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如此的悲惨,却还是为其他人,尤其是卓娜提亚和我着想。自从惹她生气以后,除了最后一别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说过话。或许应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成为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才对。
想起来了,那个姑娘,贵吉尔氏族的芙蔻。
那一瞬间总觉得眼前变得雾蒙蒙的,我没有多想,就牵住了温良玉的手。
“你也听到了,快走吧!”
她惊愕的看着我,而我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前面就是自由,就是离别两年的天地,既然都找上门了,为什么不逃走了。或许那么一瞬间我还是想到了这可能是丰绒花常玩的圈套,外面可能是十几个拿着棍子等着把我像打狗一样来回逃跑打着玩的刽子手,但是那只是一瞬间,对丰绒花的恐惧只能束缚我的手脚不到眨眼的工夫,就烟消云散了。
绒花军的女直兵都是弓箭好手,这我是有所耳闻的。但我也记得贵吉尔氏族是布谷德最善战的氏族之一,也是弓箭与骑术最好的氏族之一。一百多个骑兵当中,我和温良玉一人被一个骑兵带在后面,他们就在草原上狂奔了起来。那仿佛是化成了一阵风,两年来再一次久违的体会到了马背的感觉。贵吉尔氏族的士兵一边纵马狂奔一边转身射箭,从头到尾半空中交织的飞矢就没有停过。他们驰骋,欢呼,仿佛交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才想起来这就是布谷德士兵的模样。
我差点从马背跌落下去,被关了太久已经忘了骑马的感觉,就连被人带着都觉得非常不习惯了。想想也觉得有些恼怒,这下肯定得有一阵子才能重新自己骑马了。
渐渐地,不再有箭从背后飞来落到地上,追兵显然是跟丢了。
虽然追兵不在了,但士兵们还是纵马狂奔,完全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他们想要把那些绒花军甩的更远,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去哪里。或者说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被丰绒花关了两年多,如今到底是什么局势,到底草原变得怎么样了,那些人,尤其是卓娜提亚如今到底如何了我都不知道,无从所知。
“我们在朝哪里?”我向前面的骑士大声问道。
“北方。”
“北方有你们的营地吗?”我继续问道。
“是的,铁钩领主等着见你呢。”他答道。
铁钩领主?想要见我?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这种人?我仔细的从脑海中筛选了很久,很确信从来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什么铁钩领主。
马队向北跑了很久,直到进入一片密林,又东拐西拐了很久,终于在密林中出现了一片营地。毡房都极为少见,而是很多临时的帐篷,更像是女直人常用的木帐。
“虽然女王一直在西边打仗,但布谷德兵一直在扫荡我们。”
面对我的疑问,那士兵如此答道。
“你们有郎中、医者吗?”
“有,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看看。”
“我没事,最好给她好好看看,她伤得很重。”
我指了指在马背上疼的没法下马的温良玉说道。
“那您的手指…”
“被拔了几次指甲而已,早晚又会长出来的。”正因为会不断长出来,才成了丰绒花最喜欢的娱乐之一,虽然这十指伤口看着吓人但我实际上已经习惯了。
“对了,那个铁钩领主在哪里?”
“他就在那里。”士兵指了指一根大树,粗壮的就像是好几根树被合在了一起,树枝上垂下来很多麻绳。
这群人怎么都住到树上去了?
一个身影从树上缠着麻绳滑了下来。他带着草原式的帽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袍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叫他铁钩领主,因为他的右手该在的地方是一个铁钩。
我并不意外,贵吉尔氏族来救我,确实不是意外的事情。而在这里看到他,对我而言也不是很意外。
“二哥?”
他走向我,用左手拉起了我的手,看着我手指上的旧伤口与疤痕。就像是一个长辈看孩子受伤时的样子一样。
“我…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
我继续说道,看到了亲人,我就有些安心了。而他只是点了点头,拉着我继续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之中点缀着波澜一般的阳光,威风拂过时头顶树叶的沙沙声令人感到非常的舒适。两年多的囚禁与折磨后,不管是再简单的景色,对我而言都变得美丽了起来。
在密林的尽头,是一片悬崖,可以看到更远处延绵的山丘,壮观的景色一览无余。他找了一片岩坐在了上面,我也就坐在了一旁。
“你的右手……发生了什么?”
“威辽之战时,被卓娜提亚砍下了。”他平静的答道。
“卓娜提亚?”
原来那情与亲的相杀,早就发生过了。它还是留下了残忍的结果,既然说是被救,那么二哥的虎狼骑果然还是因为与卓娜提亚交锋而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毕竟我也是见识过卓娜提亚作战时模样的人,她光是在用兵上来说,确实是个鬼神一般可怕的人。
“她一直在找你,我也一直在找你,最后还是我先找到了。”
但二哥好像在故意变换话题,他故意说了卓娜提亚。果然,差点因为这个忘了我自己本来最想问的东西了。既然想到了就得赶紧问他,两年多的空白下来,我已经跟不上外面的世界变换的脚步了,就连二哥身上都冒出了一堆谜题。
“不,不对,二哥,‘铁钩领主’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和贵吉尔氏族在一起?”
“因为他们救了我还有很多弟兄。”
“威辽之战,大吕输了?”
“输的彻底。”
“你们为什么不回去?”
“回去?”二哥很惊讶的看着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回了啊。”
“出了什么事?”
“小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二哥说话一直很平静,也很深沉,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一股天地不惧的,如火似雷的感觉。就算不问也看得出来,这两年多他也经历了非常多的事情。
“不知道。”
“大吕…真正的大吕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一年多前,卓娜提亚攻陷莲华城,禄王远逃西域月者汗国,黄头军破潼关又破京师,辽东总兵丰余良带兵入关夺还京师,但黄头军把京师大小官吏、皇亲国戚千余人押到了潼关,尽数残杀,皇上也死了。”
“那……什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原来天下已经大变了。原来在京城的皇帝也会被杀死,皇亲国戚和京官也会被杀死。这个世界在一些方面对于一些人,似乎会变得意外的公平起来,但我却对这种事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不习惯幸灾乐祸。
“现在谁是皇帝?”
“现在黄头军在西北有一个皇帝,丰余良在京师立了一个皇帝,禄王在西域自己称帝。”
“卓娜提亚呢?”
“卓娜提亚没有称帝,她还在清理禄王在草原的残余。”我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卓娜提亚并没有掺和进这个到处都自己当皇帝的浑水里面去。二哥说过她也在找我,不知道她日子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因为一堆军国大事,整日头昏脑涨的?
“那么…为什么贵吉尔氏族会认二哥做主?”
“这也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他苦笑了。“我是驸马。”
“驸马?”
“贵吉尔氏族的大小姐,她叫伊娜,我们一年多前成了亲。”他一边平静地叙述,一边微笑着。
“二哥是被强迫的吗?”
“不,我们是……两情相悦,他们救了我,照顾我,我便领情了。”
他说的很简单,但越简单就越不简单。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原来真的会发生,而且是在我的亲生哥哥的身上。
“那么…我有嫂子了?”不知为何,虽然有些突然,但我还是很高兴。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道。“二哥对不起你,没能留着这一个新的亲人。”他是真的在道歉,仿佛那个伊娜相比是大哥的结发妻子,更多是我的嫂子一样,虽然我们根本没见过面。
“没有……?”还是简单的话语,但越简单就越不简单。不幸就这样简单的发生过。
“不久前的事情,绒花军和布谷德军的一次突袭,我们被逼到了一处峡谷里,包围持续了很久,直到援军来帮我们突围。但是伊娜那一次在山上被毒蛇咬到了脚踝。我努力了,我们都努力了,但她还是没能挺过来。”
“为什么偏偏是她…”简直就像是与我开玩笑。我甚至才知道有了一位嫂子,她就已经去了。而且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毒蛇而已,如果稍微注意一下脚下可能就不会有这种的悲剧出现,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这就是命啊,有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他还是在笑,但那是苦笑。我看得出来,二哥已经没有了当初带着士兵唱《凝笙歌》时那样的意气风发。他已经很累了,他一直前进到现在,已经在各种的折磨之下心力憔悴,恨也好,伤心也好,都已经无法再去做了。他就算有眼泪恐怕也是哭不出来了。
“走了,都走了,走到最后就剩下几个人。”他还是很平静,“小妹,你应该为我高兴,就当是二哥求你了,为我高兴吧。”他胡子拉碴,眼光下垂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中复杂。
“……伊娜是个什么样的人?”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就如此问道。
“……我不说了,我想自己留着。”他顿了一下,“自从十多年前那次单宁府失陷之后,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像这一年一样,这么开心过。二哥算是没心没肺了放下了很多事情,因为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他说道。
我总算知道了。我确实为他感到了高兴。虽然短暂的只有一年,但二哥这一回,为自己而活了一年,他自私了一年,幸福了一年。因此就算是到了一无所有的现在,还是不会觉得后悔。
“我为你高兴。”我说道,“至少这一年对你而言是有过的。”
“是啊,有过的。”他说着,捂住了脸,一言不发。太阳开始西下,阳光打在了我们身上,岩石与青草都变得耀眼。
人们在最朝气蓬勃的时候,总是会患得患失。希望索取,希望得到,希望能够永远拥有,而不希望失去,不希望物是人非。但人生走到某一处时,人们会发现,人生留下的不会有太多,而最珍贵的往往只是“有过”而已。
有过,那便难得。
“休息吧,小妹,明天要送你去见芙蔻。”
“你认识芙蔻?”我有些惊讶,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贵吉尔氏族的驸马,可以说已经是贵吉尔氏族的人了。
“芙蔻就在另一个营地,不过森林外面应该到处都有绒花军在找人了,今天就休息吧。”他说罢又捂上了脸。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动静。
两年多的空白,一切都变了。
当晚老医为我的旧伤涂了一些草药,原本不痛的伤口因为这些东西又疼了起来。而温良玉身上也到处都缠满布,她疼的浑身发抖,而且还是臭气熏天。
“为什么不帮她洗一洗呢?”我问道。
“她伤得太重了,浑身都是。会很麻烦。”那几个军医说道,“而且,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有神佛显灵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缓不过气就死掉。洗不洗的,没什么用。”
他们认定了温良玉活不了太久,当她的面对我如此说道。
“给我武器,可以吗?”她躺着,无力的说道。“要死,我想死的有些人样。”她的声音相比虚弱,还有了一些恐惧。果然,就算变成了这样,人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还是会害怕。
“臭成这样,人样不人样又有什么用呢。”军医还是如此说道。真是不近人情,也不看看温良玉都成什么样了,就不会替别人稍微哪怕一点点地去着想一下吗?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把他硬推出了帐篷。
“臭就可以洗,有伤可以注意绕一下,有什么麻烦的。你们给我准备一些布和几桶水,你们不洗,我给洗!”虽然是赌气,但毕竟要做到底。怎么说也是一同生活了两年的人。
然后我就觉得有一些后悔了,给温良玉脱下那一身沾满粪便和各种污垢的破布一样的衣服时,简直和剥皮没有两样。她还是喊到我的耳朵生疼,也引来了一群人在帐篷外偷听。
脱下后,她的身体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两年多的折磨,确实已经不像是人的身体了。当我绕过那些切口与伤疤擦拭,落下的污垢后面露出的惨白皮肤多少才让我回想起她该有的样子。渐渐地,我