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翠鸟在太子的扶翠宫中啾鸣,这是一种好看把戏的鸟。
自然打架它们也是愿意看的。
此时扶翠苑的菡萏阁与夭潭阁,两阁之间的一座假山处。
假山高几十丈,一道白中带着黑色横纹的大物撞上了假山,它哼了一声,爪子一挥,朝前方的一团黑中带着星辉的人影挠去。
人影依然着黑色的雾裙,只是身周星子弥漫,那些星带着凛冽的攻击之意。
白色大虎一爪将那些星子挥碎,爪风抛过黑衣女仙身后的亭阁,亭阁窗扇的纸布皆碎。
两人身边有姬妾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在一旁劝,道:“两位姐姐快别打了,再打下去,这扶翠苑都快被你们拆了——”
“姐姐们别打了,殿下若是此时回来,可不得心疼两位姐姐。”
“听说太子殿下这两日就要回宫了——”
两位的侍者也在一旁焦急劝:“主子,别打啦……!”
“快别打了——”
劝不动,两位主儿现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话,但一位仙侍兴高采烈的跑进扶翠苑,她不知扶翠苑里发生的阵仗,只是想着,她在外出时听见好消息,想立时赶回告诉苑里的姬妾们,她先到菡萏阁与夭潭阁,得知两位在此处。
此时见到阵仗,她愣了一下,但想说的话片刻不等,她道:“禀众位娘娘,太子殿下回来啦!”
“殿下已快至扶翠苑了。”
“殿下自天帝陛下处离去,如今正朝扶翠苑来呢!”
院子里鸦雀无声。
白虎的身影立时变为一个女子,她钗发凌乱,来不及只得快速掐诀整理,又慌忙问侍者,自己此时如何,可有什么不得体之处,而另一位着黑衣的女子,同样忙慌收了手心刚凝出的星辉,低头打量自己衣饰,可有不得体之处。
其余姬妾则都目露惊喜与期盼。
两位一黑一白的女仙立时朝其他姬妾横脸,其余姬妾犹豫,但在她们的眼神威势下,只得离开。
而这两位在其余姬妾离去后则对眼,相互扭头,哼了一声。
在她们准备往外行时,有道身影自月洞门处出现,月洞门旁植了古柏,还有一株千年桃树。
桃花正开,古柏掩映,人影站在那处,他道:“这是怎么了,好像遭了劫一样。”
他的话声里有温浅笑意。
夭冷与冯蓼立时一震,朝人声处投去,目光一接触到人,心头紧/窒,她们道:“殿下——!”
声音都十分缱绻,委屈,惊喜,然后朝人奔去。
她们道:“殿下,您终于回来啦?”
两人依偎进人怀中,来人轻轻接住她们,温柔叙问了一番。
夭冷与冯蓼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酥了。
酥的是太子的温存,碎的是,太子并未对她们任何一个特殊。
她们想做那最不一样的一个。
太子自夭潭阁与菡萏阁走出,他身上落下了女子的香味,太子轻轻掸了一下衣,笑了,那种香味淡去。
嗅闻到身上香味,他忽然觉着少了什么。
正待往前行,视野中忽然出现两个青葱的姑娘,就站在假山一旁,朝他行礼,款步的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个着粉衣,另一个着绿衣,只是这衣也太绿了——
两个小人大致在太子胸口处位置,着粉衣的道:“花铃见过太子殿下!”她中气十足,一句问安的话将她方才的娇气全冲掉了。
太子笑,再看向她旁侧的姑娘,姑娘嗫嚅着,脑袋上忽然长出一截绿枝,接着再迅速开花结果长出一颗果子,连带着旁侧的粉衣姑娘脑袋上也开出花来,弄得粉衣姑娘立时手忙脚乱捂自己脑袋上的花和枝叶,接着又去捂旁侧妹妹脑袋上的枝和果子,她道:“太子殿下勿怪,果铃胆子小,见着殿下,心生羞怯,就会,就会如此——”
长青果子的姑娘也不由摸摸自己脑袋,然后一颗脸红的要垂落下去,她脑袋上的果子越长越多,然后她都快想将脸捂起来了。
太子道:“果铃妹妹这样很可爱,花铃你作为姐姐,应当鼓励妹妹拥护她的真性情。”
太子说着摸了摸果铃脑袋上的一截绿枝,他道:“不用害羞也不用掩藏,自己喜欢就很好。”
果铃鼓起勇气看他,脑袋上的树枝缩了些回去,然后对人细声细气道:“谢太子哥哥……”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太子殿下,怎么称呼殿下哥哥——”花铃教训。
太子道:“无妨,你们两姐妹都还小,叫哥哥也无妨。”
太子摇头,然后起身离开。
这两个姑娘是果木一族与帝族联姻的嫡女,父君赐予的,他收下,只是,姑娘着实小,太子又摇头。
他的身上沾了果味与香味,太子挥手,他突然想到,觉得少了什么了。
太子往扶翠苑最西侧的方位走去。
西侧的秉竹院距众姬妾都较远,太子过去需经过一个竹林。
他自竹林绕过后,见到一个院落。
院子里晒着衣物,还有一些被褥,在院落的中心偏东处,有一张方台,上以笸箩摊开晾晒着一些茶。
茶叶细青,颜色深翠,有的卷曲在一起。
萦萦的茶香与晾晒的衣物的皂香,揉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清新的香味。
天光明媚。
在衣物的间隙能见到一个身影在茶台前忙碌,穿着绿织裙,杏黄色的裙带。
太子走入晾晒衣物的两排搭架间,他见到了在晒台前忙碌的女子。
女子身形纤秾合宜,她似是注意到院中的人,转过身来,手在笸箩旁的巾帕前拭了拭,然后道:“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身上还系着围裙,白色的,女子手轻轻交在前处,身形站立清直,她梳着妇人的髻,缠了一条浅绿色的发带,与衣物相得益彰,一根细钗,耳戴连珠坠子,没有华饰,但面容精致。
她面上有笑,温人心脾。
恰如这院中忽然起的风,这缕风带动她耳侧鬓发。
太子瞧着。
过了会儿,他道:“原娘。”
太子往人的方向走去。
走到人面前,细细打量女子,他嗅到一种清澈的香气。
过了会儿,他面上笑,道:“就是这种香气。”
说着,太子将原宛轻轻搂在怀里,抱住,手收拢,原宛被他紧紧抱着。
他的头埋在她颈项间,他道:“原娘好香。”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并且这么抱着她。
就好似在抱一个喜欢的棉布偶。
他的下颚抵在她锁骨下方一点,这个位置有点危险,但原宛未有抗拒,因以往的经验,未有失了分寸的事发生。
所以原宛静静被人抱着。
他将她轻轻一托便抱到了另一旁的茶台上,原宛的背下沿倚上茶台。
她手略往后撑着,而面前男子的手也撑在她两侧。
他穿着烟霞色的衣袍,那种霞色很淡,他撑在她两侧,看着她道:“原娘今日这香,可是用了我送回的东西?”
他的视线描过原宛的眉、鬓、眼、唇,下颚。
最后又落回她眼处。
方才那种打量只是清浅的一眼。
原宛道:“殿下派人送来的东西自不能浪费,且还有殿下的心意。”
明暇看着她,他道:“原娘喜欢就好。”
“这么些时日未见,原娘可有想我?”
他很少在她面前自称本殿,或者在他的姬妾面前他都很少称本殿,一直比较平易近人。
天界的明暇太子,明明温润,神丰郎朗。
原宛道:“殿下是想民女想,还是不想?”原宛缓缓道。
明暇道:“自是想。”
原宛道:“那民女是想的。”她说的温婉。
太子笑了,他道:“原娘在哄我呢。”
他笑起来,眸含情,盯着她,倒真让人觉得他眼里都是她。
他有一双最深情的眼,但原宛知道,此“深情”并不代表他真的有太多的情。
原宛还记得,半年前,他带她回来时,他说的是:“原娘想报答我便随我回天宫吧,不然原娘,恐怕也没别的去处。”他话说的轻柔,却是不容拒绝。
她那时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回天宫,但,若是不答应,恐怕她会真的没有去处。
他不是温柔的仙界殿下,他对她不近不远,所以她暂算安全,要么今后她全受他庇护,要么就只能自行寻求出路。
所以今日,或者说这几日,她皆细细整饬,不过于明显,又叫他瞧出一点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