罗逆州天罚,该如何处置。
罗逆州地处天界五海四十八州的南部,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州,但内部环境很复杂,仙族种类众多,还有许多人界飞升不太服管教的散修。
散修与本土仙族时常有矛盾,散修团体与本土仙族间常有摩擦,且此州倒岩、天水、地爆等不时发生,所以居于此州的仙民脾气暴躁些也属正常。
此次罗逆州天罚,波及范围几乎整个州,需要天界派仙兵、一些法力高强的不同仙阶的仙官、还有主持抵御天罚的主将去。
针对主将人选,仙臣中有两个意见,一是认为只是一个州的天罚,派一个天界三品及以上大将就可以了,而有人认为,需要一品大将。
众臣各抒己见,太子在众臣之首站着,帝君立于天帝下首右侧。
他一直没有说话,天帝考虑众臣意见,而后将视线投向帝君,他道:“不知帝君可有何意见?”
帝君垂袖站着,他道:“陛下,我认为,该派太子去。”
他的话音刚落下,众人的视线都投向他,也包括太子。
天帝道:“帝君这……”
帝君道:“据臣的探子回报,罗逆州因天罚将近,有其他州隐匿的凶兽准备在罗逆州全力抵御天罚之际,趁隙夺取罗逆州聚合之灵源。”
帝君说着道:“一些凶兽的动向,请诸君过目。”他抬手,泰极殿中,在众臣之上,天帝下方,半空中出现一些凶兽在其他州隐匿“动荡”的影像,这些要查到是极不容易的,不过帝君……众人瞧了自然完全相信。
那些凶兽当真是逮着机会就要出来闹腾,隐匿隐匿,有的就是在等时机,每州都有灵源,数量不一,这些灵源主要供仙人修炼,凶兽因血脉本有强大的吸食日月精气的能力且它们主要以日月精气来修炼。
但仙人所需的灵源,对它们来说也是修炼的一大助益物,主要罗逆州近一百年,有十几条灵源汇聚到了一起,凝聚成了一条纯度更高的灵源,这条灵源将是罗逆州最大的宝物。
罗逆州众仙抵御天罚的时候,就是那些凶兽想趁机夺取灵源的好时机。
因此州只是一个小州,凶兽们认为,天界不会派那等大人物来,以往天罚时,在帝君率领的地界,从未有凶兽敢趁机作乱。
当然,自太子盈转皓灵之气,成为仙界第二大战力后,在天罚时,太子领的地界,也未有凶兽来作乱,不过这次,有灵源汇聚,万年难得一遇,恐有些凶兽会“胆大包天”。
这般情况一言,不少仙人也认为太子去着实更妥。
灵源若被凶兽夺去,那仙人的修炼资源就更少了。
届时罗逆州那些仙民的脾气不知会不会更暴躁。
就更不好管教了。
太子听了后,他视线一直挂着微温的笑。
而天帝看眼太子,他慢慢又看眼帝君。
最后,思量一二,他道:“那便太子去吧,务必妥善处理好罗逆州的天罚,以及注意可能来的凶兽。”
太子慢慢拱手,他道:“儿臣尊令。”
抬头的时候,依然微笑看着天帝,以及,再看向帝君。
帝君注意到明暇太子的视线,他略一回视,便收回。
朝会散去,众仙离开泰极殿。
太子明日就要出发。
第二日,乾极殿中,太子一身白色铠甲,内为黑色束衣,他的身影站在殿中。
天帝这日见到他穿着铠甲的身影,还站在这殿中,就有不好的预感,他眉头忽然一皱,这种预感,如前段时日,明暇在他面前再请被拒绝后,他同样不好的预感。
白珊瑚丞相今日在殿中,天帝不由看一眼胡丞相的方向,而胡丞相则不太能明白的回视向天帝。
天帝收回视线。
天帝对下方军将打扮的人道:“你——”
他话未说完,明暇道:“孩儿是想再请。”
天帝道:“我之前已说过——”
明暇道:“孩儿知道。”
天帝道:“那你还,且这次去罗逆州在即,你就不该还想着这处。”
明暇站着,他头微仰,往上看,面上渐渐挂上了淡笑,他似是思量了几息,上前一步,站在殿中央处抬手撩动铠甲袍襕,俯首跪地叩首道:“求父帝,成全孩儿!”
天帝道:“你!”他几乎是立时一惊,明暇的动作让他心头一跳。
明暇道:“就是去罗逆州在即,所以明暇请父帝答允儿臣。”他手还按在地上。
天帝觉着自己心血气儿沸腾。
而胡丞相则终于明白方才天帝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他也有点胡子乱跳。
他上次刚说完的话,今次就见着了,这,这太子,是来真的嘛。
而太子接着道:“求父帝,成全儿臣。”
天帝道:“若是我不允呢?”他依然不松口。
而明暇道;“那,我也只能让父帝失望了。”
明暇再叩首,他道:“若是父帝不允,孩儿将不会与凤族联姻。”
天帝道:“你!凤族嫡女涅槃在即,恐怕不日便将涅槃成功,你们的婚期也将近,你竟然——!”
明暇道:“请父帝允准,父帝若是不准,孩儿在罗逆州也不会安心。”
“儿臣还想请父帝在天宫庇护原娘,免她有威胁差池。”
天帝走到他面前,他道:“你的威胁差池,怕是,怕的是我吧,你是担心我这父帝对吧?”
明暇道:“儿臣不敢。”
天帝道:“你有什么不敢?你竟敢拿与凤族的姻亲来威胁!”
明暇道:“请父帝允准。”这次他脊背挺直,直直的定视向天帝。
天帝见他视线中无有转圜的余地,且,言拒绝与凤族联姻,恐怕是最轻的威胁了。
他这孩子表面看起来温润和蔼,也尽太子之责,但不服管教起来,没人拉得住,也不知是随了谁。
或许……是,连氲吧。
天帝道:“我考虑考虑。”
明暇道:“父帝。”
天帝终于道:“我会庇佑她,与凤族的婚事,你也不许再提悔婚之语。”
明暇略顿,他终于道:“请父帝心中思虑儿臣。”
说完,明暇的身影才退出殿内,方才天帝的意思便是有所妥协了,他只要处置好天罚的事,再回来,就可——原娘不会再无名分的在他身边了。
而,明暇视线投向琅山西侧的方向,他手中出现一个小瓷瓶,内是原宛制的甘露香,明暇看着香,再看那方,他缓缓,而后突然将手握紧。
明暇的视线再投向太子宫,今日一早就要出发,昨日决定好他领仙兵后,有很多信息需要了解,一些部署需提前安排,并没有太多时间与她说话,他只让她在宫中安心等他。
明暇手中甘露香收上,不会太久,此次不会是太久的不见。
他的身影消失在乾极殿外的直玉道上。
太子离去后,珊瑚老丞相心头的惊讶感叹还没完,而后,又有一个人影,来到乾极殿,那人,站在天帝面前说的话,令珊瑚老丞相的胡子不知抖了几抖。
那人道:“陛下,我想请,允凡界女子原宛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